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這個是出版社的總編,他們打算出一套繪本給小朋友看,我請主編看過你的畫,你有興趣接這個案子嗎?」
「我可以畫繪本嗎?」於瑞美驚喜地說,她是學油畫的,各種畫風都接觸了一些,最喜歡將生活中發生的事用四格漫畫的形式記錄下來,也曾想過畫繪本,不過因為沒有勇氣去嘗試而擱置了想法。
「總編見多識廣,他說你可以就一定可以!」
「于小姐……」
「是蘇太太!」蘇伊凡出聲糾正,他可不想他那個直腦筋三弟聽到了不高興。
「抱歉,蘇太太,我看過您的一些作品,畫風很溫曖,配合溫曖的故事情節,一定會為小朋友成長之路上增加溫曖的色彩。」總編誠實地說。
總編才接到蘇伊凡的電話說要面談投資出書的事,第一反應就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找事打發時間,不過看了於瑞美的畫之後決定,即使蘇伊凡不出錢投資他也要幫於瑞美出書。
「可是我沒畫過小朋友看的繪本……」得到了總編的肯定,於瑞美受寵若驚地說。
「蘇太太,我們會有專業的編輯跟您接洽,每個大師都是從菜鳥做起的,您不用擔心!合約的細節我們出版社會和您談的,我還有會,先告辭了。」
於瑞美捧著臉頰在沙發上傻笑,蘇伊凡和夏星雲互相看了一眼,蘇伊凡回辦公桌繼續看文件了,夏星雲則癱在沙發上陪於瑞美笑。
於瑞美以後不用擔心自己閒在家裡沒事做了,她可以畫繪本,她可以給小朋友的成長帶來溫曖的色彩,她可以畫繪本給自己的寶寶看。
寶寶!於瑞美的笑容擴大,她好想有一個寶寶,最好是男孩,和蘇伊洋長得一模一樣才好,雖然大家都說他脾氣壞,不過她覺得大男人才有大擔當。
「小美,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吧。」夏星雲等著於瑞美笑完了好跟她聊,沒想到一笑停不下來,讓她不得不出聲叫醒於瑞美。
「哦,好!」於瑞美趕忙收斂了笑容坐直了身子,「二哥,謝謝你!」
「你別謝伊凡了,該謝的是你老公。」夏星雲揮揮手吸引於瑞美的注意力,「你老公好煩哦,囉哩囉嗦交代了一大堆,又是怕你寂寞,又是怕沒人照頤你,還說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愛好和事業,我看那個硬骨頭、超倔強的蘇伊洋,就只有為了你才會向他的哥哥們開口。」
「老公……」於瑞美立即感動地低喚,眼眶中盈上了淚水。
「你老公說你學的是油畫,有機會想幫你開畫展,又怕你太累,所以讓你先玩票性質的畫畫繪本,看你將來想做什麼就幫你做什麼。」蘇伊凡也驚訝子他粗魯三弟的細心,「他說他工作忙,你一個人待在家裡太孤獨了,希望幫你建立喜歡的事業。」
「你老公真的超囉嗦,還反反覆覆地交代幫你介紹的人都要是女人,他真的很笨欸,即使是女人也可能喜歡上你啊!」夏星雲接過話題,「也不好好開車,跟我老公囉嗦了半天,如果不是我掛了電話,他恐怕要繼續老媽子似的囉嗦個沒完!」
「老公……」兩顆晶瑩的淚珠從於瑞美頰上滑落,她好開心好感動,好想立即見到老公。
蘇伊凡好奇地發問:「你家那間合著房門的房間你進去看過嗎?」蘇伊凡和夏星雲交換了個「他們是天生一對的眼神」。
「沒有。」於瑞美誠實搖了搖頭,才搬進去時姨婆剛去世,她沒精神沒心情,只記得蘇伊洋交代不要進那個房間,她也就沒開過房門去看。
「你不會好奇嗎?不怕蘇伊洋像是藍鬍子一樣嗎?」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夏星雲家,她絕對會去偷看。
於瑞美搖了搖頭,經過房門時會看一眼,但是想到老公不讓她進去自然有他的道理,就放棄進去看看的想法了。
「你回去看看,那是伊洋送給你的禮物!」蘇伊凡很沒品地劇透。
