「抓起來!」
蘇楊求緣一聲令下,賴合恩立刻就被五花大綁。
他也沒有掙扎,反而露出了微笑,似乎從一走出原始森林開始,他就在等待著這一刻一般。
那些魯凱族的人都在那裡默默的看著。
蘇楊求緣略略提高了自己的聲音:「賴合恩,綁架羅曼德及其助手,殺官兵十二人,按大明律,立斬無赦!賴合恩,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沒有了。」賴合恩顯得非常平靜:「綁架是我做的,殺官兵也是我做的,多謝大人您只懲處我一個人,賴合恩死而無憾」
阿巴旺上前一步:「蘇楊大人,賴合恩罪該萬死,我本不該為其求情,但請看在他主動出首的份上,請大人饒他一死。」
蘇楊求緣冷冷地道:「本官正是看在他出首的份上,已經發外施恩,沒有牽連到其他人。只辦首惡,餘者不究!」
「蘇楊大人,我有幾句話要說。」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去,見說話的竟然是丁雲毅,魯凱族人眼中一下流露出了希望。
丁雲毅緩緩地道:「賴合恩犯的罪很大,這一點毋庸置疑。但他綁架羅曼德,為的是羅曼德殺害了魯凱族的聖物,這才激起了賴合恩的憤怒至於他殺害官兵,是他認為自己和族人們的生命受到了危害,對此,他已經非常後悔了。」
「是啊,是啊。」羅曼德也在一邊急著說道:「我並不知道豹子是他們的聖物,我貿然的殺害了,心裡也很難過,蘇楊大人,請你不要殺他。」
蘇楊求緣忽然問道:「丁大人。你是以武烈伯的身份和我說話。還是以一個普通旁觀者的身份和我說話?」
「這有什麼分別嗎?」
「有!」蘇楊求緣大聲道:「若是以武烈伯的身份,那就是命令,可賴合恩所犯之罪。我大明律清清楚楚的寫在那裡,就算是武烈伯也不能夠違背,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若是大人一味用強,蘇楊求緣寧可不當這個官,也絕對不肯從命」
「若是以一個普通旁觀者的身份呢?」丁雲毅追問道。
蘇楊求緣顯得非常平靜:「那就更不可以了。的確,羅曼德殺害了魯凱族的聖物,其錯在先,若是僅僅綁架之罪,情有可原,罪不致死。本官還有一個判決,羅曼德。你不明白當地風俗,殺害了魯凱族人的聖物,本官判你罰銀一千。交由魯凱族人。讓他們用這筆銀子來照顧其它的聖物,同時。判你關押十ri,以平魯凱族人怒氣。但你肩負土地勘測、指導種植糧食重任,本官許你白ri工作,晚上收監,算半ri,坐滿十ri為止,你服不服?」
「服,服,你的判決,我真的心悅誠服,在我看來,這還是非常輕了。」羅曼德連忙應道,接著轉過身來,向阿巴旺和魯凱族人深深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傷害了你們的聖物,我和我的同伴給你們帶來了傷害,請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我會努力教導你們如何提高農作物的產量,來彌補我的過錯。」
「不怪你,不怪你。」阿巴旺歎息一聲:「我們都原諒你了。你教我們種田,教我們如何抗旱災,其實我們感激你的很。是賴合恩魯莽了。」
「對,是我魯莽了。」賴合恩大聲道;「羅曼德,我不知道你還幫我們做了那麼多的好事,我不該打你的,來,你打還我吧。」
「不,不。」羅曼德連聲道:「我不怨恨你,我只希望大人能夠讓你活下去。」
處置完了羅曼德的蘇楊求緣又道:「若是僅僅綁架之罪,情有可原,罪不致死,但賴合恩不明就裡,殺害官兵,這一點如何能夠輕判?吳化龍!」
「在!」
蘇楊求緣朝吳化龍看了眼:「你把當ri遇到的情況仔細的和大家說一遍,若有一絲一毫隱瞞,本官一樣可以治你的罪!」
「是!」吳化龍轉過身子說道:「我帶著十多名弟兄」
「十幾名?」蘇楊求緣厲聲道:「十一人也是,十九人也是,你必須說的清清楚楚。」
