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燕司青眨了下眼,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你不是二十好幾了?尋常姑娘早該嫁了。」偏偏燕司青相貌生得嫩,總像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幾年下來給他護得妥妥當當,心智也沒長多少。
「別提起我的年紀。」燕司青癟了癟嘴,「好像在提醒我,說我足個老姑娘一樣。」
「我不是想提醒你,只是覺得……你應該不再需要奶娘了。」
黎子敘別有所指地迸聲,而後便朝她揮了揮手,算是道晚安,接著逕自轉身離去,只留下她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發愣,怎麼也想不透黎子敘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今兒個的蒼龍堡有些反常。
一大早的練功空地上只見到兄弟們在交手的身影,偶爾幾個女眷提著滿籃的點心上前問候,看來和平而且和諧,甚至不時透出些許甜膩笑音。
不管是哪座院落、哪個園子,又或者是書庫、廚房、倉庫、酒窖……等等這些地方,今天都意外地沒出什麼亂子。
一切都很平靜,卻讓人覺得有些不夠真實。
黎子敘處理過幾件外地送來的緊急案件後,轉出了自己的院落,看看時辰,已是下午了,於是他轉往西門玉的院落,打算跟這位擅長泡茶的兄弟討杯好茶潤喉。
路上正好經過練功的空地,空曠的場地上只見宮如涯正專心一意地與堡裡最愛與人比試身手的鬼見愁天城隸滿交手,刀與劍的銀光毫不留情地劃過,讓一旁幾個圍觀的兄弟們看得蠢蠢欲動。
黎子敘停步張望了幾下,並沒有出聲打擾,只是老覺得不太對勁。
這練功場地上是不是少了什麼?
平時燕司青總愛纏著他們,設計些新玩意兒來整人或是讓他們比劃,怎麼今天卻清靜得很?
莫非是溜到兵器庫去找司徒耀然做新玩意了?
黎子敘停下前進的步伐,想著這兒離兵器庫也沒多逮,順道去看看也好,於是便繞了一圈,轉到司徒耀然那邊去打採了下。
依然不見燕司青的身影。
這傢伙該不是又偷偷溜出堡了吧?
黎子敘納悶地回頭,決定先去找西門玉聊聊,再叫人去把不知溜到哪裡去的燕司青找出來。
只是他沒想到,就在他踏進西門玉的院落之際,卻正好瞧見燕司青跟幾個堡裡兄弟的女眷們坐在西門玉的院子裡喝茶……
「堡主?」這真是鮮了。
乖乖坐著喝茶、聊天,這並不是燕司青最愛做的事。
「哎呀!子敘,你忙完啦?」燕司青回過頭,見到黎子敘踏進院裡,不由得出聲招呼。
「來喝茶嗎?」西門玉讓妻子多添上一張椅子,騰出了個空位給黎子敘。
逢冬時季,他這兒的人總是聚得多些,畢竟熱茶可以暖身暖胃,喝起來很舒服。
「封……」黎子敘有些發愣地坐下,視線不由得往燕司青多打量了幾下。
小姑娘的眼神裡明顯透露出無聊的眸光,卻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身邊的女眷們聊著天。
不過,或許是意識到黎子敘在打量自己吧!剛喝完手裡的熱茶,燕司青便轉向黎子敘出聲說道:「還有六個時辰。」
「什麼?」黎子敘有些納悶。
「什麼六個時辰?」西門玉也是一臉不解。
幾個女眷們面面相覷,完全聽不懂。
「我們約好的啊!我一天不搗亂,你就安靜三天不說教。」燕司青像是怕黎子敘把約定給忘了,連忙提醒。
「咦?」西門玉的視線在燕司青和黎子敘兩人之間來回梭巡了下,最後定在黎子敘身上,「原來你們有這種約定。」
他是聽說過昨天堡主又不帶保鏢就出門去,然後被黎子敘逮了回來,倒沒想到之後還發生了這種事。
「對呀!很划算吧?」燕司青笑咪咪地應道:「我給他一天,他得還我三天耶!」
「這樣不是副堡主吃虧了嗎?」西門玉的妻子戚采藍訝異地往黎子敘瞧去,「怎麼說也應該是一天抵一天才公平吧?」
聽說黎副堡主跟人談任何事情,不管做生意、談買賣,或是上門求助蒼龍堡的報酬,都能談到穩賺不賠的結果,怎麼唯獨在面對堡主時,卻談了這樣退讓的結果?
