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話被人如此聲色俱厲地戳穿,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不過瞬間就鎮定下來。
多年來在師父面前鍛煉出的臨危不懼立刻顯示出了卓著的成效,我故作驚訝地問道:「菲麗斯不懂混合真氣?不會啊!她好像很懂啊……」
拉奇特似乎根本沒聽到我的回答,只是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想看透我腦中的思想,面色陰霾悲憤,讓我心中陣陣發毛。怪了,他幹嘛這麼在意這件事情?剛才他提及我傷了他手下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生氣啊……
羅特似乎也相當詫異拉奇特的反應,略微一愣後,卻又瞭然地苦笑一聲,搖搖頭,轉身看向塔外的夜色。
見到師兄如此反應,我是更加糊塗了,當下也毫不退讓地跟拉奇特對視。雖然不太明白他到底怎麼了,但我也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了他。
就這麼僵持了半晌,拉奇特突然放棄地長歎了口氣,冷笑一聲道:「小子,你不說也罷,反正這不可能是我師叔教給你的,因為你打敗我那三個手下的時候,她根本不在場。」
我也學著他冷笑一聲道:「你怎麼知道她不在場?難道你以為葉靈冰真是那種喜歡隨便跟人幽會的人嗎?」
誰知拉奇特不但不驚訝,反而點頭道:「那果然是她……如此說來,那個神秘人就不可能是你師父了,不然我師叔不可能那麼緊張。哼,能輕易隔空震碎巨樹的,這世上只怕除了你師父,也數不出兩個來了……」
聽他說到這裡,羅特才淡淡開口打斷他道:「拉奇特,你幹嘛如此執著於那個人是誰呢?羽既然已經說了是你師叔教他的,你又何必不信呢?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拉奇特冷哼一聲,狠狠瞪我一眼後,便像個賭氣的孩子般低下頭去不再吭聲。此時我已聽得暈頭脹腦,完全搞不明白狀況。
羅特突然笑道:「說來也是好笑,我幹嘛要同情你這個傢伙?不過,這次前來,我那個老混蛋曾囑咐我,讓我傳授你一套功夫。怎麼樣,拉奇特,有興趣學嗎?」
見拉奇特漠然以對,毫無反應,羅特摸了摸鼻子,故作無趣地說:「唉,可憐的老傢伙,為了某人冥思苦想了幾十年才辛苦想出來的禪功,某人居然還不領情。算了算了,當我沒說過好了……」
拉奇特聽了這話,不禁皺了皺眉頭,抬頭問道:「你師父幹嘛為了我悟什麼禪功?」
羅特笑道:「我有說過是我師父想出來的嗎?」
拉奇特微微一愣,突然醒悟般地顫聲問道:「難道……難道是他……」
我皺眉看著眼前突然變得激動無比的拉奇特,頗為不解。轉念一想,才猛然醒悟:師兄說的那個老傢伙,原來就是艾非拉斯啊……嘿,這一對師徒還真是怪異,師父表面上對徒弟冷漠無情,背地裡卻又還異常掛念他;徒弟對師父也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樣,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卻又為了師父還想著自己而感動得差點沒哭出來……嗯,更正一下,不是差點沒哭出來,我看只怕都已經哭出來了吧……唉,這還真是一對令人可憐的師徒啊……
歎息之後,我忽然又覺得自己似乎很幸福……沒辦法,以前沒跟這對倒霉的師徒對比過,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不過那個老不死也的確是個混蛋,怎麼跟長了七隻眼睛似的,我的出劍方位和身形動作稍微差了幾毫米他都能立刻察覺出來,緊接著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唉,真是越想越氣,算了,不想了……
卻聽羅特笑著點頭道:「這套禪功,被我師父命名為冰蓮望月禪,不過這意思不是指讓你望著月亮坐禪,而是指某人為了創出這套禪功,以至於天天晚上望著月亮發呆,一連望了幾十年的緣故。當你運行這套禪功的時候,便可以將正在體內不斷積存的那股排斥力及時釋放出來,令渾身冰冷異常,但是絕不至於讓你無法忍受。這其中的功用,不用我說,你也應該能瞭解了吧!只要你不到達第六層的境界,這套禪功就能讓你安然無事……」
天天晚上望著月亮發呆,一連望了幾十年……我不禁好奇──要是哪天晚上沒有月亮,那他發呆的時候該望著啥呢?
