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蘭多爾看著那三隻被突兀而至的螺旋劍氣扯得粉碎的人魚,詫異地回頭望去,卻見剛才還被兩頭冰火麒麟追得無暇他顧的冷羽,此刻竟手持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渾身殺氣凜然地站在他身後數十米處,而那兩頭原本旨在阻止目標逃跑的麒麟卻召雙雙倒斃在目標腳下,一頭被從頭至尾劈成了濃煙滾滾的兩片,一頭則被打成了漏著冰渣的篩子。
「雪白之羽?」德蘭多爾難掩心中的訝異,目不轉睛地盯著冷羽手中那片純淨無暇的雪白,「潔白如雪,輕靈如羽,不受世間萬物的束縛,能斬斷一切穢物的神器……」
雖然德蘭多爾成名之時,特魯亞還沒出生,不過好歹他也在後世的宗教典籍上看到過關於這方面的記錄,對那位領悟過萬神渡劫曲的神戀派後輩相當感興趣,所以一眼便猜出了這柄劍的名字。
不過驚訝歸驚訝,他卻依然沒將冷羽放在眼裡。劍的顏色只代表了真氣的純度,與萬神渡劫曲毫無關係。而自己靠著神器的幫助,早已初步領悟了萬神之境,在自己的精神領域控制範圍內,可以說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渡劫」雖然還遙遙無期,但也足以無敵於天下了。
「如果你現在就答應入教的話,我可以考慮放了他們。」德蘭多爾將視線從雪白之羽移到冷羽臉上,「褻瀆神使雖然是死罪,但只要你繼任教宗他們便可以得到赦免。」
「絕對不要答應……他只是想佔有你的身體……」薛婷虛弱地喊道,原本早該達到極限的他,如今全靠阿呆的精神力支援,才能繼續維持著合體的狀態,不過即使這樣,身體遭到嚴重破壞後的他也漸漸感到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在逐漸減弱。
「羽,不要管我們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對強佔了她師弟身體的德蘭多爾痛恨無比的菲麗斯,自然絕不能再讓冷羽也步上後塵。
羅特倒是沒有說話,此刻的他正在腦海中極力盤算著如何才能與冷羽一起帶著菲麗斯和阿呆安然無恙地逃離這裡。薛婷是詩劍島的管理人,本來就不是活人,自然死不了,而那三個廢物,既然素昧平生,那就只好對不起了。
誰知冷羽卻晃了晃劍道:「雖然剛才那一箭並不算是我射中的,但賭約畢竟還沒完成。十箭尚缺三箭,你又何必這麼心急呢!」
德蘭多爾漠然地看著他,突然微微一笑,「你還想賭?」
「當然,為什麼不呢?與其逼我入教,不如讓我心甘情願地入教,至少以後還能成為朋友。」
「我自然不會反對,那就繼續吧!」德蘭多爾掃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薛婷和虛脫無力的菲麗斯,又衝著羅特高深草測地笑了笑,似乎是在無聲地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冷羽收起長劍,閉上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用真氣凝出一把外表粗陋的雪白長弓,略微不好意思地歉然道:「實在是沒怎麼用過這東西,腦子裡沒什麼概念,所以花的時間長了點。」
德蘭多爾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沒關係。」
冷羽又試了試弓的強度,這才微笑著點頭道:「那就開始了。」
隨著雙手慢慢拉開長弓,一支雪白羽箭漸漸凝實在冷羽逐漸拉開的雙手間。
「其實就在剛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冷羽邊開弓邊緩緩說道:「人總是習慣於便利的事物,能簡化的自然是越簡化越好,如果只用按幾下鍵盤就能得出運算的結果,何必還要去學習什麼定律和原理?可萬一有天電腦中了病毒,那我豈不是連一道最簡單的二次方程式都不會做了麼?就像剛才那樣,一向依賴著武器的我,卻因為手無寸鐵而只能眼睜睜看著菲麗斯等人身陷險境,可我突然就想到,其實我並不一定非要武器才行,就像我離開了電腦,也可以用筆自己慢慢算一樣,雖然麻煩了很多,但至少……能解決問題。」
「接著我便意識到,原來劍之所以會是那個樣子,是因為人在精通了武技後,為了提高招數的威力和射程,而根據武技的各種發勁原理創作出來的最佳形態。而電腦之所以會被發明,也是人類在精通了各種計算原理後,為了提高運算速度和精度而製造發明出來的最適合運算的電子設備……」
聽著這番近乎無聊的話語,德蘭多爾一直平靜無波的心中卻陡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心知肚明,自古以來那些開宗立派的武學大宗師們,之所以能突然領悟到一個全新的武學境界,除了刻苦修行之外,無一不是通過偶然間想通了某個看起來平凡無奇的道理,從而一法通萬法通地猛然闖大徹大悟……難道說這小子竟然在這種時候,領悟了新的境界?!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如果連這種年輪還沒牙籤粗的黃口孺子都能隨便領悟到新的武學境界,那些千辛萬苦,窮畢生心血才開宗立派的武學大師們還有何臉面來讓後人萬世敬仰?!