「堡主要能安靜一天,就能讓我處理完三天的瑣碎事,所以很划算。」黎子敘不著痕跡地避過這個話題。
「喔!所以堡主今天大駕光臨我這兒,是因為什麼事都不能做啊!」西門玉揚起了饒富興味的笑容。
「對啊!我想說喝茶是最沒有破壞力的活動了。」燕司青乾脆地應道:「雖然我想了很多事要做……」
「你都想了些什麼?」聽燕司青這麼說,黎子敘就懂了。
怪不得他一直覺得今天堡裡安靜得有些異常,原來是因為燕司青沒作亂。
而且她居然還在算兩人的約定過了幾個時辰,可見她有多盼望能換得三天的耳根清靜。
「喔!就看見如涯跟隸滿在練功時,很想在旁邊放鞭炮,看他們閃不閃得過啊!或是去酒窖搬幾桶酒出來,讓大夥兒玩猜酒遊戲啦!再不然就是在堡裡畫個路線,讓大夥兒比輕功之類的……」
燕司青一一扳指數著自己原本的計畫,聽得西門玉帶笑的臉龐有些僵硬。
怪不得黎子敘要跟堡主做這種約定,想來也是被煩到沒轍了。
「所以你今天什麼也沒做,就光是聊天喝茶?」黎子敘說著,往西門玉跟戚采藍瞄了眼,彷彿是在跟他們夫妻倆做確認。
「沒有啊!我早上吃了早點後,去跟如涯打了招呼,然後就呆坐在空地上看他們幾個人比劍。如涯的劍快到我看不見,所以我覺得無聊,就去兵器庫找耀然,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玩意兒,但他正在忙新的兵器改良,我就沒吵他啦!接著我去找長樂,想跟他學學怎麼易容,但偏偏他帶妻子出門去逛天涯鎮……」燕司青一邊說,一邊把玩著手裡的白瓷小茶杯,「最後我經過這裡,采藍問我喝不喝茶,我就進來了。」
一長串的行程聽來與堡主平時的行徑真是相去甚遠,讓西門玉著實很想笑。
他瞧向黎子敘,笑問道:「看來堡主今天倒是努力忍著跟你的約定了,之後那三天,會不會因此鬧翻天?」
「不過三天罷了。」黎子敘吐出淡聲回應,完全沒把之後那三天不能數落跟教訓燕司青的問題放在心上。
眾人有所不知的是,其實平時他對燕司青開罵,都已經是壓過脾氣的反應了,若真讓他發火,可不是罵幾句了事的。
所以,既然他平日都能壓礙住火氣跟燕司青說話了,這三天多克制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況且今天一個上午下來,他可說是清靜得不得了,處理事情也格外快速,否則哪有閒工夫坐在這兒閒聊。
因此他完全不介意燕司青之後會怎麼胡鬧,反正接下來的工作,他都忙完了,她再怎麼搗亂,都不會影響他的進度。
「對你來說,三天不用理我,當然沒什麼關係,因為不用跟我說話,你還樂得清閒,但問題是,我忍耐這麼一天,可是很辛苦的耶!不管想到什麼好點子都不能玩。」燕司青說著,又把茶杯往西門玉推去。
「你那些好點子,充其量是拿兄弟來玩吧!」黎子敘淺啜著西門玉親手泡的茶,香氣逼人的溫熱感讓他早早工作完畢的好心情變得更加舒暢了。
「才不,我那是給兄弟們練身手。」燕司青哼了一聲,然後瞧了瞧天色,又道:「反正再過六個時辰不到,你就輸給我三天了,晚點我要好好安排一下這三天的計畫,有什麼會挨罵的點子,統統都要用這三天來徹底玩個夠。」
「你的意思是接下來這三天都要待在堡裡,不出門了?」黎子敘想起她剛才一臉無聊的表情,雖然明知道根本沒什麼好同情她的,但心裡的某個角落,卻還是很掙扎地冒出了歉疚感的芽苗。
其實燕司青打小就是這個脾氣了,她性子活潑,想法奇特得近乎怪異,但開朗而不拘小節,雖然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卻是個容易跟人打成一片的親切個性。
他早就知道她是這個樣子,卻還限制她,說起來也是不得已的。
她的俠客夢是他一肩擔起,要實現理想,就得多少付出點犧牲,雖然他已經盡量讓她不必擔憂太多,只要像從前那樣天天都漾著笑臉就好,但……現實就是如此。
「反正昨天才逛過街上,這兩天大概也沒什麼新鮮玩意兒,暫時不出門也還好啊!而且我一出門就得拉著兄弟們作陪,這樣……感覺很像在搶人家丈夫。」燕司青骨碌碌的眼瞳轉了轉,顯得有些心虛。
現在蒼龍堡內的情況不比從前,大家孤家寡人的時候,陪陪她當然沒什麼關係,但當大夥兒都成親了之後,她總不好每回想出門透透氣時,就把別人的丈夫拐走作陪啊!
