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結界已經佈置完成,四顆飛羽流星也早已潛到它腳下的雪層中隨時準備偷襲,如果它還想糾纏不休,我也不會怕。
誰知它木然良久,最後才啞著嗓子低聲道:「你們走吧!」
這時,欒茹湘跑到我身旁悄聲道:「少爺,它好像受傷了,你看它的脖子……」
我這才注意到它脖頸處一道頎長恐怖的傷疤,猶如一個觸目驚心的驚歎號般斜斜地延伸至胸口,暗紅色的肌肉猙獰地外翻著,光看著就已經讓人覺得很痛了,然而它卻彷彿毫無感覺。
之前由於全神戒備,外加還要佈置結界,在它這一身黝黑的鱗片掩蓋下,我竟然沒看出來。看來它所說的在被人追殺,也不是騙我們的了……堂堂的新任金徽龍騎將,竟會落魄至此等田地,政 府的翻臉無情還真讓人無語。
「要不要幫它療傷啊?」
欒茹湘輕聲問道。
雖說這種混蛋死了反而是好事,不過一想到這師兄弟倆說到底都是被政府逼迫的可憐人,我心下便沒來由地微微一軟,點了點頭道:「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有四顆飛羽流星戒備,我也不怕它突襲,拉著欒茹湘走到它身旁,「她是來幫你療傷的,我們現在沒工夫害你,不過你也別想太多,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它麻木地瞅了欒茹湘一眼,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們道:「治好我,我也不會感謝你們的,讓我自生自滅去吧!別管我了。」
欒茹湘卻很固執地拍了它後背一下,手中白光一閃,便治好了它的傷,接著用著教訓小孩子的口吻道:「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最可憐,尋死覓活地想擺給誰看啊?賭氣也要有個限度吧,拿自己的命來賭氣,是最不負責任的行為了!」
見裴湘龍理都不理,欒茹湘氣的伸手就想把它扳正過來當面繼續罵,我連忙攔住她,「好了好了,由得它去吧!人家跟你非親非故,你這麼上心做什麼啊!」
將不依不饒的欒茹湘拉回雪城月身旁,卻見後者驚佩地連連拍手道:「欒姐姐好威武,居然連金徽龍騎將都敢罵呢!」
「啊?」
欒茹湘扭頭看著裴湘龍,難以置信,「可……可它不是條龍麼?」
我打量了雪城月一眼,見她此刻渾身輕快自如,顯然身上的重力術已被解除,這才徹底放心道:「那,把剛才埋掉的東西再挖出來吧,裝好了準備上路。時間不多了,我們可不能再耽擱了……」
看著雪城月和欒茹湘歡天喜地地將自己的心愛之物統統從雪堆裡刨了出來,我趕緊又補充了一句道:「跟任務無關的東西就別再帶著了,還是埋在這裡吧!」
見她們有可憐巴巴地抱著那堆東西看著我,我無奈道:「不准帶就是不准帶,這是命令!」
再次啟程後,又行進了大約三四公里,雪城月突然故意落後幾步,蹭到我身旁悄聲道:「喂,那個被追殺的金徽,還在跟著我們呢!」
我也早就察覺到裴湘龍跟在我們身後七八百米外,不過看它只是魂不附體般機械地跟著我們的腳印亦步亦趨,也就沒當回事兒,笑了笑道:「不用管它,它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嗯……那個……」
她欲言又止地問道:「它真是梅凱爾的師弟?」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好奇怪……它明明只是條龍嘛,而且,你知道的,我哥哥曾經也算是半個梅凱爾的徒弟的,可也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師叔……」
「呃,我其實也只是從我師兄那裡聽來的罷了。」
「羽……」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很認真地看著我問道:「你說你曾被它暗算過好幾次,可它為什麼要暗算你啊?」
「因為我已經不止一次壞過政 府的好事兒了。」
