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精密的遙控器,離了這麼遠……難道就沒用了嗎?
見我驚愕地望著他,拉奇特掏出遙控器來,「卡嚓」一聲捏了個粉碎,嚇得我的心差點沒從腔子裡蹦出來。呆呆地佇立半晌,直到確定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我才鬆了口氣,卻發現渾身還依然止不住地打著寒顫。
「在來之前,我本來是想讓你今天再也回不去的,不過在你連敗我兩名得力手下之後,我已經改變了想法……龍羽,加入我吧!沒有威脅,也沒有利誘,我是誠心地想讓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不,將來也許我們的位置還會調換過來……」
「……」
「怎麼?傻了?」見我目瞪口呆,拉奇特哈哈笑道:「你大概是以為自己死定了,才會被我這幾句話給驚呆了吧……」
「你……為什麼不想殺我了?難道你不恨我廢了你那兩個銀徽嗎?」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放心,斷手還可以接回,只需要打通經絡就沒有大礙,骨頭碎了更無所謂,用氣療術半個小時就能完好如初。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又怎麼會恨你呢?」拉奇特聳肩笑道:「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一個月前你的功力也不過才剛剛能和銀徽對放,怎麼今天竟能連敗兩名?」
一聽可以不死,我心下大定,假意謙虛道:「運氣好罷了……」
「運氣……哼,只憑運氣,你焉能活到今天?!」拉奇特冷笑道:「從紐芬特市政府的大暴動到瑪雅島的金龍之爭,從天堂島的死亡競賽到暗月家的生死賭約,難不成你的運氣竟能每次都讓你履險如夷?還有我的兩名得力手下,一名在赫氏爆成血泥,另一名在天堂島被人無聲無息地幹掉,至今都找不到屍身,只怕都跟你有著脫不掉的關係吧……」
「呃……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的運氣真的是……好到不行呢……」嘴上雖輕鬆,我背後卻早被冷汗浸透。想不到我所做的每件事情都被他瞭如指掌。雖說最後天堂島上那名銀徽的死跟我沒什麼直接關係,卻也是我的師兄所為……
拉奇特歎了口氣道:「師父雖然只教我武藝,其他一概不談,但我也多少知道,你們神戀一派是鮮少踏足塵世的。你師兄羅特如今已杳然無蹤,你師父更是早就絕跡江湖,可你又為什麼偏偏要冒出來壞我的好事呢?我知道我這個人素行不良,身上更是背了無數的血債,在你們眼裡簡直就是十惡不赦……你面上雖然不說,背地裡肯定早已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只恨我為何不早一點死吧!哈哈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幹那些壞事?!你以為我願意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嗎?」
我冷然道:「你既然不願意,幹嘛還要去做?分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卻還在這裡假惺惺……」
拉奇特搖頭苦笑道:「你和你師兄年輕的時候還真的很像,只是他身上的正氣似乎更濃烈些。若換了是他,恐怕還沒等我說完話,就已經哈哈大笑起來了……」
我對師兄其人瞭解不多,只知道他如今是閒雲野鶴一隻,逍遙自在不問世事,看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吃過不少苦頭,才變成如今這樣的。當下我淡淡道:「正義感太強了,似乎沒什麼好處。我又不想當什麼金徽龍騎將,要那麼多正氣幹嘛?給人看嗎?」
拉奇特驚異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點頭道:「怪不得菲麗斯剛才對你諸般庇護,原來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胸眼界。嘿,看來神戀一派的下代繼承人是非你莫屬了……」
若是在平時,這頓馬屁拍來,只怕我立刻就要陶陶然不知所以了,眼下卻片刻也大意不得,依然戒備地看著他,並不答話。此時的我,怕是死活也打不過他,逃命,恐怕他按一下通訊器,我至今的努力便要灰飛煙滅,也只能老老實實地杵在這裡見步行步了……