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德蘭多爾臉上神情的變化,冷羽依然自顧自地道:「如此簡單的道理,我居然直到今天才想到,也算是白活了這麼多年,不過幸好還不算太晚。當我明白了我為什麼會需要劍,而同時我又並不是真的需要它時,我才猛然領悟到,其實劍一直就藏在我的心裡,它所有的應用原理、被設計出來的理由、之所以會存在的最大原因,早就已經隨著師父的教導,和這麼多年來的修行,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裡,卻一直因為我貪圖便利的惰性,而無視了它的存在。」
就在說著這番話的同時,冷羽那天藍清澈的髮色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變深,就像是午後明媚的晴空隨著時間慢慢推移過渡到了繁星點點的黑夜 般,最終呈現出一種深邃而神秘的漆黑,而其間隱約流動著的淡淡星輝,宛如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熠熠星塵般令人目眩神迷……
此時不光是德蘭多爾已經震驚得忘記了呼吸,就連羅特等人也都瞪大了雙眼,難以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
「既然我能將自己心中的劍取出,那自然也能將同樣烙印在心中的另一樣物事拿出來。」隨著話音漸落,一顆彷彿包裹著燦爛銀河的透明流星從冷羽眉心躍然而出。看著這與以往的形態全然不同的飛羽流星,冷羽卻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驚異,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般,就那麼淡然地看著它融入雪白的箭身中,霎時間整支箭都彷彿裹上了一層閃亮的透明油膜,卻又不住揮發出星辰般的淡淡銀輝。
「以往因為貪圖著便利,總是下意識地用精神力去控制它的運行軌跡,可既然我早已完全瞭解了它的運行原理,完全用真氣來控制又有何不可?」冷羽洒然一笑,彷彿在說著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連瞄都不瞄便鬆開了已張如滿月的弓弦。
雪白的羽箭帶著淡淡的銀輝,劃出一道奇異的軌跡,轉眼間便穿過德蘭多爾那突然變得有些透明的身體……
「哼,又是空間傳送……」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的菲麗斯,不屑冷哼了一聲。
然而,已閃現出數十米外的德蘭多爾,臉上卻首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就在剛才那短短的一瞬間,完全沒有時間閃躲的他,先是試圖控制箭上的飛羽流星,發現完全無效後,又立刻用念力想直接將箭鎖在空中,豈料依然無效,直到箭已及身的瞬間才措手不及地使用了空間傳送。雖然是成功躲開了這一箭,但實已是險象環生,狼狽不堪。
冷羽帶著淡淡的嘲諷冷笑道:「果然,你的精神力已無法再干擾我的飛羽流星,就連想定住我的箭都做不到。而你那習慣了用精神力來代替一切行動的身體,也已經遲鈍到無法靠本能的反射來閃躲了。這就是人類的惰性啊!」
「即便如此,你還不是射不中我麼?」德蘭多爾冷冷地回一句。
「嗯……」冷羽閉目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高聲問道:「師兄,當年你和那個海神迪洛決鬥的時侯,是怎麼破解他的空間扭曲術的?」
「啊?!……呢……這個……」猝不及防的羅特心虛地瞅了一眼菲麗斯,頗有些難以啟齒地據實以答道:「我當時帶了個無線電在身上,通過空間扭曲時產生的磁暴噪音來確定他是不是進行了空間扭曲……咳咳,老姐,別這麼看著我嘛,我真不是刻意想騙你的。」