我苦笑道:「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嗯,既然你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不問了。」
她撅著嘴,頗不甘心地點了點頭,突然抽了抽鼻子,皺眉道:「咦?好像有血 腥味兒……」
此刻,我也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憑著多年在雪山上生活的經驗來看,應該是附近有什麼大型獸類被食肉龍捕殺掉了……
卻見前方的墨烈突然停下身來,指著左側山的那頭,對我傳音道:「那邊似乎有情況,要過去看看麼?」
我擺了擺手道:「可能只是食肉龍捕到大型獵物而已,應該與我們無關……」
「啊!說不定是二百五十一號的爸媽!」
雪城月驚喜地低呼一聲,還未等我來得及出聲阻止,便已拋下行囊,拿著相機,一溜煙爬上了左側的山頭。
我無奈地沖墨烈搖了搖頭,拎起雪城月丟下的行囊,伸手拍掉上面粘著的冰碴,抬起頭時卻突然發現欒茹湘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
還未等我出聲詢問,只見雪城月又用著比去時更快的速度「嗖」地躥了回來,一臉煞白地拉著我的手,牙根直顫道:「有有有……有妖怪……」
「啊?」
我納悶地看著她,「妖怪?」
「有三個妖怪,在……在吃一頭鯨鯨鯨……鯨魚……」
她一邊拚命壓低著自己的聲音,一邊又不住驚恐地扭頭看向山的那頭。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並沒有發燒,「你該不會看錯了吧,這裡雖然離海很近,但鯨魚怎麼可能跑到這裡啊來?」
「真真真……真的……」
她死死地拽著我的手,渾身發抖道:「我們快走吧,別被妖妖妖……妖怪追上來了……」
還沒等我笑出聲來,卻猛然聽到自己被她握住的左手正發出陣陣奇怪的「嘎吱」聲,急忙一邊運氣抵禦著那能碾碎手骨的恐怖握力,一邊冷汗淋漓地咬緊著牙關,低聲道:「別別別……別怕……先先先……先放開我的手……」
她這才醒悟般連忙鬆開我的手,臉上的表情又是驚恐又是愧疚。
我甩著差點被握腫了的左手,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衝她道:「放心吧,這世上哪兒會有什麼妖怪,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吧!」
然而,一旁的欒茹湘此時突然也害怕地開口道:「少爺,我、我看我們還是趕快走吧!那邊好像真的有很可怕的東西在啊!」
原本倒是沒打算停留的我,聽到她們這麼一說,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又輕聲安慰了雪城月幾句,我讓同樣被嚇得不輕的欒茹湘過來抱著她,自己則朝著左側山頭悄無聲息地爬了上去。
爬上這只有三四十米高的小山頭,藉著雪夜微亮的星光眺望開去,才發現我們正處在連綿起伏的環形山脊外側一隅,而山脊內側則是高達上百米的陡峭冰崖,溝壑嶙峋冰雪皚皚的峭壁如高聳的銀色圍牆般環繞著一座平坦的山谷,若從上空俯瞰下來,整個山谷便像是被一柄邊緣不太規則的巨錘在雪堆上狠狠砸出的深坑。
在遠處山谷的中央,果然如同雪城月所說,正側躺著一條二十多米長的灰色巨鯨,原本圓滾寬闊肚腹宛如被巨嘴狠狠啃食過,只餘下粘著血絲的成排肋骨和空空如也的巨大腹腔。它身周十數米範圍內的雪面已被染得鮮紅一片,那濃重的血 腥味連二百米外的我都不得不掩住了鼻子。
而那巨鯨身旁還有三道小小的白色人影,似乎正忙著將鯨魚身上剩餘的脂肪和肉收集起來。待我運足目力,才看清那是一位金髮披肩的女子,一個光頭的年輕男子,和一名滿頭銀髮的老者,三人俱是生得高大健碩,穿著寬大的白色長袍,赤著被血染紅的雙腳,其中較為年輕的一男一女正持著長刀將鯨魚的肉一條條切割下來放在鮮紅的雪地上,另一名老者則不只用了什麼方法,不停地單手抓起一塊塊他體型一半大的肉條往另一隻手的寬大袖袍中塞去,眨眼間便將那些血淋淋的巨大肉條一一憑空藏了起來。
