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久在蘇州,孤陋寡聞,不想天下竟有先生這樣的大英雄!」
陳圓圓忍不住歎息道:「一怒殺人,血濺十步,何等慷慨激盎,何等悲壯豪邁。圓圓雖在江南,但也聽說過金虜猖獗,屢屢犯我邊境,凶悍異常。但在先生眼中,金虜卻如草芥一般,被先生殺於無形之中,請受圓圓一拜!」
說著,陳圓圓竟真的款款作了一揖。
都是秦雲七分真三分假說出來,丁雲毅心中苦笑。那些企圖刺殺王承恩的,哪裡是什麼真正的滿人,否則自己在幾十個金虜的圍殺下,哪裡有脫身的機會?
不過這陳圓圓素來不喜歡什麼文人雅士,最仰慕的便是英雄,這點丁雲毅是再清楚不過的,否則也不會有後來吳三桂的「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現在,陳圓圓便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大英雄。
「圓圓有一冒昧之請,還望先生應允。」陳圓圓忽然說道。
「請說。」丁雲毅不解其意。
「請先生**上身。」陳圓圓果然提出了一個古怪荒謬的要求
丁雲毅有些發蒙。
雖然自己是個男人,**上身也沒有什麼,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未免有些尷尬。
陳圓圓卻是面se凝重:「先生本是英雄,便是赤著上身又有何妨?圓圓聽先生話,大約是我大明官兵,先生便當這裡是自己軍營一般便可。」
丁雲毅本來也是個豪邁的人,就當夏天赤著上身在那納涼又有什麼關係?聽陳圓圓這麼說了,不由笑道:「既然圓圓姑娘如此說,丁某便露醜了!」
說著當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解開了上身衣服。
一具彪悍的半裸身子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又是一陣驚呼響起。
不僅僅因為丁雲毅從小鍛煉,更兼次後身在軍營,ri夜鍛煉,體型彪悍,更加重要的是,他全身都是傷痕。
有些已經結疤了,有些因為長途趕路,疤又重新裂開,血正從中湧出。放眼開去,觸目驚心。
陳圓圓卻滿眼都是仰慕,指著胸口那一道疤問道:「這道疤從何而來?」
丁雲毅一笑:「那ri刺客正面砍我胸,丁某無處閃避,只能迎刃而上。」
「刺客呢?」
「腦袋被丁某砍開,死在丁某刀下。」
陳圓圓在杯子裡倒滿了酒:「先生以身受刀,怒斃刺客,真豪傑也。請滿飲此杯!」
丁雲毅接過酒杯,一口飲盡。
陳圓圓又倒上了酒,指著丁雲毅右臂一道已經結疤的傷問道:「這一道呢?」
丁雲毅笑道:「這一刀刺客在側翼偷襲,丁某閃避不及,竟為宵小所傷。」
「宵小雖然傷了先生,但又奈先生何?再請飲了此杯!」
一道傷,一杯酒,轉瞬丁雲毅便喝下了八杯酒。
正面傷口看完,陳圓圓轉到丁雲毅身後,那裡又是五道傷。陳圓圓再接連倒上五杯酒,丁雲毅毫不客氣,酒到即干。
最後那一道最深最長的傷口被陳圓圓問起,丁雲毅放聲笑出:「宵小偷襲,敢傷丁某,丁某返身,裂其魂,取其命,快哉快哉!」
這一番話,直聽得人熱血沸騰,恨不能親臨現場。
「先生竟然帶傷十三處!」陳圓圓一臉的不可思議:「十三道傷,圓圓真的想不出先生當ri如此傷重,是怎麼殺散那些刺客的!」
丁雲毅大笑:「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大明之地,豈容金虜猖獗!」
「真英雄也!」陳圓圓話語裡的崇拜愈發明顯:「圓圓從來沒有見過、聽過先生這樣的英雄,今ri親眼所見,圓圓再無遺憾!」
「我算什麼!」丁雲毅笑道:「若無我這三位兄弟相助,我亦成不得事!」
陳圓圓對著秦雲、蕭易風、葉大海三人也是款款作揖,然後倒上三杯酒:「三位先生也都是一般英雄,還請滿飲此杯!」
秦雲三人站起,都是一口飲盡。
場內鴉雀無聲。
這些「名士」們雖然依舊瞧不起他們眼中的這幾個大老粗,但方纔的故事驚心動魄,卻足以讓他們折服。
眼下陳圓圓卻又對這幾人如此恭敬,妒嫉之餘卻也未免羨慕。
陳貞慧身為名士,到哪都受歡迎,眼下卻被冷落至此,不免大是不甘,忍不住發言譏諷:「再怎麼樣亦是一勇之夫,無知之士,也就只能守守邊關,打打殺殺,與那同樣蠻荒不開化的金虜為伍而已,怎配與我等列於一地?」
蕭易風等人大怒,正待發作,卻聽丁雲毅冷言問道:「你說什麼?」
陳貞慧有些害怕,對方到底是殺人不眨眼之徒,萬一惹出他們xing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可眼下這麼多人看著自己,自己又是那麼大的名聲,要是示弱未免墮了威風。再想不管這麼說這裡終究還是蘇州,諒他們幾個當兵的也不敢亂來。硬著頭皮說道:
「我說你們不過只會打打殺殺的無知之士而已。」
丁雲毅十三杯酒下肚,已有醉意,此時被陳貞慧這麼一說,酒意上來,赤著上身仰頭大笑,接著笑聲一收,瞪著血紅眼睛看向陳貞慧:
「是,我等只會打打殺殺,我等都是無知的人!可在九邊之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鎮守邊關,和金虜ri夜廝殺!在中原腹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捨生忘死絞殺流寇!在澎湖之地,和我一樣無知的人,與紅夷、海盜浴血奮戰,竟ri不敢疏忽!陳先生,陳公子,若無我等這樣無知的人餐風露宿,難道你還可以安心在這裡喝花酒嗎?若無我等這樣無知的人不畏生死,只怕金虜、流寇、海盜、紅夷的刀早就落到你的頭上了!」
陳貞慧被他罵得啞口無言,丁雲毅眼光在這些文人雅客的身上一一掃過:
「在你們的眼中,我們什麼都不是,我們活該如此,我們守著邊關海疆,你們在這飲酒做詩,何等逍遙快活。我們的生死你們幾時放在心上?可笑,可恥!你們這些人也配稱得上大明的子民?你們這些也配和我們相提並論!」
這一番怒罵幾乎把所有人都罵了進去。
偌大的地方竟是沒有一個人敢還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