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戒貪之道】
窗外的城市被夜燈點綴得燦爛而凌亂,不過明天它很快便會恢復明朗、顯露出條理。(手打小說)一如男人和女人間的自然規律。
此時的嚴潔菊顯然和這座城市一樣,心境燦爛而凌亂。當她看著話語一直很少,舉止從容、神采奕奕的金楊時,一顆心莫名地頻頻撞擊胸口。
她不明白這種感覺起源於什麼時刻,是那個賓館的大房間,他倏然揮掌扇向劉得草之時的威猛?還是他在另外一個隱秘房間裡視她如無物的淡然?或者是他今天中午表現出男人的另一種氣度?
也許他的確有股魔力,也許她的確想多喝點酒。她也很想放鬆,但神經……在一口酒後,反而繃得更緊。
然而他卻似乎沒有繼續喝酒的興趣。很紳士地為她叫了一杯純淨水,然後起身去到吧檯,和韓衛東藏青他們談笑風生。
這一時刻,嚴潔菊陡然感覺到一股寒冷,彷彿回到童年,孤獨地遊蕩在淒冷的街頭,不停地找,卻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於是在寒風肆虐的街頭手足無措地繼續遊蕩。
對於這個女孩發出的信息,其實金楊也很矛盾,他一再告誡自己,他應該知足,他有蘇娟,有白小芹,夠了,還能去奢望更多嗎?
可是今晚的嚴潔菊散發出的魅力,足以令任何男人眷戀,劉靖、程保國,甚至是夏國華的心都為之蠢蠢欲動。那樣完美的身體和溫柔帶笑的眉眼,還有她的鋼琴曲,抗拒?很難佷難。所以他選擇逃避。逃到吧檯上。
也許通過這個間隙,他希望自己能想明白,人一定要清楚最值得自己珍惜的,究竟是什麼。
只有得到沒有付出的貪婪?還是佔有的快感,不,在時間的長河裡,誰都不可能永遠一路披靡下去
當金楊返回她的身邊時,語氣輕鬆,笑容愈發從容了。
而嚴潔菊卻越來越緊張,雖然她不肯承認,但這異樣的感覺,似乎像是某種……期待?
然而,一道電話鈴聲將她從夢幻中驚醒。
「伯」金楊神情緊張地站起來,聽了半晌,「好的,我馬上回去。」
放下電話,他對嚴潔菊抱歉道:「家裡有點事情,必須馬上回去處理。不能繼續陪你等消息了。」說完,他沖吧檯處的劉靖招了招手。
劉靖屁顛屁顛跑過來,眼睛不敢落在嚴潔菊臉上,「呵呵楊哥有事儘管吩咐。」
「照顧好言小姐」金楊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沖嚴潔菊笑了笑,轉身離開酒吧。
她忽然平靜下來了,彎彎的眼睫揚起,清澈的眸光蜿蜒過酒吧的射燈,追隨著那個男人的背影。
接下來,輪到劉靖不知所措,而她卻變得從容灑脫起來。不時笑著問劉靖關於金楊的事。
劉靖開始還有問必答,但是越聊他愈是明白,嚴潔菊對他仰慕的楊哥有想法。判斷明白了這個事實後,劉靖開始定下神來,遂侃侃而談。
「嗯,金局沒有成家,他這樣年輕有為,一定有女朋友吧?」
劉靖呵呵笑道:「好像聽說在武江有個女朋友,大學生……」
她深深呼吸,靜了半晌,不再談有關金楊的話題。
……
再說金楊,開車回到河堤舊宅,急匆匆地開門進院。看到那扇窗那盞燈,他的心微微鬆了松,但沒有到底。在他的記憶力,大伯很少給他打電話,他甚至想不起來究竟有沒有。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表情盡可能的平靜溫和一些。推開房門。
出乎他的意外,金大伯滿面微笑地坐在書桌前,抬頭看了他一眼,指著桌子上的一張銀行卡,「喊你回來,是因為剛才有人送來一張銀行卡。」
「哦?」見是送禮的事,金楊的心徹底靜了下來。不過他又突然咦道:「卡上有多少錢?」
金大伯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猜猜。」
「不用說,這肯定是送我的。」金楊坐到他的對面,低頭盯著銀行卡,若有所思道:「如果數目不大,您不會急著打電話招回我。我猜猜……十到二十萬之間。」
「為什麼猜這個數字?」金大伯忽然搖頭,「算了,我不想知道。實話告訴你吧。他們說這張卡裡有五十萬。」
「五十萬?確定?」金楊脊背一挺,直起身體道:「誰送來的?您怎麼會……」他本想質問金大伯為什麼會收下。但是反過來一想,以大伯一生的謹慎心態,既然收下,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不確定,所以才要你回來。」金大伯將書桌上的一張紙推到金楊身前,「這是他留的密碼。你拿卡去查查數額多少。」