拉奇特此時已恢復鎮定,雖然仍激動得雙手微顫,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皺眉道:「他不是想廢我武功嗎?這又是幹嘛?」
羅特聳肩道:「我怎麼知道?也許是他年紀大了,感覺太無聊……」瞅著拉奇特又陰沉下去的臉,他忍不住笑道:「我想你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清楚吧!畢竟我又沒練過什麼龍翔真氣。不過……你師父也說了,你若想學這套禪功,就必須保證,絕不再像以前那樣喪心病狂,濫殺無辜了……」
拉奇特冷哼一聲:「成大事者……」
「不拘小節是吧……」羅特冷笑著打斷他道:「你這藉口說了幾百年,不累嗎?我看你什麼不拘小節,根本就是自暴自棄!你想不想學,我管不著,反正到時候你被全世界的人指著脊樑骨罵,老子也不在乎!就算你師父為你的所作所為傷心難過,你既然這麼想殺了他,估計也更不會在乎吧……」
這番話說完,本以為會破口大罵的拉奇特不但沒有反駁,反而還默然無語地看著地面發呆,著實令我頗感驚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微紅著眼圈淡淡地說:「好吧!你把口訣告訴我吧……」
「哦?你確定要學了?」羅特撣了撣雪茄的煙灰,故作驚訝地問道。
見拉奇特緩緩點了點頭,羅特在身後偷偷衝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笑著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好的泛黃手札遞給了拉奇特。
誰知拉奇特打開後看了半晌,卻是滿臉的迷惑。
羅特詫異道:「怎麼?你看不懂嗎?」
拉奇特瞅了他一眼,突然念道:「為什麼只能陪你聊一夜?為什麼才道別就又想再見面?在朋友裡面就數你最特別,總讓我覺得很親很貼……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你還等什麼,時間已經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再向前一點點,我就會點頭;再衝動一點點,我就不閃躲;不過三個字,別猶豫這麼久……署名……緋月琳?!媽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口訣嗎?!」
「緋月琳?誰啊?」我詫異地想湊過去看看手札上的內容,卻被已經滿臉通紅的師兄一把搶了回去。
就聽他罵道:「拉奇特,不就是給錯了嗎?!你給我全念出來幹嘛?!」一邊罵一邊又掏出另一張泛黃的手札,打開來親自確認了後,這才遞給拉奇特,同時還惡狠狠地威脅道:「媽的,你要是敢把那上面的內容給我洩漏出去,老子就殺光你那幫垃圾手下!」
(註:以上手札內容引自S.H.E的『戀人未滿』,作者施人誠。)
拉奇特瞅都不瞅他,打開手札,邊看邊無所謂地聳聳肩道:「你愛殺就去殺吧……」
「……」被人無視的羅特扭頭看到恍然大悟後正偷笑的我,憤憤不平道:「笑!有啥好笑的?我就不信你沒收到過別人寫給你的情書!」
我老實地搖頭道:「沒,沒收到過……」
「……」羅特登時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看他如此狼狽,我不禁好奇道:「師兄,又不是你給別人寫的,是別人寫給你的,你害什麼羞啊?」
「誰害羞了!」
沒想到師兄反應如此激烈,呃……難道那個緋月琳長得很醜嗎?可如果很醜,他還幹嘛把她的情書一直保存至今?難道這個緋月琳……就是雪城月說的那個死在他們婚禮上的新娘?
