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子項一聽是孔道德便不再講話,低頭繼續吃飯。錢子項向來有原則,該他過問的做到滴水不漏,不用他操心的一句話不說。與孔道德有關聯的事自然用不著他去操心,一個陳浮生足以應付。
陳浮生匆忙扒了幾口飯沒過幾分鐘就向錢子項黃丹青告辭離開錢家小樓。裴蓉蓉追了出來,「浮生,上次我父親轉給你的幾處產業已經交割完畢,你記得抽空過問一下免得荒廢了,都是開業就可以盈利的地方。」裴戎戎對陳浮生還算有些好感,不然也不會跟這個骨子裡滲著刁民氣的男人多講一句話。
陳浮生回頭沖裴戎戎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腳下不停往外走去。
裴戎戎看著這個匆忙男人的背影沒來由的歎了口氣,轉身回到客廳。
客廳裡黃丹青已經收拾完桌子,李芙蓉正陪著錢子項喝茶。陳圓殊見陳浮生走了便也托辭幾句離開,周驚蟄則和黃丹青一起到樓上逗孩子玩去了。
「芙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聽潮工作調動以後似乎主抓國家能源這一塊吧?」錢子項端起茶壺嘬了一口熱茶,看似很隨意的跟李芙蓉拉家常。
李芙蓉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錢子項會講這個,一臉狡猾,「錢伯伯,我爸爸說了,消息有政策也有,就看您打算從您那個黃花梨小櫃的第幾層拿酒出來了。」
錢子項笑罵一聲,「這個老小子,等過些日子去北京上任我那些酒還不都得讓他拾掇了?」
等陳浮生趕到石青峰的時候孔道德已經在天元館門口等了有十分鐘。
陳浮生三步兩步走進天元,孔道德跟了上去。
這間石青峰最奢華的包廂裡,正對門口的位子大刺刺坐著一個人,顧盼之間神威盡顯,見到陳浮生進來只是略略點頭沒有起身,陳浮生走過去坐在男人對面,掏出煙給對方敬了一根又掏出打火機幫對方點上,「孫哥,來南京也不事先打個招呼誠心讓小弟出醜啊。」也只有內蒙孫老虎有這派頭可以在陳浮生面前不起身不讓主位不自己點煙。陳浮生敬他,首要原因是因為孫藥眠老人,其次才是江湖規矩。而孫滿弓看重陳浮生首要因素同樣是義父孫藥眠。
「聽孔道德說澹台浮萍來上海了?」孫滿弓一雙虎目微闔,「我跟澹台浮萍有點交情正打算找他敘敘舊。」
陳浮生苦笑一聲,「孫哥,您來晚了一步,澹台老佛爺前兩天已經回浙江了。」
孫滿弓哦了一聲也沒見有什麼失望的表情接著說話,「這次來還有一件事,給你送過來一個人,我覺得你應該會很有興趣。」邊說邊起身走出天元館來到旁邊略小的一個包廂,裡面同樣坐著一個人,陳浮生看見這個人後眼睛猛地一瞇,「張梟猾!」
此時的張梟猾已經沒了往日的囂張與高調,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喝著服務生端上來的茶水,陳浮生走進來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繼續一口一口的喝茶。
「前幾天陳慶之在大同遇險差點被趙鯤鵬陰了,你哥陳富貴出手把趙鯤鵬做掉。」孫滿弓邊說邊瞄了陳浮生一眼,「這些我都知道。」孫老虎一開口便驚了陳浮生一跳,原本以為這些事僅限於他們幾個自己人知道,沒成想在某些人眼裡早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當時我剛好在大同附近,接到孔道德的消息以後就走了一圈,那一幕好死不死被我撞見了。」孫滿弓隨意解釋了一句又繼續說,「可惜當時旁觀的不只我一個,還有這個人。」說到這裡孫滿弓伸手指了指依然淡定坐著的張梟猾,「後來看見大同那邊有陳富貴主持大局我就沒有露面,只把這個人帶回了內蒙,等南京平靜了才敢給你送過來。」
陳浮生勉強笑了笑卻是一臉的僵硬。這塊山芋確實有點太燙,也難怪內蒙孫老虎都不打算出手而是選擇送還給陳浮生。孫老虎雖然一直沒講這個人叫什麼,不過想知道他的名字卻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上海紈褲張梟猾,跟方一鳴幾乎齊名的狠人,任誰打算處理他都要掂量掂量。
陳浮生一句話沒說拉著孫滿弓走出包廂,「孫哥,大恩不言謝。」孫滿弓一聽陳浮生說這話原本冷峻的臉上不禁泛出一層微微的笑意,知道陳浮生已經看透了這裡面的關節,他來南京這一圈的目的也算達成了一半。
「人已經給你送到,後面你怎麼處理掂量著辦,我就不再過問了。」說完這話孫滿弓便告辭離開了石青峰。
王孫獨擎劍,天下可去得。內蒙大梟孫滿弓,出門幾乎從不帶隨從,強大的自信靠的自然是絕對強悍的實力。這是態度,更是霸氣。
送走孫滿弓,陳浮生在石青峰院內一個人轉了幾圈,然後推門進到張梟猾所在的那個包廂。
先往桌上扔了一包煙,陳浮生摸摸口袋又把一隻金光閃閃的打火機仍在桌上,「張大少,辛苦了,沒什麼好招待的,先抽根煙吧。」
張梟猾慢悠悠的伸出一隻手捏起那包煙,紅南京,在手心裡掂了掂,側著腦袋揚起似笑非笑的那張臉,「陳浮生,也許你不知道,南京煙我只抽九五。」說著話又把煙扔回桌子上。