「見到你以前,我還以為會是個燮野明那般的粗豪漢子,可剛才我看你似是對奇佳麗頗有不滿,卻還要替她說話,就知道你這個人很能理解別人的痛苦。既然如此,我就不妨跟你說說我做這些事情的理由了……」
我哪有什麼心情聽他的理由,不耐煩地打斷道:「像你這種人渣,做事情還需要理由嗎?哼,克迪族那幾十萬條人命,難道每一個你都能找出理由來嗎?!」
拉奇特呆了一呆,苦澀笑道:「那件事情,說起來,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罷了,估計你也不會相信,怕是只有他來跟你說,你才會信了。不過……呵呵,不提這個了,還是說正事吧!」說著,指向地上那遙控器的殘骸道:「你可知道,這遙控器為何到了這麼遠就沒用了呢?」
見我不知所云地瞪著他,他才冷笑一聲解釋道:「這便是那一群真正的劊子手們幹出來的好事。一群鼠目寸光之人,只顧著眼前的利益,卻不知道自己的子孫萬代都要被自己一時的短淺所害!要不是我及時得到消息,拚命搶出這份文件,只怕早就被人銷毀了……」
「……」雖然師父曾說過,流氓不會親口承認自己是流氓,不過我還是非常吃驚居然會有人如此不要臉……
拉奇特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冷笑道:「我知道,你聽到的肯定和我所說的不符,怕是還恰恰相反,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如今也沒幾個活著的了……」
此時見他不想多談,我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問道:「那實際情況到底如何?既然你說那件事情你才是受害人,那麼真正的主謀是誰?他們又為何要這麼做?」
拉奇特並未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了句「你不久自然就會知道」,便岔開話題道:「如今的各種精密電子元件,都需要加入一種昂貴的材料──鎢鈦合金,才能讓它在不被電晶石的不穩定能量波動干擾的情況下正常工作。然而這樣一來,不僅大大提高了電子產品的成本價格,而且也令其使用效能急劇降低。」
「打個比方說吧!一部市面上最普通的行動電話,其成本價大概要九十八銀魯克,而那種鎢鈦合金的價格就佔了其成本價的百分之九十七以上。而因為每一台行動通訊服務器的成本價高達七千銀魯克,全功率卻只能覆蓋八百米的範圍,因為用鎢鈦合金製作的穩流器會讓整個電路的定時能耗提高百分之三百,然而電路又不能容納過多的電能,不然便會被擊穿而產生短路。而且服務器的信號總是處於不穩定狀態,只要電流震盪幅度超過一個限定值,就算是鎢鈦合金也無法保證其電流的穩定性,所以必須每兩台服務器一起開動才能保證工作的穩定性。如果要整個城市之間能夠順暢通話,所需要的成本最少也要上千萬,自然,他們所收取的服務費用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得了的……」
「我剛才的那個遙控器,也是如此,因為電能不穩的原因,其需要昂貴的穩流器不說,範圍也只有五十米而已。當我們走出大門的時候,我這個遙控器就已經成了一個擺設。而我所用的微型通訊器,如果不是我們事先在周圍安放了數十個信號放大器的話,此時我就已經和我的手下們斷了聯繫。如此高昂的成本和低劣的性能,卻沿用了數千年依然沒有絲毫改進,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因為這幾千年來,元老議會們的金庫中,有百分之四十的收入是來自於鎢鈦合金。我想你可能不知道,鎢鈦合金的合成技術經過幾千年的改進,早已將製造成本壓縮到了原來的百分之五十四,價格卻一直未變。而就在三十幾年前,大屠殺之前,剛剛有人提出一項新的開發計劃,那項計劃的報告書指出,只要採取全新的合成技術,鎢鈦合金的成本將減少到原來的百分之二十以下!而就在這時,克迪族的技術人員卻提出了要開發全新穩定能源的說法,將不再依靠鎢鈦合金,這簡直就是想要了那幫老不死們的命根子。你說元老議會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走到門口的財神再轉身離去嗎?」
「……」