菲麗斯白了他一眼,對冷羽道:「羽,空間扭曲術是土系的高段魔法,空間傳送則是精神系的時空位移,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別,是不能當做參考的。對付空間傳送,一般最好的方法就是大範圍的無差別攻擊,因為臨時傳送的距離都不會太遠,無法精確計算坐標時就必須在視野可及的安全範圍內傳送。不過你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我也沒什麼太好的建議了。」
一直趴在地上沒動靜的薛婷卻突然低聲道:「眼睛會欺騙你的心靈,蒙蔽你的感知。試著去把握真實吧,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原來是這樣,不能用眼睛看麼……」冷羽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突然伸出兩指,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毫不猶豫地徑直插入了自己的雙眼。
「你瘋了麼!!這個傢伙都自身難保了,你還聽他胡扯!」羅特好不容易才剛剛在心裡策劃出來的逃跑戰術就這樣因為憐羽突然自毀雙目而被徹底打亂,氣得差點沒暈過去。
心痛無比的德蘭多爾則更是無法抑制地怒吼道:「你如此自殘身體,是對神靈最**裸的褻瀆!這是無法容忍的重罪!」
「哈……!我還以為你水遠是那副沒心沒肺的腔調呢,怎麼聽起來你好像比我還心痛啊?」強忍著雙目劇痛的冷羽忍不住艱難地笑出聲來,任由兩行鮮紅刺目的血淚劃過臉頰,用凍氣急速冷凍住眼上的傷口,「我可不像你,需要用精神控制才能擁有一個萬能治療師,我家埃娜從來都是心甘情願地為我免費治療,怎麼樣?羨慕吧!」
「我家埃娜?……」菲麗斯喃喃地跟著念了一句,也不知怎的便突然臉上一紅,忍不住低聲罵道:「這死小子……」
德蘭多爾壓下心中恚怒,冷然曬笑道:「你如今雙目已瞎,我的空間傳送又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你到底想怎麼射我呢?」
「眼睛看不見,還有心啊!我的寒星真氣,既然能讓我看到個體的所有細節,也必然能倒映出整個世界的真實,只是因為雙眼的存在而被暫時蒙蔽了而已。」
本以為他已經有了什麼對策的菲麗斯直聽得目瞪口呆,滿心悲涼,心說羽這分明是已經絕望得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德蘭多爾則是差點沒笑出聲來,搖頭道:「心眼之境,當今世上除我之外恐怕已無人能領悟,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說這番話,倒的確是有著絕對的自信,當年為了領悟洞世之眼,他用神器硬生生將自己的愛憎貪癡等諸多感情完全摒棄,才得以初窺門徑,而每次施放都還必須借助神器的幫助,冷羽這小子竟然妄想著只憑兩隻眼睛的代價就能領悟,豈不是在癡人說夢?
「不試試看,又怎麼能知道呢?」冷羽說著,閉著雙眼舉弓搭箭,這一次竟一口氣將八顆飛羽流星盡數融入箭中。
而遠處的羅特聽到冷羽剛才那番話,卻如一語驚醒夢中人般猛然生出一種於我心有慼慼焉的強烈認同感。
以往在面臨生死存亡之際,他的腦中偶爾就會如同靈光一現般突然倒映出周圍所有的真實景象,彷彿從某個神秘的角度俯瞰著整個世界,能洞悉所有的細節……只是這種感覺實在太過玄妙,讓人有時侯會以為只是如同夢境般的幻覺而已。如今再細細回想,這不正是寒星真氣所倒映出的世界的真實嗎?只是這情景每次都來得毫無徵兆,又是稍縱即逝,如鏡花水月般了無痕跡,實征令卻住以把握,真要想達到能隨意控制的境地,只怕縱使刺瞎了雙眼,也沒法辦到。
看來這場賭約是輸定了,羽的眼睛又已經失明,大大增加了逃跑時的難度啊!這該怎麼辦才好……
正在他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冷羽的第九箭已然射出。
這一箭甫一射出,菲麗斯就哀歎著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卻見這猶猶豫豫再三思量的一箭,竟連方向都沒射對,劃著一道漂亮的銀色弧線就直奔大海而去。