午餐後,返家的於瑞美迫不及待地刷卡打開門,連包包都沒放直接衝到闔著的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旋動門把手,房門沒有鎖,無聲地打開了。
於瑞美摀住嘴巴,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麼。
這是一間為她準備的畫室,裡面的佈置和她在倫敦的畫室一模一樣,她走進去撫過畫架的紋路,上面遺留著她上次作畫時的油墨。
蘇伊洋在她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將她在倫敦的畫室搬了過來,裡面的裝潢和現在家裡的裝潢根本不協調,但卻讓她習慣、安心、給她靈感……
每桶油墨擺放的位置、窗簾的顏色、壁紙的顏色……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倫敦的畫室一樣。
眼淚啪嗒啪塔地落下,於瑞美撫過她以為永遠不會再碰觸的畫畫工具和家俱,萬分思念她親愛的老公。
當天下午便有出版社的編輯登門,和於瑞美徉談了合約的細節,在編輯登門之前,蘇伊凡已經打過電話,說合約的細節是「雅爾寨」的律師與出版社一起擬定的,可以放心簽。
來的編輯是個約二十四、五歲的女生,性格外向活潑,經驗豐富,好多出名的繪本作者都是她帶的,跟於瑞美聊了一下午,激發了她很多想法和靈感,於瑞美也交到了在台灣除了蘇家人以外的第一個好朋友。
蘇伊洋一離開就是半個月,沒有電話、沒有音訊。
於瑞美忍了幾天,但是構思故事時無法集中注意力,畫畫用的也都是灰暗的顏色,畫得一團糟,她終於忍不住向蘇伊棠打聽,蘇伊棠告訴她,蘇伊洋的工作就是這樣,常消失個大半年,回來後輕描淡寫地告訴家人他去臥底。
「他的工作性質讓他無法跟家人多說,我想他知道你擔心他,結束工作一定會盡快回來的。」蘇伊棠是整個蘇家第三代的精神領袖,他說出的話有絕對的威信,「老三走之前絮絮叨叨地請我們照顧你,我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放心吧,老三會安全回來的,他這麼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謝大堂哥。」
於瑞美盡量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盡量好好構思繪本的情節、好好畫畫,林月芽和夏星雲拉著她到處趴趴走,很快便熟悉了台北市,這座她曾經生活過十幾年,中間又離開十年的城市,因為家人的陪伴而給了她歸屬感。
在確定故事梗概之後,於瑞美開始畫繪本,她想畫一隻在動物園裡出生、卻以為自己是大貓的小獅子,離家出走尋找自我的故事,畫了幾張後傳給了與她接洽的編輯小語,小語的肯定讓她有了好多好多的信心。
於瑞美鼓勵自己,多畫一點等蘇伊洋回來送給他,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就努力做個讓他放心的妻子。
蜜月結束回到台灣,蘇伊洋離開家的第十七天,門鈴響聲靂天,連續不斷地將於瑞美從畫室中催出來,門邊的保全系統螢幕顯示蘇伊棠和林月芽的身影,於瑞美打開了房門,「大哥,月芽,你們怎麼有時間?月芽不是要考試了嗎?」
「小美,拿上你的護照,跟我們走。」蘇伊棠的眉毛緊緊揪著,林月芽一看到於瑞美眼淚就落了下來,她伸手抱住於瑞美,「小美……小美……」
林月芽平時就活潑外向,偶爾瘋瘋癲癲的,讓於瑞美不安的是穩重冷靜的蘇伊棠透出的哀傷與絕望。
「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到車上再說。」蘇伊棠移開目光,不忍和於瑞美目光相交。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於瑞美的聲音顫抖,她的大腦不敢做任何的思考。
「老三……老三他出事了……」蘇伊棠的聲音也顫抖了,「去拿你的護照,飛機已經在機場準備好了。」