「鎢鈦合金的合成技術研究和製作生產流程對外界都是絕對保密的,至今除了元老議會的核心成員外,其他人對於是哪個聯盟在生產鎢鈦合金、他們的原材料從哪裡來,均一無所知。就從我明察暗訪這麼多年也依然是毫無頭緒,便可以知道這筆龐大的收入對元老議會是何等重要了。如果新型能源計劃真的研究成功,只怕元老議會數千年來辛辛苦苦建立出的聯盟體制第二天便會土崩瓦解,因為誰都知道,失去了對能源體系的絕對控制權後,那幫被壓制已久的聯盟立刻就會紛紛脫離元老議會的控制,組建新的自由同盟……哼,所以那幫早已被權力慾望熏蝕透了的老傢伙們,是死也不肯讓新型能源計劃付諸實施的……」
我不禁詫異道:「既然知道元老議會不肯罷手,那麼克迪族為何還要公開自己的計劃方向呢?這豈不是自尋死路?」
拉奇特冷哼道:「元老議會一直在密切關注著任何能源領域的新動向,而且從來不對外宣佈自己從鎢鈦合金上能獲得多少利潤,只是低調地偶爾透露鎢鈦合金在某一時期會出現短缺,或者某一時期能夠正常供貨,僅此而已。所以除了元老議會的核心成員,其他的人除了對他們保密鎢鈦合金的開發合成技術頗感不滿外,誰都不知道鎢鈦合金所具有的真正意義。傳聞赫氏這幾年來也在著手研究新型能源的開發計劃,元老議會便派我暗中調查你們的進度,我無法忤逆他們,於是便故意大張旗鼓地讓司凱爾來當內奸,還好有你從中作梗,讓司凱爾那廢物變成癡呆,這才讓我有借口推掉這個任務。」
說著,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別人都當我是權欲熏心,壞事做盡,可誰又能知道,如果我不幹盡壞事,那幫元老議會的老不死們又怎能將我看作是同類呢?!」
說到這裡,他無視我的鄙夷,扭頭看向遠方,續道:「當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也順便利用他們這種心態,來剷除一些異己障礙。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干再多壞事,只要不插手鎢鈦合金,他們都不會將我除掉,因為他們正需要一個眾矢之的來幫他們轉移視線。」
聽到這裡,我不禁想起阿呆曾經說過的一個故事。
※※※
「……唔,也記不得是多少年前了,反正曾經就有那麼兩個兄弟。老大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是個靠收取保護費過活的混混,老二則是個看似老實的生意人,只不過做的都是些傷天害理、見不得人的買賣。」
「兄弟倆自幼不合,相傳曾因一塊臘肉而動刀互毆,結果老二被捅了三刀,還好命硬活了過來,自此後兄弟倆便再沒說過一句話,父母過世後就分了家,各過各的,不相往來,偶爾在街上碰到,也只當對方是個路人般連個招呼都不打。」
「然而一次老大犯了事,將一老嫗活活打死,被官府抓進監牢。這老大本就臭名昭著,就連官府也對他頗為頭痛,所以今次也是連審都沒審就直接判了死刑。就當人們以為老二會幸災樂禍置之不理的時候,老二卻突然用重金買通官府,並撫恤死者家人,硬是將老大從鬼門關門口救了回來,還幫他說了門親事,給了他一筆錢,讓他招攬一批手下擴大地盤。」
「當時鄉里人紛紛感歎,到底是血濃於水啊!生死之際才能看出兄弟間的深情……誰知老二聽後,卻是不屑一顧地笑道:老子還恨不得他早點死咧,只不過他要是真死了,下一個,怕是就輪到我了!」
當時我是完全沒聽懂他的故事,詫異道:「你這麼文縐縐的,講的是啥?!為啥老大死了,就輪到老二了呢?」
阿呆歎了口氣道:「以後,你自然就會懂了……」
※※※
如今想來,拉奇特所扮演的角色,正是故事中的老大。而老謀深算的元老議會,自然不會讓這棵招風的大樹輕易倒下,不然躲藏在樹後陰影中的他們,很快便會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了然之後,我點頭道:「如此說來,你費盡心機保護這塊水晶,就是怕它落入元老議會的手中,被銷毀掉?」旋而我又疑惑道:「可如今只怕元老議會的人早已知道你私藏了那份原文件,難道他們就不會懷疑你的動機而來搶這份文件嗎?」
