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一日燥熱盡去,玉盤高掛,遍灑清輝人間。
入夜了。
一抹浮雲,忽從遠處而來,飄飄忽忽,如朦朧的面紗,將明月遮掩。
它就不動了,一直停在那裡,整個天地都顯得暗沉了下來,一夜雲遮月。
武庫樓閣三層,莫玄盤膝坐在一塊淡淡紫色,看不出材質的蒲團上,開始一日的休憩與修煉。
此乃武庫重地,自不會有什麼床榻,莫玄這三日來,就這麼一直在老爺子提供的蒲團上休息,第二天起來,便會重新精神抖擻,疲倦盡去。
莫玄不知道問過了多少次,這蒲團究竟是何材料製成,老爺子皆是笑而不語,一派神秘。
今夜,雖是他在這武庫停留的最後一夜,可與平時卻也沒有太大的不同。
黃昏過後,莫玄用罷了晚餐,就這麼一直盤坐至此時。
他的雙眼緊閉著,雙手自然地垂到膝蓋上,姿態放鬆到了極點。與之相對的是,入定中,他的念頭卻如蛟龍馳騁怒海,正是激盪時。
「忠義,忠義,忠義……」
黃鐘大呂似的洪亮,仙樂梵唱似的神秘,莫玄一經入定,心神沉入眾神圖錄當中,便會自然而然地進入到此處。
這裡,有金戈鐵馬,大將馳騁;有高踞九重,俯瞰跪拜。
更有--
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
武聖,關公!
關聖帝君拄刀而力,半閉著眼睛,似是酣戰一場後,正在休憩回復。
在他的對面,莫玄一招一式,不住地打著拳腳。
從最根本的莫家磐山勁,到他領悟出的先天磐山,不動根本印,全無遺漏,一遍又一遍地打著。
莫玄渾然忘我,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吐氣開聲,拳腳破空,隱然與整個空間的沙場廝殺之聲交融,彷彿正立身於古戰場上,橫刀立馬。
忽然--
沉浸在磐山意境中的莫玄猛地一顫,感覺就好像在北極冰霜中凍得徹骨冰寒,凍得粉碎了一切雜質只留下了鋒芒的刀鋒,刺到了手腕上一般。
頃刻之間,莫玄便停下了動作,拳腳破空聲立止,抬頭望去,正看到關聖帝君重新低垂下來的眼皮。
那冰冷徹骨,鋒銳如刀的感覺,正是他張目一眼。
「這是哪裡出了問題?」
莫玄低頭沉吟,將方纔的感覺,還有做過的動作,重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整整三天了,每當入定,他就會面臨這種情況,在白日裡為老爺子調整糾正過,迎得讚歎不已的動作,到了關公的面前,終究還是破綻百出。
莫玄也不是沒想過直接與其交流,有這麼一個比老爺子還要強大百倍的武聖為師,那他還怕什麼?
可惜,關公除了時而以目光點出他的破綻缺漏外,紋絲不動,一言不,任由莫玄怎般引導,始終如泥胎木塑的神像一般。
一來而去,莫玄也死心,也知足了。
關聖帝君的冷冷一眼,直指核心,已經勝過了天下所有名師,不厭其煩地教導。若是有朝一日,連武聖都尋不得破綻,那就是他武道大成之時。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莫玄停停練練,不厭其煩地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停下了動作。
他抬起頭來,臉上忽然泛出一抹青光,右手抬起,一抹刀光如瀑。
同一時間,沉寂了不知多久的關公豁然一動,青龍偃月刀揚起,冷月驚艷。
……
「好孩子。」
在離莫玄不遠的地方,老爺子搭拉著眼皮,似已睡去,實則卻是讚歎不已。
即便是在入定中,莫玄全身上下的肌肉還在微微顫動著,帶動著一身銀袍波動起伏,哪裡看不出他的心神還在修煉,形諸於外的結果。
「有絕世天賦,絕悟性,又努力至此,怎麼沒有成就?」
「或許……」
老爺子不自覺地扭動著身軀,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堪回的往事,悵然暗歎:「這個舞台真是太小了,只有那個地方,才是這孩子大展拳腳的地方吧。」
不覺間,這個莫家第一高手,威震天下不知多少年的老爺子,將某種或可名之為希望的東西,寄托到了莫玄的身上。
此時,月上中天,浮雲遮蔽,莫園沉睡,夜已經深了。
毫無徵兆地,老爺子忽然將目光從莫玄的身上移開,隔著牆壁,望向了一個方向,隨即一抹冷笑浮出。
「看來,老頭子我真是太多年沒有動彈了,都讓人以為我死了!」
老爺子冷笑著,絲毫不以為意地移開目光,凝視在莫玄的身上,若有所思。
……
在老爺子望去的那個方向,沉睡的莫園,雲遮月下,一道黑影無聲潛入。
黑影的實力不俗,手段高明,明明是以先天手段在莫園中遊走如蜻蜓點水,輕靈而快捷,卻不曾激起天地元氣震盪,沒有驚醒莫園中的高手。
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所有的巡視守夜子弟,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武庫。
「咦?!」