這種血 腥的場面,我小時候倒是也見過多次,雖說如此巨型的獵物還是頭一次見,但也沒覺得有多恐怖。何況,這些人只是在從死鯨身上切肉罷了,又不是在表演大啖活鯨,真不知道雪城月為何會嚇成那副模樣……而唯一令我驚異的,就是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是如何將那麼一大條鯨魚拖到這茫茫雪山中來的而已 。
又看了片刻,沒發現其他異常的我,便順著原路滑下山頭,看著那兩個依然害怕得緊緊摟作一團的女生,不由好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三個奇怪的人在殺鯨取肉罷了。」
「才不是呢!」
似乎是在欒茹湘懷中感到了一絲安全感,雪城月的聲音平緩了不少,卻依然帶著一絲恐懼的顫抖,「我剛才分明看到他們幾口就分吃掉了鯨魚的心臟,而且那心臟不但熱呼呼地冒著熱氣,還在跳啊跳啊地噴著血……旁邊還有一大堆血糊糊的不知道是腸子還是胃的東西,他們也是幾口就吃光了啊!」
「呃,你可能看錯了吧,那個老頭似乎是會什麼空間傳送魔法,能把物體憑空轉移走,興許被你誤以為是吃掉了吧!」
生吞鯨魚心臟和腸胃什麼的,還幾口就能吃光……開玩笑的吧!光鯨魚那強韌無比的心臟,就豈是人類能用牙齒撕動的?那得多大的咬合力才能生吃下去啊!
「什麼啊!他們張嘴大嚼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會看錯啊!……」
雪城月剛抗議了兩句,便臉色蒼白地掩嘴欲嘔,看來是又回想起了那令她恐懼莫名的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壓下噁心感,又小聲嘟囔道:「而且,那絕不是人類的嘴,那麼大,還滿是尖牙的,怎麼看都跟妖怪一樣啊!」
聽了這番描述,我半信半疑回頭看了那山頭一眼,突然想起前幾天校長和暗月楓跟我說過的裡赫氏機密情報……這三個人該不會就是那幾條蒼尾冰鰭龍變的吧?如果真是那種兩棲類巨型食肉龍,吃頭鯨魚什麼的,倒也是理所當然了。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碰到它們,那些與它們一起失蹤的蝙蝠龍是不是也跑過來了呢?
見我警惕地搜索起四周的夜空,墨烈也跟著扭頭四顧好奇道:「怎麼了?」
我微微苦笑道:「看來等一下我們要更加小心點了,如果發現天邊突然出現大片雲一樣的事物,立刻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難道你知道那些傢伙的來歷了?」
墨烈詫異道:「一大片雲一樣的事物,那又是什麼啊?」
「總之,山那邊的傢伙絕非什麼妖怪,應該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我只是擔心這附近可能會出現大群的蝙蝠龍,雖然未必會主動襲擊我們,但還是小心的好。」
雪城月不解道:「蝙蝠龍?這麼荒涼的地方為什麼會出現那種東西?還有,你怎麼知道那三個恐怖的傢伙不是妖怪啊?」
墨烈則愈發詫異起來,盯著我的雙眼道:「你說的是前段時間突然消失了的那群蝙蝠龍麼?」
「嗯?你也聽說了?」
我有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網上關於這方面的消息可是被全面封鎖了啊!」
「家師是研究龍類共生關係的專家,據說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還寫過不少關於蝙蝠龍的研究著作,所以這次政府也曾派人前來請教過他相關問題……」
「哦,老燮以前好像曾提起過……」
此時被我撂在一旁的雪城月,很不高興地湊到我耳旁「喂!」
了一聲,嘟著嘴不滿道:「幹嘛不理人家的問題啊!說得不清不楚的,我可是真的很害怕的!」
「這個……事關裡赫氏的機密,我怕隨便說出來,校長會罵我啊!」