德蘭多爾也有些傻眼,估算著按照那箭破空而去的軌跡,如果再延長個一億五千萬公里,倒有可能射中全太陽系中最大的那個目標。
然而當那一箭在眾人視野中剛剛與太陽重合、正好被刺目的陽光掩蓋住的瞬間,整支箭猛然調轉頭來,以著比之前快了數倍的速度疾射而回,而且還在空中狂猛地不斷加速…
隨著「嗡」一聲震人心魄的龍吟,眾人眼前只殘留下一道明亮的弧線,德蘭多爾則已經倉皇傳送出百米之外。然而就在他剛現身的瞬間,那銀箭卻制敵機先般已如影隨形直奔他後腦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再次瞬移,卻依然無法擺脫箭的死死糾纏,彷彿那箭一直懸停在他腦後幾厘米處,一旦他稍有停歇,立刻就會被一箭破顱穿腦……眨眼間了德蘭多爾便已不停傳送了十數次,每次都是在瞬移剛結束的瞬間便又被箭追上。
看著這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幕,眾人已經忘了喝彩,全都張大了嘴,緊張得忘了呼吸……
突然間,德蘭多爾的神器上藍光大盛,三隻人魚再度閃亮登場,不過這次倒沒功夫喊什麼開場白了,直接對著下一瞬德蘭多爾剛剛出現的頭部就是一輪密集的火力攢射,在德蘭多爾隨即消失的瞬間正好攔住尾隨而來的銀箭。然而那箭竟然在空中來了個鷂子翻身,晃過無數攔截的火力,再次追向德蘭多爾,卻被已經有了喘息之機的德蘭多爾匆忙招出的一頭麒麟一口吞入肚中,利用自殺式的爆炸終於和這支恐怖的銀箭同歸於盡。
這一輪廝殺雖然以德蘭多爾的險勝告終,但顯然他之前那句「當今世上除我之外恐怕已無人能領悟」的話還令人記憶猶新。面對著眾人詰難般的凝視,修養極好的德蘭多爾不得已只能選擇了視而不見。
還沒再等冷羽開口宣佈下一輪開始,德蘭多爾已經匆忙招出七頭麒麟、十二隻火鳥,順帶將胸口殘餘的血痕盡數蹭在神器上,招出之前那頭宛如穿山甲般的血獸,三隻人魚更是整裝待發戒備萬分,手中短弓直直瞄準著冷羽手中的長弓。
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德蘭多乍這才稍鬆了口氣等著冷羽的最後一箭,誰知冷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擺手說了句,「抱歉,剛才耗力太猛,我得喘口氣先……」
菲麗斯看得忍不住撲哧一笑,故意扭頭對羅特揶揄著德蘭多爾道:「瞧瞧,這都快成動物園大遊行了。」
羅特則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哪裡哪裡,這分明是馬戲團搬家啊!」
面無表情的德蘭多爾壓根沒聽見這取笑,只是臉上泛起一陣詭異的嫣紅。
這倒不是什麼惱羞成怒,而是耗神過劇後的極度缺氧所致。雖然他有著龐大無比的精神力後援,整個海灘以及聚集在附近的所有精神系能力者都是他的能量來源,但再怎麼龐大,也有個極限。
先前為了立威而不惜代價展示的各種招數,緊接著又與菲麗斯等人一番激戰,早已將這龐大的能源儲備消耗得七七八八。而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惡鬥以及如今召喚出來的這許多幻獸,更是連帶他自己的精神力都耗掉了近五分之一。
然而精神力上的耗損還不算什麼,體力的不支才是最嚴重的問題,這個身體由於常年缺乏運動,早已貧弱不堪,經過剛剛這麼一番折騰,再加上肺部的傷還沒痊癒,自然是會供氧不足了。
「菲麗斯阿姨!~~~~菲麗斯阿姨!~~~~你在哪兒啊??……」
就在眾人靜待冷羽調息回氣之時,雪城月的聲音卻分外突兀地從遠處傳來。
羅特看了一眼表情惶急的菲麗斯,開口叫道:「她不在這邊!!你找錯地方了!!她往城裡去了!」
誰知雪城月聽到羅特的聲音,不但沒離開,反而快步朝這邊跑了過來。
「天哪,這丫頭怎麼比她哥還笨啊!」羅特不忍目睹地捂額長歎道。
「師父,師父?!你在哪兒?」雪城月也不清楚哥哥的師父自己該如何稱呼,情急之下順口就胡叫了起來。
面對菲麗斯驚疑的目光,羅特羞憤難當地使勁兒搖頭否認,「我可沒收她做徒弟。」