「伊洋……伊洋出什麼事了?」於瑞美想轉身去臥室的抽屜裡拿護照,可是她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只能呆呆地看著蘇伊棠發問。
「分局剛通知我們,說老三在執行任務時遇到炸彈……不幸……不幸身亡……」蘇伊棠用盡了力氣才吐出最後兩個字,兩顆熱淚從眼眶中滑出。
「不會……不會的……」於瑞美喃喃地說,眼睛一閉身體軟了下去。
「小美!小美!」林月芽痛哭著抱著於瑞美軟綿綿的身體,小美怎麼這麼可憐,剛剛才嫁給老三,剛剛才獲得幸福……老三平時雖然總跟她們作對,不過她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失去老三。
從家裡被帶上汽車到被抱上了私人飛機,於瑞美一直都暈著,蘇家的第三代幾乎全家出動。
他們沒敢將這件事告訴懷孕九個月的蘇伊元、阿公阿嬤和蘇伊洋的爸爸媽媽,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說,也開不了這個口。
蘇家的男人們無精打采懨懨地坐著,沒有人說話,或者盯著機艙外,或者垂著頭閉著眼睛,哀傷將他們籠罩其中。
林月芽和夏星雲陪著於瑞美,她們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昏睡。
她們知道於瑞美是最傷心最難過的那個,她們不敢想像脆弱的於瑞美該怎麼面對這個惡耗。
一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所有人都在心中吶喊。
夏星雲一直擔心於瑞美為什麼還沒醒來,雖然在機場有醫生說她只是受了過度刺激,但另一方面,夏星雲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醒來的於瑞美,握著她的手,直到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看到從緊閉的眼中噴湧而出的淚水,夏星雲知道於瑞美醒了。
林月芽和夏星雲都在落淚,她們靜靜地掉著眼淚,只是陪著於瑞美,陪著她一起悲傷,陪著她冷靜下來。
「我們要去哪裡?伊洋……伊洋在哪裡?」大量的淚水像是湧泉般從於瑞美眼眶中湧出,她睜開眼晴,眼前一片混純,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兩雙緊握著她手的手掌。
「去葉門。」夏星雲沒辦法將這句話說完,分局已經派了分隊過去,為被炸得支離破碎的蘇伊洋準備後事。
於瑞美閉上了眼睛,放聲大哭。
「伊洋……伊洋……老公……老公……你答應姨婆要照顧我愛我一輩子,你怎麼可以丟下我……老公……老公……」
男人們聽到房間裡傳出的淒厲哭聲,眼睛也都紅了。
私人飛機經過長途飛行降落在亞丁機場,台灣警方派人接待了蘇家人,蘇伊棠提出要去看事故現場,分局局長猶豫了幾秒後同意了。
在那個被炸成廢墟的破舊工廠外,蘇家人迎風而立,不敢相信他們家最強悍、最野蠻、最粗魯的老三竟然就這樣沒了。
於瑞美望著焦黑的廢墟,用力咬住下唇,鮮血一滴滴地落下,她感覺不到痛,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都被一種徹骨的麻痺感佔領了。
「伊洋的遺體在附近醫院,正等待送檢DNA確定身份,只有直系親屬才可以見到,因為……」
提到得力下屬,分局長埂嚥了,「伊洋被炸得支離破碎,沒有完整的遺體……」分局長落淚了,蘇伊棠也落淚對著葉門灰暗的天空嘶吼。
於瑞美沒有勇氣去看蘇伊洋的遺體,林月芽和夏星雲寸步不離地陪著於瑞美,連她上洗手間也有專人陪同,因為她們都從於瑞美的臉上看到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