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接風洗塵】(二)
金楊出門,便看到一輛黑色別克公務車停在路邊。
一個年約四十的壯年男子正坐在駕駛室吞雲吐霧,聽到開門聲,他扔掉香煙,推門下車,笑著迎上來,「歡迎金局回老家」
「你們太客氣了」金楊一邊和他握手,一邊打量他,再聯想起他剛才在電話裡自稱小陳,心裡不由罵道:老子比你年輕一半,你卻自貶為「小」陳,真他**的賤得可以
據金大伯的資料所說,此人叫陳國棟,四十二歲,父母都是交通局退休幹部,屬於接替性質,若論資排輩,他在交通局也算是老資格。比他老的不是退休就是半退狀態,比他年輕的都是新嫩。而且此人特能喝酒,是清遠縣三個半酒仙中的半個酒仙。所以他才能擔任交通局辦公室主任六年不移其位,同時還兼任交通局下屬交通賓館總經理一職,是馬國富的不二心腹。
上了車,陳國棟利落地甩了幾下方向盤,別克車在碎石道上顛簸了幾下,平穩地上了寬敞的大道。
金楊看著漆黑的三車道和雪白的斑馬線,不動聲色誇道:「好幾年沒回來了,家裡的變化挺大的,市容市貌,特別是道路的翻新,讓人感覺是日新月異呀」
陳國棟笑道:「縣裡最近幾年的基礎建設投入頗大。城區的道路能拓寬的拓寬,不能拓寬的翻新刷黑,讓老百姓的的確確享受實惠。」
「馬局長功不可沒」
陳國棟笑笑看了看金楊,點頭道:「馬局為清遠的交通事業奉獻了大半身,現在精力不如從前,局裡極缺金局這樣的年輕人才。這不,馬局一聽說您提前一天回來,便迫不及待地想見您。」
金楊笑道:「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回來的。以後還需要陳主任這樣的交通前輩多多指點。」
「指點不敢。」陳國棟大概是覺得金楊這人還好說話,忽然問道:「金局以前是公安系統的,怎麼會跨界跑到交通系統來?現在人人都想往上調,很少有人往窮鄉僻壤跑。」
金楊皮笑肉不笑道:「據說一個官員的仕途是否順暢,有一些初始的標準可以衡量。比如說:早參加工作,早入黨,有基層工作經驗……」
他這麼說的意思其實是要通過陳的嘴,告訴馬國富,他志不在清遠,更加不可能在交通系統。下來也就是鍍鍍金,合合稀泥,終究要回武江。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不用顧忌我。
「下基礎鍍金?」陳國棟隨即開口讚道:「一看金局就是當大官的料,佩服佩服」
隨後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道路在兩人的若有所思中一點一點地遠去又近來……
不一會功夫,別克公務艙悄然停在一棟十六層大樓前,陳國棟指著大樓上的碩大標誌道:「縣裡已經新開兩家四星級丙賓館,但是軟硬設施都不如我們局的三星級。」
金楊慢慢下車,仰頭眺望「交通賓館」四個大紅字,「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申請升一顆星呢。」
「馬局說了,我們要低調,不要張揚。」陳國棟大概對馬國富的堅持己見有些意見,嘴巴不經意中咧了咧。
「踏上台階前,陳國棟忽然回頭道:「忘記告訴金局,我這個辦公室主任還兼任交通賓館的總經理。其實也就是一虛名,經營上的事情局裡僱請了專業人士,囉她來了,謝小環謝副總經理,馬局從外地聘請的酒店管理高手。」
金楊一抬頭,一個身穿職業套裝的年輕女子從大廳迎了出來。
這個女子有著精幹的齊耳短髮,身材妖嬈,皮膚不是很白,健康的小麥色,鼻樑也不算高,嘴唇顯大,眼睛很亮,五官並不十分出色,但是組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一道獨有的韻味。屬於那種讓人過目難忘的女子。
「這位就是金局長吧真想不到您這麼年輕,看上去都沒有我弟弟大。」她笑靨如花地微微彎了彎腰,做出一個標準的禮儀姿勢,「以後請多關照請局領導們在『富貴廳』等候多時。」
「謝總果然是專業人士,僅剛才標準的禮儀姿態,我在省城都看不到。」因為大伯的資料上並沒有提到她,不明底細,金楊只能選擇打馬虎眼。不過,他承認,這個女人的言語間給人一種率直的感覺,讓人不得不相信她。
「那當然。謝總在瑞士留學,那可是酒店管理的聖地啊」陳國棟恭維道。