我為難地哄著她道:「總之,聽我的沒錯了。趕快趕路吧,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
「哼,這也不讓知道,那個也不能說……」
她氣呼呼地扭過頭去,背起自己的行囊,拉著欒茹湘便向前走去道:「欒姐姐,回去了,跟我一起向師伯告狀去,好讓他知道你家少爺現在的架子有多大。」
「咦?還是不要吧!」
欒茹湘為難道:「不然我家少爺可死定了呢!」
藉著清朗無雲的夜色,歷經兩個多小時的跋涉後,我們總算是平安抵達了電子地圖上標注的目的地。
多虧了這超越時代的地圖自動導航系統,那用紅線標注出的不到三十公里的最佳路線,竟全是些大概要等人類進化成蝙蝠後才能通過的天險和絕路,結果讓我們足足多繞了一倍多的路程。
也難怪雪城月會一邊揉著肩膀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著,「我再也不相信這見鬼的人工智慧了!」
卸下暫時用不上的物資裝備,看著遠處山腳下那背山傍湖猶如古代宮殿般莊嚴宏偉的灰色建築,我學著電視裡特工的模樣,趴在山頭上拿著夜視望遠鏡對它端詳了半天,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道:「……嗯,景色很不錯……」
雪城月氣得劈手奪走了我的望遠鏡,拿著看了兩眼後,皺眉道:「左側二樓隱隱有燈光透出,那裡可能是傭人的值班室,而且直升機也在,所以你們可以放心了,看來主人應該在家……」
「咦?我怎麼沒看到直升機?」
我瞪大眼睛看去,卻怎麼都沒有發現直升機。
「喏,右側庭院水泥平台上用灰色防雪布罩著的兩個大傢伙就是了……哦?那麼誇張的尾翼輪廓,這位伯爵家配備的直升機型號好奇怪啊!」
「哦,原來那不是鏟雪車啊!」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眼光果然犀利!
「……」
雪城月又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突然很是氣餒地放下望遠鏡,沮喪道:「果然是鏟雪車……」
「……」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您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聽到旁邊欒茹湘咯咯的偷笑聲,雪城月悲憤地一頭撲到雪堆裡埋首痛哭道:「爺爺,我又給你丟人了!」
一旁同樣拿著望遠鏡看了半天的墨烈,聞言笑道:「看來基本沒什麼警備力量,連外面的門崗都空無一人,估計是自恃地處偏遠,又交通不便,根本就沒想過要設防。畢竟這裡一入秋就會大雪封山,車輛根本進不來,除了直升機,幾乎沒別的交通手段了。
「照這麼說……」
我沉吟道:「既然沒看到直升機,戒備又如此空虛,那主人就不可能在家了?……那萬一老燮也不在的話,我們豈不是徹底悲劇了麼?……」
「也未必……」
墨烈舉著望遠鏡,指著右側建築頂端道:「那個建築物頂端的平台四周,安放有不少夜晚定位用的閃光燈和探照燈,應該是停機坪了。但奇怪的是平台邊緣積雪很厚,中間的圓形空地上卻沒有,我猜測那應該是一個可升降的平台,直升機停落後就會下降到房內,上面掩蓋上金屬板,才會沒有積雪,當然,也可能是有人刻意清掃過,所以主人到底回來沒有,還真不好說。」
「這麼說來,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了?一旦撲了個空的話,恐怕會打草驚蛇啊!不過……」
我苦笑道:「我們似乎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墨烈歎了口氣道:「是啊,現在沒時間再猶豫了,不然……」
雖然後面的話,墨烈沒有說出口,但不用猜,我也知道他在害怕著什麼,畢竟對方綁架的可是火神劍雷迪的大弟子,為了不走漏風聲,事後必然不會留下活口。所以,也只能硬上了……閱讀最新最全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