「嗯」金楊拿起卡和密碼紙,起身向外走去,「我馬上回來。」
十幾分後,金楊神情怪異地回到屋中,還沒來得及說話。金大伯將茶杯擱到了桌上,深深地歎了口氣,「數額正確?」
「正確,五十萬元整」金楊沉默了片刻,「是馬國富?」
金大伯道:「他說他姓封,是你的朋友,宏圖建築公司。」
「封俊」金楊道。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金楊考慮問題時習慣性地伸手掏煙,剛摸出來,忽又想起大伯已經明令禁止,不得在他房間抽煙。他只好放回口袋裡,微微低頭,心裡暗想,封俊上次不是威脅要找大伯的麻煩?怎麼突然轉換態度,送五十萬巨款?自己怎麼看也值不了這麼多錢,封的背後是馬閻王,他這算演的那齣戲?轉瞬間,他想到金大伯收禮的意外舉動,不由得抬頭朝大伯看去。
金大伯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錢不過就是一張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的生存生活對錢的需求是有限的,況且你大伯我堅持了一輩子原則,現在怎麼會倒在金錢面前呢?」
「嗯這個我知道,我想您一定有您的原因。」
金大伯又開始長篇大論,道:「金楊啊很多人只有離開了領導崗位後,才會真正明白,凡是給自己送錢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朋友。他討好你,巴結你、關心你、順從你,為的都是你手中的權力。一旦你不能滿足他的要求的時候,一旦你不能再對他提供保護的時候,他馬上就會罵你、恨你、咬你。」
金楊聳聳肩,「金錢只有在使用的過程中才有價值,僅僅是擁有而不能享受,至少我目前來說,有錢都沒時間使它。況且,我若需要錢,我會正大光明去賺取。」
金大伯道:「我之所以收下它。是替你暫時解災。不管他們送錢是真有求於你,還是陰謀陷害你,都對你極其不利。」
金楊疑惑地望著老人,但沒有開口問。他知道大伯會解他疑惑。
「我不收,他們會想另外的法子來找你或者坑你。收了,他們也許會認為已經掌握了你控制了你,不大可能出另外的新花招……」
金楊感慨地點頭,姜果然是老的辣啊不過他又飛快想到一個新問題,「可是,這筆錢?」
金大伯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我明天會把錢款匿名匯到省廉政賬戶。」
金楊豁然大悟,展眉道:「明白了,將來他們拿出受賄的證據來坑我時,我就可以把匯款收據交出去。」
「金楊你大伯看過太多的『聰明人』,他們認為,政治價值永遠比金錢重要,當你在政治上取得了完全的成功,金錢就等於玩於掌中的符號。那些真正身居要職、大權在握的人們,大多數並不把金錢看得很重。和金錢比起來,他們有時候更看重自己目前擁有的權力和地位。在通常情況下,他們不會為一時的經濟利益犧牲自己的仕途和名聲。」金大伯語重心長道:「人都隨環境變化而變化。任何一對去領結婚證的新人,腦袋裡都不會想到離婚二字。真正能完全戒貪的條件是,你在精神上獲得的收穫遠大於財富。做主政一方的大員,到那時,財富真算不了什麼,越是予取予奪的東西,越不會去在意它。」
看起來金楊並不是很用心在聽。實際上大伯的每句話,他都記在心裡。聽到「主政一方大員」時。他不禁咧了咧嘴。他聽出了大伯這輩子的遺憾,當了一輩子幕僚,從未享受過真正拍板,一展胸中政治抱負。同時他也聽出了大伯的不甘和對他的期望,將一個老人的執拗與理想投注到他的身上。很明顯地用「只有當大官才不會有貪念」去誘導他。
如果換前一年甚至前半年,他都會嗤之以鼻,認為是天方夜譚。但是現在,確切的說,這個夜晚,他不反感老人對他的要求。反而覺得有存在的可能性。
「我盡量努力,呵呵」金楊安撫道。
「你上次給我說的那個基金會,對你對任何心在仕途的人說,都無比關鍵,好好經營它,你會成功。」金大伯說完這句話,臉上的表情漸漸平靜。
「嗯」
金大伯的眸子忽然一轉,老話重提道:「這個週末,你別忘記帶她來見我。」
「我說話一向算話。」提到這事,金楊便頭疼無比,他以夜深大伯需要休息為由,匆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