她雖然好玩成性,卻還沒不識趣到這種地步。
「所以堡主你的意思是,平時你總愛自個兒溜出堡,是因為不想打擾兄弟們的夫妻相處時間?」西門玉很清楚,堡主雖然好動不好靜,偶爾讓人對她感到很苦惱,但其實她是個體貼的姑娘。
只不過堡主的想法常常跟別人不太一樣,照顧或幫忙別人的方法,也常教人感到哭笑不得。
「真的是這樣嗎?」黎子敘微勾眉梢,感到幾分意外。
「嗯啊!」燕司青半趴在桌邊,有一口沒一口地?著甜餅配著茶,模糊的音調自她的喉間吐出,聽來像是給人拆穿了心意,所以感到不好意思了。
「真難得,原來你也懂得體貼人。」黎子敘迸出微笑。
如果是為了這種理由,他的火氣也會稍微消退些的,因為這種異於常人的體貼方式,才像那個會抓住他目光跟思緒的燕司青。
倘若她真的只是個任性丫頭,他說什麼也不會為她圓這個俠客夢的。
「子敘,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燕司青朝黎子敘白了一眼。
哼!說得好像她有多任性妄為似的,好歹她也是蒼龍堡堡主耶!體貼堡裡的兄弟哪裡不對了?
「沒什麼特別意思,只是覺得既然你是擔心搶人丈夫,就由我這個沒成親的人陪你出門吧!」黎子敘不慍不火地將她的脾氣擋了回去。
「咦?」霎時,燕司青愣住了。
「托你今天沒作怪的福,接下來三天,我很空閒。」黎子敘略過西門玉飄向自己的詢問眼光,朝燕司青說道:「剛好我要上玉草城去,你如果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不如跟我出門,省得你老說我把你關在蒼龍堡裡。」
「玉草城!」燕司青雙眼閃亮地連連點頭,「好好好,我要跟,我難得能去那麼遠的地方耶!不跟去的是笨蛋啦!」
平常她偷溜出去的時候,都是很有節制地只在天涯鎮晃蕩,平日裡很難得才能跟著見弟們出一趟遠門,所以既然有這種好機會,她當然要跟去了。
叮嚀過性情開朗的兄弟天城隸滿要好好招待貴客宮如涯後,黎子敘帶著燕司青,兩個人一塊出發前往玉草城。
算起來,這是很難得的情況,因為以往他們之中不管誰出門,都是大陣仗伺候著。
畢竟兩個人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這秘密雖然外人不知道,但頂著蒼龍堡堡主與副堡主身份,出了門,總少不得引來有心人找麻煩,因此他們很難得獨自出門的。
可這回……
「喂!子敘,我們不帶兄弟出門真的好嗎?」
燕司青跟黎子敘分騎兩匹馬,天剛亮,便帶著輕便的行囊跟兄弟們暫且告別。
出了天涯鎮,一路上燕司青雖然因為可以出遠門玩而感到心情愉快,但也免不了感到疑惑。
「放心,我懂得避開危險。」黎子敘自信十足地應道:「況且你就是不想打擾兄弟們,才想獨自出門不是嗎?」
如果因為他們兩個要到玉草城,又得派兄弟們盯著他們,豈不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