陳浮生輕笑一聲不管張梟猾自顧自的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點上,悠哉悠哉的抽了一口,也不說話就那麼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梟猾。一根煙抽完陳浮生沒挪地方,張梟猾更是連頭都沒轉個方向,似乎這房間裡根本沒人。
「28條人命,張梟猾,晚上睡覺不會做噩夢麼?」陳浮生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單手捏著煙在桌面上慢慢的頓著,一下,兩下。直敲得張梟猾臉上閃出一絲煩躁。
張梟猾瞇起那雙細長的眼睛瞧了瞧陳浮生嘴角掛著一絲不屑,「那你殺了我啊,就像你哥殺熊子那樣。」
陳浮生將煙叼進嘴巴身體微微前傾,「你覺得我不敢麼?」當年陳浮生還是個小混混的時候就敢在上海大紈褲趙鯤鵬肚子上扎刀,後來到南京又乾巴利落的切了夏河剁了郭割虜順帶間接導致喬六早死,可謂一步一個血腳印,這些光輝的歷史張梟猾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敢。」張梟猾嘴角再次露出不屑的彎曲,「那你TMD倒是殺我啊?」最後一句話已經拔高了音調,細長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陳浮生。張梟猾終究是動氣了。
陳浮生還是那副表情,面上一片平靜,似笑非笑的看著張梟猾,「張大少,你在怕什麼?」說完這句話陳浮生起身離開包廂只留張梟猾一個人坐在那裡發愣。
一個人內心缺少什麼就會炫耀什麼,一個人自卑什麼就會掩飾什麼,而一個人害怕什麼,就楞會說成自己不怕那個。
走出包廂陳浮生很隨意的吩咐了一下要把這間包廂照看好,誰都不讓進誰也不讓出,好吃好喝供著。略微肥胖的王儲一臉諂媚笑容滿口答應下來,說就裡面這位爺拉屎撒尿都會有專人送夜壺。
陳浮生剛走到石青峰大門口迎面就遇上一個人,上海真正的大紈褲方一鳴。
方一鳴一把拉住陳浮生又回到石青峰,輕車熟路的把陳浮生拉進了天元館,看來這個方家大少也是這裡的VIP客戶了。一走進天元館方一鳴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張臉上馬上顯出三分匆忙,「陳浮生,聽說你把張梟猾扣下了?」
陳浮生看著方一鳴眼睛一瞇眉頭微皺,含義不言自喻,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一鳴看見陳浮生的表情已經確認了八九成,眉頭也是一皺,「陳浮生,這個人你不能動。」沒有解釋自己的消息途徑。陳浮生略微思考一下也就釋然了,方一鳴這類人雖然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但是私底下究竟有多少貓膩沒人能看得透,水深的很。
「方大少,我跟你明人不說暗話,張梟猾確實在我這。想讓我不動他?可以,給我個理由。」陳浮生一臉痞氣,伸手拍了拍方一鳴的肩膀。平心而論陳浮生對這個傳說中的上海頭號大紈褲還是有些好感的。
方一鳴隨意找了張沙發坐進去,雙手五根手指撐在一起,很平淡的一張臉被嘴角眼角的一絲弧度勾勒的魅力非凡,「陳浮生,這次上海的大變故里從上到下一共雙軌了170多名官員,幾乎各個部門的都有。這個想必你已經有所耳聞。」陳浮生點頭。
「那你可知道上海黨政局幾十個機關單位只有一個衙門一兵未失?那間衙門裡主事的姓陳。」方一鳴不管陳浮生的驚訝繼續說,「雖然那個老不死的姓陳不姓張明面上看起來跟張家沒什麼關聯,但是只要這個張梟猾有一點變故他肯定會出手,這兩家錯綜複雜的關係估計只有我這種吃飽撐了沒事做的人才會注意到。把那個人惹毛了可不是你們扳倒上海趙家那麼簡單的事了。」方一鳴把話說的很明白,張梟猾身後站著的不止有一個張家,更有一個神秘的陳家,這個陳家居然可以逆天到讓原本懸在上海上空無差別攻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對它網開一面。除了那幾個有開國之功的紅色大樹陳浮生想不出別的。
沉吟良久,陳浮生最後無奈一笑,「大少,我已經把他扣在這裡了,索性多扣上兩天,不然就這麼輕輕鬆鬆放出去以後都不要再見他了,見面就得讓路。」雖然對方一鳴有些好感,但是陳浮生講話還是多少有些保留,對方再怎麼手眼通天應該也不會猜到陳浮生扣下張梟猾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方一鳴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話我送到了,這裡面的分寸你自己拿捏吧。上海最近變故太劇烈,也該平靜平靜了。都說亂世出梟雄,不過搞得太亂出的最多的只會是死人。」
陳浮生點點頭表示同意,只是如何處置張梟猾他卻仍然沒有想到一個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