「連我在內一共十五個人!」吳化龍不敢有絲毫怠慢:「我們奉命進入森林尋找羅曼德,當夜,我們就遭到了襲擊,我一直在那大叫,我們沒有惡意,但還是遭到了襲擊,幾個七個弟兄不久後就死在了襲擊裡我看對方人多勢眾,地形我們又不熟,便匆忙殺了出去,但是在回去的時候,一路上我們都不斷遭到襲擊,等出來的時候,連我在內一共就剩下了三個人」
蘇楊求緣又把和吳化龍一起跑出來的那兩個倖存者叫了來,不許吳化龍說話,分別詢問他們當ri狀況,他們說的果然和吳化龍說的是一模一樣的。
問完,蘇楊求緣轉向賴合恩:「賴合恩,他們說的可有錯?」見賴合恩點了點頭,蘇楊求緣又道:「官兵被襲擊前,有沒有見過沒有惡意這樣的話?」
「叫過。」賴合恩坦然道。
「你可聽得懂他們的話?」
「聽得懂。」賴合恩誠實地道:「每一個字我都聽得很清楚,但我想官兵是不可以信的,所以我就讓我的族人們不要理會,只管殺就是了。」
「事情經過已經非常清楚了。」蘇楊求緣這時才緩緩地道:「官兵亮明身份,並再三表明自己沒有惡意,賴合恩非但沒有停手,反而還下令繼續屠殺,罪名嚴重。況且,吳化龍帶領的官兵一共十五人,對方人數遠多於其,賴合恩完全可以先擒拿下吳化龍,爾後再圖。但他卻沒有這麼做。賴合恩,我殺得你冤不冤?」
「不冤!」賴合恩抬起了頭:「我做事魯莽,從來都不考慮後果。原該遭到這樣報應。我一心保護我的族人。但卻沒有想到,死我在手下的官兵也一樣有家人」
他說到這,把臉轉向了自己的族人:「我的脾氣暴躁。當年大頭目再如何勸我,我也從來沒有聽過,後來還一怒之下離開了族裡。我過去還常為我的脾氣感到驕傲,但現在終於給我惹下了大禍。族人們,請你們千萬不要學我。蘇楊大人判得很公正,我沒有什麼話可以多說的,請大家不必再為我感到可惜了」
阿巴旺走了過來,蘇楊求緣以為他還要求情,沒有想到阿巴旺卻歎了口氣:「蘇楊大人,賴合恩是我魯凱族的第一勇士,他死了我真的很痛心。可是現在聽了大人的這些話。我們才知道大人判他死其實沒有任何問題,我魯凱族上下都服大人的判決。大人做事如此公正,將來我們再有了什麼冤屈。都知道該怎麼辦了」
蘇楊求緣緩緩點頭。忽然又對丁雲毅道;「武烈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丁雲毅默默的搖了搖頭。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得到蘇楊求緣是老天爺對自己的眷顧。他的判決非常清晰,明明白白的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甚至,殺了魯凱族的第一勇士,反而得到了魯凱族人的心。
自己講的是情,而蘇楊求緣講的是法,在這一點上自己無疑是不如蘇楊求緣的。
蘇楊求緣見再無人有異議:「賴合恩,你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請大人賜我好酒,好讓賴合恩安心上路。」
「來人,上酒!」
隨著蘇楊求緣的這一道命令,一大罈子酒被送了上來。
賴合恩舉起酒罈,大口大口灌著,嘴裡還在唱著那首魯凱族散會時的歌。當最後一口酒被他喝下,賴合恩用力砸碎了酒罈:「做事要動腦,莫學賴合恩。蘇楊求緣在,我族有依靠!蘇楊大人,賴合恩再沒有什麼遺憾了,請送賴合恩上路吧!」
賴合恩死了,死在了蘇楊求緣的手裡,但那些魯凱族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怨言。
蘇楊求緣殺了賴合恩,證據清晰,律法嚴明,而且,他同樣沒有偏袒自己人,同樣也處罰了受害者羅曼德。
「做事要動腦,莫學賴合恩。蘇楊求緣在,我族有依靠」。
蘇楊求緣在,我族有依靠這幾個字,正說出了魯凱族人的心思。他們知道自己將來該怎麼做,也知道觸發了律法的可怕。