莫玄猛地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入目第一眼,就是老爺子略帶讚歎的目光。
「好孩子,夠警醒。」
老爺子讚了一聲,旋即若有若無地瞥視了武庫下方一眼,哪怕那裡隔著厚厚的牆壁,好像也不曾擋得他的目光分毫。
「老爺子,是有敵人?」
莫玄入定時,沉浸在冷艷的刀光中,正自如癡如醉呢,忽然就有警兆生,對面關聖帝君也瞬間停止了動作,重新回到了泥胎木塑模樣。
這般情況下,他要還不知道外面有情況,那就真的是遲鈍了。
「嗯。」
老爺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跳樑小丑罷了,深夜潛入,直奔武庫,真當我莫家無人啊。」
莫玄聞言皺了皺眉頭,道:「他們難道不知道老爺子你在這裡嗎?還派人前來送死?」
他當真覺得不可思議,老爺子有多恐怖別人不知道,這幾天接觸下來他是一清二楚,本來高山仰止的莫七等人,在武道上怕是連給老爺子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
老爺子爽朗地大笑出聲:「他們是想看看老頭子入了棺材沒有,這不過是個馬前卒而已,死也就死了,有何可惜?!」
莫玄剛要說話,忽然覺得奇怪,無論是老爺子的話語還是笑聲,都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始終不曾出得這武庫三層。
能做到這一點的,自然只有老爺子本人了。
「老爺子,你這是……」
莫玄疑惑地問道。
「你來吧,這人交給你了。」
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著:「馬前卒而已,死在誰的手上不是死,不如給你練練手。」
「好!」
「多謝老爺子。」
莫玄毫不猶疑地應下,隨即真心實意地道謝,心中亦不由得激盪了起來。
能在老爺子這種頂級高手的看護下,與一個先天強者做真正的戰鬥,這種感悟與經驗,非是單純練習所能得到的。
世上最鬱悶的事情為何?無非是手持三尺青鋒,四顧茫然,無可試劍者。
現在,試劍有人,還是自己送上了門來。
「孩子你去吧。」
老爺子微笑著點了點頭:「老頭子我不想看到外姓人,踏入武庫半步。」
「是,老爺子你不會看到的。」
莫玄鄭重地應了一聲,腳下力,整個人帶出道道殘影,從樓梯處衝下,「登登登」響聲遠去,瞬間無影。
那個潛入黑影愈地靠近了,再不快一點,就真有可能被他踏入了武庫。
……
屏氣斂息,沒有月色的夜裡,黑影無聲無息地靠近。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每一呼吸,都如要從口中蹦出來一般。
他,是知道那個老人的存在的。
「死了,一定死了,這麼多年,肯定早入棺材了,一定是的。」
黑影不住地安慰著自己,方才鼓起勇氣,一腳蹬在地上,出了他潛入莫園後的第一個聲音。
「噗」
聲音沉悶而微弱,黑影整個人電射而去,直撲武庫。
就在他即將入得武庫大門時,就在他黑紗掩蓋下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際,大片的陰影籠罩。
「山~~」
「山山山~~」
似是有人低聲喝出,又如群山在私語,震盪天地元氣,出山之呼聲,無與倫比的壓力降臨。
「不好!」
黑影瞬間色變,如被蛛網籠罩住的飛蛾,腳尖在虛空中連點,激起波紋無數,強行扭轉著身子倒飛了出去。
勁風如刀,刮去了他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一張蒼白陰鷙的中年人面容。
「是誰?!」
「報上名來。」
陰鷙中年人有點神經質地低聲喊著,彷彿不如此,無法掩蓋他心中的恐懼。
「咳咳~咳咳~」
在那黑乎乎,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武庫大門中,聲聲輕咳傳了出來,漸漸近了。
在陰鷙中年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起來的時候,一個身材頎長勻稱的少年人,一邊輕聲咳嗽,一邊漫步而出,止步門前。
正是莫玄!
「我叫莫玄。」
莫玄就這麼隨意地站著,背後是武庫,身前是敵人,淡淡地說著:「今夜有我,你是退,還是死?」
「你……就憑依你?」
陰鷙中年人放聲大笑,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怕驚醒莫家人了。
「就你一個病怏怏的少年人也想阻我?莫家當真是無人了,哈哈哈哈~」
莫玄神色不變,語氣依然是淡淡的,道:「這就不需要尊駕操心了,莫玄一人足矣。」
陰鷙中年人笑聲頓止,在他的眼中,一個玄奧的手印在莫玄指掌間變幻,猛地一凝:
「山~山山~~」
群山低語吟唱,如山嶽天降的威壓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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