「師父,阿瑤她昏過去了!廟裡的老住持和長老們也一起昏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你能去看看麼?!」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正邁向地獄大門的雪城月兀自邊跑邊焦急地大喊著。
直到爬上一道石堤,她突然看到海灘上近在眼前的菲麗斯等人時,才猛然「啊!」的一聲掩嘴驚叫了出來。
德蘭多爾扭頭看了看遠處那位打扮時髦漂亮異常的女孩子,又看了看依然在靜靜調息著的冷羽,淡淡地問道:「你朋友?」
冷羽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答道:「認識而已。」
二人之間相隔數十米,與雪城月之間更是隔了近百米,又都是低聲詢問輕聲作答,雪城月倒是一點也沒聽見。
雪城月此刻滿臉驚恐地看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坐在沙石上的菲麗斯,以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趴在一旁的薛婷,好不容易才捂著嘴沒讓自己再次驚呼出聲。
她快步跳下石堤,剛要走到菲麗斯身旁,卻被背著阿呆的羅特攔住道:「這裡沒你的事兒,快回去!阿瑤那些人只是暫時昏迷而已,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滿心慌亂的雪城月雖然不明白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好歹也還算是神志清醒,微微遲疑了一下,便立刻明白羅特這是不想讓自己牽連進去。
她掃了一眼遠處那十幾隻從沒見過的奇異怪獸,猛然間看見緊閉雙目流著兩行猩紅血淚的冷羽,只覺心頭一陣狂跳,腦中嗡嗡作響,勉強穩住身子,艱難地吸了口氣,緩緩點頭道:「那……那就好……我這、這就回去告訴他們……」
「既然來了,就一起留下做個見證吧!」德蘭多爾說著,在百米外輕輕伸手沖雪城月一抓。
毫無精神抵禦力的雪城月頓時只覺渾身上下都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牢牢攥住,眼耳口鼻間更彷彿蒙著層厚重的濕毛巾般目不視物、呼吸困難,驚慌失措下「嗚嗚」地連聲掙扎,卻連根指頭都動彈不得。
冷羽歎了口氣,「難道你還想事後殺人滅口不成麼?連一個過路的無辜人都不放過。」
德蘭多爾被他說破心事,卻輕輕搖頭否認道:「只是想讓你無法抵賴罷了。」
「哈,我還在怕你事後抵賴呢!既然雙方都無法互相信任,我看這賭約就此作罷算了。反正我打也打不過你,跑也跑不掉,還不如直接自殺了圖個痛快,等一下就算你是想殺人滅口還是逼他們入教,我也眼不見心不煩了。」
德蘭多爾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連忙緩聲勸慰,「你若是贏了,我自然不會留難你們,但任何契約的簽訂都需要有第三方人士在場才行,我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畢竟想不想入教,我也無法逼迫於你,要是你輸了卻還不認賬的話,倒是讓我如何自處?」
「無法逼迫於我?」冷羽聽得哈哈一笑,也不再言語,顯然是懶得搭理了。
德蘭多爾知道他心中憤恨難平,也不好多說,轉身揮手將雪城月從百米外瞬間攜至身旁,解除了她身上的精神束縛,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雪城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渾身微微發抖,閉口不言,只是不時用眼角餘光偷偷看著不遠處盤坐在地一動不動的冷羽。
「不要害怕,我只是在和他打一個賭罷了,需要請你做個見證。」
不知為何,雪城月突然覺得這人雖然面無表情,但聲音中卻似乎帶著一種能讓人分外安心的強烈親切感,不知不覺便放鬆於下來,好奇地問道:「賭……?」
「是的,我們約定,他射我十箭,如果都射不中的話,就算他輸了。」
「可他……不都看不見了麼,還怎麼射你?」
「唉,他說他要用心來瞄準,就把自己雙目給毀了,我連阻止都來不及。不信你自己問問他。」