當然,不僅僅只有這麼而已,丁雲毅公然為賴合恩求情,儘管最終還是沒有能夠保住賴合恩的命,但魯凱族人卻看到,丁雲毅是個好官,我願意為自己的百姓說話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當安撫住了魯凱族後,丁雲毅歎息著道:「我今ri終於看到了。我原本想為賴合恩求情,但發現卻是我錯了。我神州千百年來一直奉行的是人治,無處不人情,無處不關係,但是尊重律法卻是底線。」
蘇楊求緣點點頭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們所處的人世太複雜,總會有一些黑暗的因素存在,因此就需要一些能夠制約的東西,那便是律法。有人說律法不外乎人情,認為律法的存在使得這人世變得更加的冷漠,認為人情應該凌駕於律法之上,但我卻始終都堅持的認為律法大於人情。還有有人認為法與人情是法治與人治的關係,其實法正是最大的人情。法治還是人治,其初衷都是為了實現正義,但是人治的前提在於統治者、執法者是聖人又是智者,但是這一想法是可怕的」
「人之yu無饜,對於權力不加以控制,只能離正義越遠。法治的意義在於制約了權力,所以保護了權利和zi you。但是由於法本身的特xing,使得法達到的是一般的、普遍的正義,在各案中往往難以保證都是正確的」丁雲毅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法本身是追求正義的,也就是充滿了人情的,所以有必要給予執法者一定的zi you裁量權,但這個zi you裁量權究竟應該多大,涉及的因素很多執法上沒人情可講,可律法條文中卻包含了不少人情因素」
蘇楊求緣頓時大起知己之感:「律法追求的是公平、公正。但事物總有其特殊的一面,如果一味只看結果不看過程就會與律法的取向相悖而行。所以,立法者總是要考慮很多道德上,人情上的因素的,而律法本身也不外乎人情」
「早晚都有那麼一天,律法是用來保護和保障每個人的權益的。雖然我們很難做到絕對的公平,但在律法的基礎上,我們可以盡量的力求公平,因為律法是不會摻雜任何感情的,但是人情則是建立在人的基礎上,有人的主觀意識,會對事物的判斷造成一定的影響,會把本來的不公平放大,因此,律法必然大於人情。」丁雲毅說這些話的時候面se肅穆:
「如果連人情都凌駕於律法之上,那在以後遇到違法罪事件的發生,我們是講人情還是講律法,如果事事講人情,那該如何懲處?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儘管你駁回了我的請求,但你做得無可厚非。蘇楊,好好給我辦事,這裡我就交給你了。」
「是,大人。」蘇楊求緣恭恭敬敬地道:「蘇楊求緣能夠遇到大人,原也是我的幸運。別的大人被我駁回請求,一定會覺得面上沒有光彩,但大人卻絲毫沒有在意,大人正是蘇楊一直在追究的明主!」
丁雲毅笑了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忽然看到遠處幾匹快馬奔來,最前面的居然是秦雲。
才一來到面前,秦雲翻身下馬,滿臉喜訊:「三哥,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麼好消息值得你如此慌張的跑了?」丁雲毅笑著問道。
秦雲眨巴了下眼睛,忽然開口說道;「三哥,遠航艦隊回來了!」
「什麼?你說什麼?」丁雲毅一下瞪大了眼睛,好像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秦雲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道:「咱們的遠航艦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