謝小環似乎並不欣賞他的恭維,置之不理地對金楊道:「聽說金局還未成家?」
金楊微楞,太唐突了吧。怎麼說我還算你上級,見面才一分鐘就過問起我的私事,他挑了挑眉,淡淡道:「快了。」
「正好酒店頂層還有幾套預留房,等會吃完飯金局去選一間作為暫時安頓之用。」她笑呵呵地甩著短髮,俏皮道:「這可是馬局下的命令,金局可別推脫喲」
金楊不可置否道:「再說。」
謝小環也不糾纏這個話題,三個人進入電梯後,都自覺地閉口比語。為什麼,因為電梯是公共空間,閒雜人多,公共場合不談正事,就是基於這個理。
『富貴廳』果如其名,一個足以坐二十餘人在超大電動餐桌,全歐式餐椅,奢華的裝飾,配套的小歌廳和麻將桌等一應俱全,後來金楊中途上了個洗手間,竟然發現裡邊另有天地,電動按摩床、桑拿室、小型衝浪池等。他頓時明白,為什麼馬國富拼著副縣長不幹,要賴在交通局。
按謝小環的話說,交通局的領導層都在富貴廳裡等候他的到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謝和陳帶著他走進富貴廳時,大廳裡沒有人影,倒是側廳裡人聲嘈雜,**個人擁擠在麻將桌旁,不知在幹什麼,不時爆發出笑罵聲。
謝小環皺了皺眉頭,陳國棟解釋道:「他們都是閒不住的人,習慣『經濟半小時』活動。」
金楊表情平靜地向側廳走去,邊問:「什麼是經濟半小時活動?」
謝小環略有吃驚道:「金局不知道?就是抓緊上菜等人的時間打上兩圈麻將或者斗地主、詐金花,俗稱經濟半小時。」
金楊淡然一笑,走進側廳,抬頭看到麻將桌中央堆放著一疊紙幣,面值都是一百和五十的整數,初步估計約莫好幾千元。這時已經無人關注進來什麼人,正值西南角的中年男人贏到了最後,雙手環抱著當把錢全部摟向自己懷中,哈哈大笑,「劉隊呀你可以跟我比女人,但就是不能跟我比運氣呀。」
「真是錢往熱處飛呀。老白你連我們這點小錢都不放過,真他**的財奴啊」被稱作劉隊長的那位其實純粹是打嗑起哄,根本不是在乎那點錢。
金楊心底愕然。詐金花是類似『伏爾浩斯』的紙牌賭戲,賭的是心理和本錢。他在武江沒少見人玩,就是五元十元地下注,往往也有幾千元輸贏,像他們這般五十的底注,哪怕玩半小時,運氣不好也要輸上幾萬。
「大家別玩了,新來的金局長到了。」陳國棟高聲喊道。
「哦歡迎歡迎」七八個人這才從賭局中回過神來,紛紛起身打招呼。
「金局您好我是綜合科的李安平」
「歡迎金局到來我是人事科夏白皮。」
「金局您好我是財務科宋慶偉。」
「歡迎金局我是航管科丁紅勝。」
「運管站劉發喜。歡迎金局上任。」
「歡迎歡迎計劃基建科範文。」
「金局你好我是交通稽查大隊劉得草。」
經濟半小時的贏家最後一個起身,表情淡然地伸出手來,「我是公路段張慶龍,我代表縣公路段歡迎你的到來。」
金楊一一握手寒暄,輪到張慶龍他則低調地伸雙手,搖晃道:「新人,什麼都不懂,以後要靠張副局這樣的老公路人多多指教。」
眾人邊說著客氣話,邊移步餐桌就位。其間,金楊觀察的重點是三個人。張慶龍是交通局副局長兼公路段段長,手握重權,交通系統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實力派人物。
第二人是財務科長宋慶偉;第三人是計劃基建科科長範文。前者掌握交通局經濟大權,局裡的四號人物;後者範文,名副其實的三號人物,負責工程招投標、管理、驗收、工程款發放。
以上三人是除了一號馬國富以外的系統核心,排名二三四,亦是金大伯交代要重點關注的人物,馬國富集團的骨**黨。
老百姓有一種通俗的說法,一個地方經濟發展得如何,就看它的路鋪得怎樣。清遠作為武江八加一城市圈一員,近兩年經濟發展飛速,與之相適應的是,每年都有大量鋪路架橋的工程上馬。在城市建設熱火朝天的氛圍中,自然會有一些不具投標資格的包工頭也在絞盡腦汁尋找機會,無疑,交通局局長馬國富便是他們的上帝。
金楊和他們說話的同時,特地抬手看了看手錶。作為他現在的職務,既不能直接問:「馬局長怎麼沒來?」更不能輕率地發表意見。雖然論職務,他在這個廳中最高。
陳國棟很機敏地走出去撥打電話。
就在他打完電話兩分鐘後,交通局局長,清遠人俗稱馬閻王的馬國富走了進來。
(難得爆發兩更,各位也爆發爆發給點鼓勵。沒準明天就三更了……)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