「龍羽,你師兄那不是害羞,他是在得意,故意以這種方式表達,好讓我們嫉妒罷了,你別理他。」拉奇特不屑地瞟了羅特一眼,淡淡地替他答道:「緋月琳當年可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女歌星,不但技藝超世絕俗,就連長相也讓人驚為天人。沒想到她居然會追求你師兄,不知道是她瞎了眼,還是你師兄給她下了迷藥……」
「哦……原來是個美女啊!那他還……」
還沒等我說完,羅特就已經破口大罵道:「你才瞎了眼,給人下了迷藥呢!」
誰知拉奇特不但不生氣,反而還點頭道:「我的確給人下過迷藥,而且效果還很不錯,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懷疑你也幹過?」
羅特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還沒法子反駁,只得叼著雪茄上塔頂消氣去了。
直到拉奇特看完口訣,師兄還沒從塔頂走下來。
拉奇特收起手中已經熄滅的雪茄,抬頭看看樓梯出口,衝我詫異道:「他還沒得意完嗎?」
「呃……我看他好像真的是生氣了吧……」
他聳聳肩,撇嘴道:「鬼才信。」
「……」
拉奇特此刻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上下打量著我道:「你真名到底是叫冷羽還是龍羽?」
「……冷羽。」
「呵呵,你們赫氏至今還沒人知道你們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嗎?」他好笑地問道:「這麼拙劣的障眼法,除了頭髮和面具,其他都一模一樣……難道那幫人都瞎了眼嗎?」
我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道:「真的很拙劣嗎?」
「當然,如果是我,除非不認識你,不然早發現了。不過也能原諒他們,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身邊一個平時不起眼的人會成為絕世高手,尤其還是一個自己瞧不起的奇亞族……」
我背後冷汗涔涔直下,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對我瞭解多少?!」
拉奇特疊好手札,仔細地揣進貼身的衣兜裡,衝我冷笑道:「自從洛剋死後,我就開始收集你們兩個的所有數據了。一開始我也沒想到你們兩個居然是同一個人,但是當我聽說暗月楓認你做了老大後,我就明白了。暗月楓那小子,自恃天資過人,一向心高氣傲,絕對不會認個連自己都打不過的廢物當老大的,更何況對你還那麼極力討好。」
「……」
拉奇特走到蝶葉蘭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抬頭見我緊張地按著劍柄,不禁笑道:「放心,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再怎麼也不會想殺了她的。」
「那你就可以弄瞎她的眼睛嗎?!」我冷冷地諷刺道。
拉奇特好奇地看著我道:「你很關心她嗎?」
「她……」我猶豫了一下,「她是我朋友,幫過我好幾次。」
他點點頭,語氣又轉為冰冷,「別多心,我只是希望你不是愛上她了。也許你還不知道,我曾給她下了一種慢性毒藥,必須每隔三十六天服一次解藥。只要她完不成我給她的任務,我就會扣一次解藥。等毒性發作時,她沒有解藥的話,如果不和男人上床,就會渾身燥熱難當,失去理智。雖然不至於致命,但是你想想看,當一個女孩醒來發現自己光著身子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或者是一個骯髒的地下酒吧,不但身邊圍著十幾個不住衝自己褻笑的流氓,身上還正壓著一個令人噁心的醜陋男人,她會是個什麼滋味?」
「……」我只覺心中湧起一陣令人顫慄的冰寒,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忍不住喃喃道:「她……她是你女兒啊!你怎麼忍心……」
拉奇特冷笑道:「你放心,她至今只失去過一次理智而已,而且那次也沒發生什麼令她後悔的事情,雖然她自己以為發生了,但是那是我刻意偽造的。第二次,她就老實多了,只是在忍受不了的時候,把自己牢牢地鎖在屋子裡。不過等我抓了個帥哥餵了迷藥扔到她房裡後,她立刻就投降了,看來我那毒藥的威力還是沒人能抵受得住的……對了,上次我抓的是當時在電視上紅極一時的奶油小生,事後被光著身子扔到了垃圾場,結果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哈哈,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記者採訪他時,他說他是被外星人給襲擊了……」
