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新官上任】(二)
進來的是個臉色紅潤的中年人,身穿休閒西服,腋夾皮質手包,開門便如同看到老朋友似地,笑瞇瞇地伸出雙手,極為熱情地上前握住金楊的手,搖晃道:「聽人說金副局長年輕得像個大學生,我還有點不相信。現在信了,果然了不得。」
金楊愕然盯著他,「你是?」
「我是胡建軍,來自八達建築公司。這是我的名片。」他極為熟練地拉開手包,捻出一張名片。
「請坐。」金楊指了指沙發,自己緩緩落座,前後看了看名片,抬頭道:「胡總經理找我,有事?」
「是這樣的,我公司順利中得縣『十一五』縣道路網發展規劃中的兩個標,交通局基礎建設科已經完成前期資質審核,現在就等著局領導簽字開工。」胡建設掏出一打材料遞給金楊,笑道:「為配合武江八加一城市圈進程,縣委縣政府和交通局對全縣所有縣道路網佈局進行了實地勘察、測量,資料收集、數據確認等工作,要在『十一五』未,在全縣範圍內形成覆蓋所有鎮村,高速公路互通出入口……」
金楊心中凜然生戒,莫非田李二位副局長的事情要重演。馬閻王自己不簽字,推到我這裡來?他草草翻了翻資料文件,本次招標工程金額為一千八百萬元,分潘楊線化工段改建工程和豐場段路基路面工程,其中含中小橋樑四座,均為二級公路。
金楊淡淡一笑,將資料遞了了過去,道:「胡總,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對於局裡的工作安排和計劃還不清楚,不敢貿然簽字。你看是不是去找馬局長簽字,他是一把手。他簽字才算。」
胡建軍接過資料文件,輕輕放在金楊的書桌上,堅持道:「我來局裡前,特地先給馬局打過電話,他說他最近兩天回部了,您簽了算數。而且剛才基建科范科長已經確認,您的簽字和馬局長一樣有效。」
說著,他從手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低聲道:「初次見面,這是八達公司的一點小禮物,請金副局長笑納,以後大家都是朋友,合作的機會也多。密碼是您的手機號碼前六位。」
金楊沒有伸手去接,卻脫口問了一個令胡建軍覺得很有些白癡的問題:「卡裡又多少錢?」旋即又道:「對了,這種好事,總不能由我一個人獨吞吧。」
胡建軍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年輕的副局長也太黑了吧,直接問價錢?他們還說他未必敢要錢,**,我還真不相信有不伸手的官?
但是他有不能直接回答金楊,說誰誰誰多少,所以他含糊其辭道:「卡裡有六萬元,其它的……請您放心,我們都照顧到位了。」
「我初來乍到,不瞭解行情,但是我有聽說,這種工程的回扣或者佣金是工程總額的百分之三。我簽了字,費用是千分之三……」金楊搖頭,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胡總還是去找該負責的人簽字吧。」
「我們前期的投入已……金副局長,咱們以後還有大把的合作機會。您不怕沒賺的,下個月縣道網農村公路綠化施工工程公開招標,您若有心,綠化工程單……」胡建軍微有遲疑,金楊已經毫不猶豫地伸手指門「出去。」
「金副局長……」
「出去」金楊冷聲道:「我不想說第三次。」
「好好……我走。」胡建軍臉色瞬息數變,最後還是回歸商人本色,訕笑著向外退去。
「帶上你的東西。」金楊補了一句。
胡建軍強打笑臉,一邊加快腳步朝外走,一邊裝糊塗道:「我沒什麼東西啊,是金副局長您自己的……」
金楊拿起桌子上的銀行卡,插進資料袋中,「啪」地扔出門外。
大概是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走廊上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朝金楊的辦公室瞟了幾眼。
「幹什麼?該幹嘛幹什麼去。」門外傳來劉星的聲音,然後他走進了金楊的辦公室,關上門,小聲道:「金局……」
「小劉,你來得正好,陪我聊聊。」金楊朝他扔了一包黃鶴樓,眸子朝門外歪了歪,不動聲色道:「胡建軍是什麼人,八達公司在清遠算什麼標準的建築公司?」
「謝謝金局。」劉星拆開香煙,先給金楊敬了一根,然後慇勤地替金楊點上火,朝大門口望了望,小心翼翼道:「胡建軍和他的八達公司,在清遠算比較正牌的建築公司,接了不少農網和縣網工程,手底下有活,技術還行……」
金楊盯著他道:「你的意思是,他是靠正路子走工程?」