「真是這樣?」雪城月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冷羽。
冷羽苦笑著微微點頭道:「沒錯,的確如此。德蘭多爾,你如果不想一直等到明年去的話,就最好別讓她來打擾我。」
「啊,抱歉,抱歉。」德蘭多爾扭頭看向雪城月道:「你很喜歡他麼?我能感受到你似乎很在意他。」
「德蘭多爾!!」冷羽暴喝一聲,打斷了他的問題。
「啊,抱歉……」德蘭多爾淡淡地道了聲歉,心中卻已經知道了答案,這才繼續正題道:「你知道我們的賭注是什麼嗎?」
雪城月搖了搖頭。
「如果我贏了,他就要繼任為下任教宗。如果我輸了,就只能再去辛苦尋覓下一個合適的人選了,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咦?」原以為這兩人是在約賭生死的雪城月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著實吃了一驚,「就為了這件事情?那菲麗斯阿姨她怎麼會受傷的?」
「他們以為我不懷好意,橫加阻止,還朝我胸口射了一箭,我也是無奈之下,才不得不出手自衛而已。」
菲麗斯和羅特等人聽著他顛倒黑白將自己說得分外委屈,只能相視無言苦笑。眼下全靠著冷羽的十箭之約才拖著他無法痛施辣手,若因為一時意氣之爭而讓他撕破了臉皮,雪城月只怕就在劫難逃了。
「可他們既然打不過你,又已經明白了你沒什麼惡意,你就放了他們吧!」雪城月低聲懇求道。
「我本來就沒打算留難他們,只是他們自己不肯走而已。你若是能幫我把他們勸走,那我還要謝謝你呢!」
羅特立刻應聲道:「是啊是啊,不看到這最後一箭射完,我是說什麼也不肯走的。不過菲麗斯她身體多有不適,不如就讓月丫頭你扶著她去休息好了。見證人什麼的,我一人足矣,難道你還怕我們神戀派賴賬不成麼?」
「那可不行,你們可以走,她卻必須留下。這一戰的結果關係到我神諭教的萬年基業,我必須找一個我們雙方都信得過的人作見證才行。」德蘭多爾搖了搖頭道,壓根就沒將羅特等人放在眼裡,只是為了怕冷羽反悔才刻意扣下來當作人質,如今既然有了更好的人選,這幫「危險」的人質走了反而更好。
此時數十米外的冷羽已然調息完畢,提弓起身道:「不要廢話了,繼續吧!」
德蘭多爾見他臉色鐵青,顯然已經被自己激得心浮氣躁,心中不由竊喜,卻還故作姿態地對雪城月道:「等一下這裡會很危險,你去找個安全的地方看著。」
冷羽笑道:「最安全的地方,那只能是我身後了,我總不可能自己射自己吧!」
雪城月徵求般地看向德蘭多爾,見他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便快步跑到冷羽身後,輕聲問道:「你答應他不就是了,幹嘛非要把自己的眼睛都弄瞎了?」
冷羽苦笑著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敷衍道:「要我出家做和尚,自然是萬萬不能,我可還沒享受夠呢!」
「和尚?!」雪城月驚訝道:「不是什麼神諭教的教宗麼,怎麼會是和尚?」
「啊!差不多了。」冷羽順口胡扯道:「你看他那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嚴禁葷腥、長期禁慾的結果,說不定當他們神諭教的教宗就連老婆都不准娶,你說我怎麼可能會答應入這種教呢?」
雪城月一聽,深以為然地連忙點頭道:「是啊,絕對不能呢!」
德蘭多爾聽得連連搖頭,不過教宗確實是不能娶妻,也不好反駁什麼,總不能說雖然表面上不能結婚,但私下裡卻可以胡來吧!只得催促道:「你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冷羽伸手輕輕抓住身後雪城月的手,彷彿交代遺囑般低聲說了句,「能認識你們……我很開心。」
雪城月一時間不禁有些茫然,只是緊緊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冷羽似乎鬆了口氣般地放開手去,緩緩拉開了弓弦。閱讀最新最全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