「……」我直聽得目瞪口呆,吶吶問道:「那……那她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情嗎?」
拉奇特低頭瞅著昏睡的蝶葉蘭,突然扭頭衝我道:「怎麼,你很擔心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嗎?」
「廢話!有你這種人渣當父親,只怕她就算有再強的承受能力都要崩潰了!」
拉奇特無所謂地聳聳肩,扭頭看向夜空道:「這種事情,我想她應該清楚,而且我也從來都沒瞞過她,就連我身邊的一些人,雖然不知道她中了毒,但也知道她跟不少男影星和封面男模特兒上過床。既然她現在還活著,就說明她已經能承受住這種打擊了。其實……我並不覺得她有什麼值得羞恥的地方,畢竟那些跟她上床的男人,都是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床伴。」
他說到這裡,突然含著冰寒的殺意恨聲道:「我那個侄子司凱爾,自以為被我傳授了幾招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意妄為了,居然敢跟老子的女兒說想上她,還拿她跟別人上床的事情來威脅她。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若不是你幫我廢了他,我會讓他比現在更慘十倍!!」
「……」記得第一次見到蝶葉蘭的時候,司凱爾正是在用此事威脅著要得到她,那也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厲害手段……想來在拉奇特這種父親的「培養」下,再單純的孩子都會懂得如何來保護自己了……
見我呆呆地看著蝶葉蘭不說話,拉奇特好奇道:「怎麼,你也開始認同我了嗎?」
我瞅了他一眼,搖頭道:「不,我只是想不出還能有什麼罵人的話能讓你難堪而已。畢竟你這麼無恥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拉奇特哈哈笑道:「我可從沒認為我做錯了什麼。所以無論你怎麼罵,我都不會悔改的。」
我冷哼了一聲,低下頭去看著蝶葉蘭純淨無瑕的睡容,心內掙扎了千百次後,才歎了口氣道:「如果我同意加入你,你肯治好你女兒的眼睛,並且給她解毒嗎?」
正看著夜空的拉奇特愣了一下,看向我道:「你真的肯為了她加入我的行列?」
我咬著牙點點頭道:「雖然你和梅凱爾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起碼……你比他好那麼點兒。」
拉奇特冷笑一聲道:「承蒙誇獎。不過我只能答應你為她解毒,至於她的眼睛……我怕是沒辦法了。」
我愕然道:「難道你真的忍心讓你女兒瞎一輩子?!你剛才不還因為她而怨恨司凱爾嗎?」
拉奇特聳肩道:「就算我想治好她,也無能為力,恐怕就算我師父也救不了她的眼睛……」
「那你為什麼還要弄瞎她?!很好玩嗎?!」聽到他如此不負責任的話,我幾乎氣炸了肺,腦子嗡嗡直響間,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指著蝶葉蘭衝他吼道:「你看清楚!看仔細了!她不是別人!不是餐廳裡的女侍應,不是陪你睡覺的女明星,更不是跟你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她……她是你女兒,你的親生女兒啊!!」
說到這裡,我自己已經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衝他恨聲道:「要是我現在弄瞎了你的眼睛,你會怎麼想?啊?!你會怎麼想?!一定是很恨我吧?哼,那你再想想你女兒,她會怎麼想?難道她不恨你嗎?我告訴你!她會比你想的還要更恨你!因為弄瞎她眼睛的人,不是別人,是她自己的親生父親!!」
直到我吼完後好半天,一直靜靜看著我的拉奇特這才輕輕拽開了我的手,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一邊苦笑道:「小子,別這麼激動好不好?如果沒有選擇,你以為我會這樣做嗎?」
我瞪著他冷笑道:「沒有選擇?難道你給她下毒,把她關在刑問室嚴刑逼供,還徹底弄瞎了她的眼睛,就讓你有得選擇了?!」
拉奇特抬頭望向浩渺的星空,歎了口氣道:「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以為她還能活到今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