拉奇特突然露出一絲詭笑道:「當初我實是奉命去銷毀文件的,卻連續幾次都未能得手,還中了你師兄的埋伏,直到大屠殺開始前一晚才拿到這份文件。當時為了保住它,我故意附上一份申請書,詳細說明這份文件的重要意義和不能銷毀的理由,並於第一時間連同水晶一併呈交給元老議會,請示處理方法。那幫老狐狸怕被我看出端倪,故意輕鬆地說:隨你處置。如此一來,我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擁有它了。哈哈哈,那幫老不死只當我是條可以任意擺佈的蠢狗瘋狗,卻不知道我也在藉機玩弄他們。哼,終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為了輕視我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番話直聽得我目瞪口呆,半晌才忍不住喝了聲彩道:「高,實在是高……」如此兵行險著,只要當時心中稍有一絲猶豫,怕是這塊水晶便早已不復存在了吧……只是,說的容易,做起來可難,萬一元老議會一拿到水晶,看也不看申請書便將它銷毀了,又或者懷疑拉奇特實在另有所圖,豈不是白費心機?
拉奇特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得意地笑道:「當時我也著實是捏了把冷汗,心知只要交的時間稍一延遲,或是太於急進,便會被看出破綻,功虧一簣。於是我先派了個不起眼的藍徽龍騎將帶著它和我的申請資料去求見元老議會,自然是不被接見,第二天早上我才故意反省般地親自去請示,還刻意重申它的重要性和深遠影響,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是疑心盡去,反而要來故作輕鬆地掩飾自己的心虛了。」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笑道:「那幫老狐狸怕是怎麼都沒想到,你竟會將視若性命的珍貴事物如此輕率地處理,唉∼∼就算是我,只怕也會著了你的道兒啊!」
「哼,如此重要的事物,要是真在我手上有個什麼萬一的話,叫我如何對得起那冤死的幾十萬克迪族人?!」說到這裡,拉奇特面色凝重地看向我道:「說了這麼多,我想你現在也該明白我作惡多端的理由了吧!那麼你到底決定沒有,是幫我……抑或是繼續和我作對呢?」
我愕然一愣,這才想起他費了如此多的口舌,目的卻是想要我加入他的行列。一時間我心中紛亂一片,不知該如何做答是好。
想當初,我只當拉奇特是一條見人就咬的瘋狗,直到剛才聽完他那一番話後,才知道他確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以前對他的滿腔憤恨,不僅登時散了一大半去,還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可若是真叫我加入他,又著實有些顧慮……
要知道我活了這麼大,從來都是在師父或是校長的指示下行事,還是頭一次獨自面對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擇,生怕稍一衝動,便會讓自己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思前想後,我終於下定決心,抬頭道:「你只需要再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就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了。不過我卻怕你會不肯告訴我……」
拉奇特笑道:「哈哈哈,只要你肯加入我,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秘密?說吧!」
我凝視著他,慢慢地問道:「你想要殺掉自己的師父和師弟,卻又是基於什麼理由?總不會……也是為了讓元老議會打消疑慮的吧……」
拉奇特雙目中閃過一道訝色,似是驚詫於我怎會知曉這件秘密,但旋即便恢復如常,輕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事到如今,看來是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我詫異道:「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難掩的憤恨,冷笑道:「嘿,這個問題,也只有死人才能知道答案了……」
聽到這話,我心中頓時一片冰涼,就連剛剛對他湧起的三分同情與敬佩也頓時煙消雲散。
長歎口氣後,我閉目垂手道:「那……你殺了我吧……」
一時間,我心內萬念成灰,絲毫沒了反抗的念頭,卻又隱隱覺得,自己如此坐以待斃,是不是太傻了點?
卻聽拉奇特歎道:「唉……原以為過了今晚,我將不再孤獨,誰知道……哼,你既已知道了我這麼多秘密,卻也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