劉星點了點頭道:「差不多。胡建軍在清遠沒什麼硬路子。」
「可他還送這個?」金楊納悶地舉手指擰了擰。
「他敢不送。中了標不代表一定賺錢,後續的工程管理、驗收和工程款發放局裡稍不滿意,就能卡死他。我記得我剛參加工作那年,胡建軍每天苦著臉蹲在局辦公室,求爺爺拜奶奶,就差要跳河。後來他學精了,每次中標,局裡的領導都有好處。對於自墊資金的建築公司,根據工程進度每月按合格工程量付款60%。這個合格工程量由基建科說了算,否則,資金一壓再壓,活活拖死他。他若表現得好,按合同應該是施工完成一年後再付20%,但是依然可以提前撥款……這裡面貓膩大著呢。」
金楊若有所思道:「前任田局和李局他們也從胡建軍公司得了好處?」
「沒有。這種好事輪不到田局。」劉星神秘兮兮道:「這種事情是屬於那種純白拿,不用擔任何風險的好事,一般只有三巨頭才夠資格享受。沒想到馬局還真看重您,前面好多副局都沒這個待遇。」
金楊一下子全明白了。敢情又是馬閻王在耍大刀呀。頭一天上班,軟的硬的齊來。先是報道的晾曬不理;然後再送點人情。前者是在告誡,後著是告訴他從了他的好處。
「劉星,問你件事情。武清高架事故,田副局和李副局的家人就沒有反應?」
一聽金楊把話題轉到局裡的「禁忌」事情上,劉星頓時禁聲若蟬,低頭道:「金局,這事馬局已經發了話,誰敢議論這事,局職工一律下課走人……」
金楊心道:馬閻王的工作能力他暫不瞭解,但是治人還真他**的有一套。他忽然間心情寂寥,揮了揮手,「不為難你,我下午要用車,你把車鑰匙留下就可以了。」
劉星胡亂點了點頭,腦子裡想著自己該不會把金副局長給得罪了吧。可不管怎麼說,他都寧可得罪新來的副局長,而不會因為多嘴而惹下大禍。局裡又不是沒先例在前。如果順從了金副局,短時間能得到他的歡喜,可有什麼實惠呢?最終交通局還是馬閻王一人說了算。
他低眉順目地把車鑰匙放在書桌上,臨走時忍不住小聲說了句,「金局,您鬥不過他,別給自己找麻煩。」
金楊淡淡一笑,沒有抬頭。
劉星歎息著輕輕替他關上辦公室大門。
劉星離開後,金楊霍然起身,來到窗前,看著交通局大院內繁忙的停車場和形形色色你來我走的人群,不由得蔚然長歎。他想起了他和王元劉大鵬剛從警校分到武江市公安局的一次聚會上,曾經談到為什麼要當官以及當官的好處。王元說了這樣一段話:「權力是以最小的成本獲取財富是捷徑,欲獲取財富就必須做官。」
人人都想當官,可如今當官就像唐僧進了盤絲洞,到處都是誘惑,沒有定力、毅力和信念,身敗名裂是早晚的事情。
金楊在窗前想了十分鐘,忽然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基建科範文的電話。
「范科長你好,我是金楊。剛才八達公司的胡總拿一分文件找我簽字。我對業務不熟,不瞭解馬局長的意思;也不敢冒然行事。」
「金副局長您是領導,沒必要跟我說,這事您既然否決了,就讓他找馬局長簽字吧。沒事。」
「哦我是因為看到文件上有你范科的簽字,所以必須要和你通個氣喲沒事就好。對了,以後業務上的事情,我不插手。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這……程序是必須的,就算您不干涉,有些事情還是要經過局領導,甚至黨組會議表決,現在不是一支筆的時代,即使是馬局,也不能代表局的意見。」範文忽然話鋒一轉,「昨晚金副局長突然離開,我們很失望,陳主任提議,我們今天正式請您……」
「下午我已經約了人……」
金楊的話沒說完,範文笑著打斷道:「酒局可免,晚上的節目重點在九點後。晚上一起聚聚吧,局裡最近霉氣不斷,金副局長來了也算是給我們局沖沖喜。」
金楊瞇了瞇眼,道:「好的晚上見。」
放下電話,金楊看了看時間,離下班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他趁這個機會在電腦上調出了交通局在冊職工的名錄和詳細資料。不知道是局網管人員的疏忽還是有人刻意保留,竟然查到了田克峰和李力的詳細個人資料,包括配偶、子女、籍貫住址等等。
他細看了十幾分鐘,拿出手機記下了田克峰家的住址,然後關了電腦,抓起書桌上車鑰匙,撥腿離開了辦公室。
(前文有人吐槽說種馬,說寫黑道和武功,不像官文。OK,第二部是正兒八經的官文,你們喜歡嗎?好與壞不妨給點建議,目前還有轉頭的可能,否則,就一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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