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黃河南岸金城,西秦國帝都。
蕭關大戰的敗戰消息已經由八百里加急快馬傳回,太子仁杲兵敗,太子與晉王先被宇文承趾俘獲,後又落入了陳軍的手中。而五萬西秦大軍,也先後在雞頭山與長安盡墨。
損兵折將,連太子與晉王都被俘了,這個結果,讓西秦國一片震驚之餘,也讓人感覺到了一股冷凜的寒意。
不少大臣們都從宮中的內侍中處到消息,急報傳回金城的當日,那位西秦霸王便拔劍邊斬了十幾名宮女內侍,血濺皇宮。
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大殿之上,長的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薛舉一臉的愁眉不展。這一仗,真是賠到了姥姥家去了。被宇文氏坑了不算,如今兩個兒子還落入了陳軍之手。
這些該死的陳軍是怎麼出現在蕭關的?他們和許軍打生打死,結果便宜全讓陳軍給佔了,一想起這事,他就覺得窩囊。右手捂著因上火腫脹的如半個豬頭一般的右臉,吱唔不清的開口向著群臣道:「諸位愛卿,自古以來,可有天子投降之事否?」
問出這話後,薛舉早沒有了半分西秦霸王的霸氣,有的只是英雄氣短。一想到先前那位在宮中會見的大陳使者,他心中還憋著一口氣沒喘過來。
只是事已如此,如那位使者所說的一般,就算陳軍送回西秦的太子與晉王,可結果又能如何呢?西秦軍這次雖然只折了五萬兵馬。可其中有一半卻是西秦最精銳之軍。少了這支精銳,秦軍早傷筋動骨,加上劉武周也傷亡慘重,現在早躲回了靈武。一時間。只怕根本不會再有起兵對抗許軍的資格。
陳軍眼下佔據蕭關,萬一不敵,還可以輕騎遠循,許軍根本拿陳軍沒有辦法。但是如果陳軍一撤,那下一個倒霉的肯定就是西秦了。到那時,誰人可以阻擋的了衛文升與宇文成都的雙劍合璧呢?
以秦許兩國的多次大戰來看,一旦秦軍戰敗,到時宇文化及可不會對薛舉父子如何優待。
就算許國先攻打後周劉武周。可別忘了,在西秦的東面,還有一個大涼皇帝李軌呢。當初李軌起兵,打的旗號可就是薛舉殘暴。起兵抗衡的。後來薛舉也曾經多次進攻李軌,雙方之間的仇恨可不小。現在西秦遭此大創,被許國與涼國東西相夾,以後別說爭霸天下,就算是想要在關隴立足都是難上加難了。
只是。他好歹是一國皇帝,真要投降嗎?
薛舉的話音落下,久久都沒有臣子回答。誰也不知道這位經常喜怒不顯於色的皇帝,此時這話又是什麼意思。萬一回答錯了。說不定現在正因兵敗憤怒的西秦霸王燉的吃了也有可能,太子薛仁杲可就幹過這樣的事情的。
許久之後。當薛舉又問了第二遍時,才有一個大臣忐忑的道:「趙佗歸漢。劉禪降晉,至今猶貴。轉禍為福,自古有之!」陳朝皇帝派了使者來勸降,這事情朝中大臣是都已經聽說了的。現在朝中人心惶惶,這位世族出身的大臣,為了自身與家族考慮,也算是說了一句心裡話。
既然再打下去沒什麼希望了,那還不如投降,如此一來,也還能保全個富貴,總好比等將來戰敗被滅強的多。
不過此人話音一落,殿中立即有人高呼道:「謬,大謬!」
站出來反駁的並不其它人,而是大臣郝璦。這郝瑗並非常人,隋時為金城郡守,那時薛舉為金城校尉,他還是薛舉的上司。隋末,各處大盜蜂擁而起,郝瑗治理金城,官聲極佳,恰逢災年,郝瑗特召募數千人,以薛舉為將,準備平息民亂。結果薛舉父子受命後卻反戈相擊,與子薛仁果及黨羽,囚禁郝瑗及其他官吏,開倉放糧以賑濟饑民,自稱西秦霸王,建年號秦興,起兵反隋。
薛舉勢力坐大之後,對於郝瑗道是不錯,念及先前上下情誼,不但放了郝瑗並且請他為謀主。郝瑗也是見隋室無望,便開始輔佐薛舉,屢出良策。幫助薛舉吞併了當時扶風最強的義軍唐弼十萬兵馬。後來又與突厥聯合攻李軌,與梁師都攻宇文化及,就連這一次與劉武周合謀準備奪蕭關,也是他的計劃。
郝瑗當初也是隋朝正宗的郡守,不比殿中許多大臣大多是些草莽之輩。
「陛下不應該問這種問題!從前漢高祖劉邦歷經多次逃亡與失敗,蜀漢先主劉備更是屢次失去妻子兒女,但他們最終都成就了大業。陛下怎能因一次小小的挫折,便馬上做亡國的打算呢?」
是呀,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歷經磨難?哪個不是面對重重困難?豈能隨便退縮?
聽完這番話後,薛舉內心也是一陣羞愧,更是大受鼓舞;更重要的是,此時他終於不再迷茫,堅定了心中的信念、擊敗所有強敵的信念!
掃視群臣一遍,薛舉以莊重的口吻對眾人說道:「嗯,郝愛卿言之有理。朕剛才不過是試探一下各位的態度罷了!」
不論是真試探也好,還是假試探也好,剛才眾臣的反應說明,郝璦是真心的,其他人的心思就很難說了。
當即,薛舉對郝瑗加官晉爵,正式授命郝瑗為尚書省尚書令,加太傅銜,授吳國公。
得到如此重賞的郝瑗並沒有得意忘形,而是十分謙卑的推辭再三之後才接受。然後立即向薛舉進諫,出了一條奇謀。
「陛下,如今形勢,陳軍神兵天降,沒有循常例進入關隴。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進入隴上,但他們卻成功的繞過了關隴東面的三大門戶,潼關、武關、散關,以及側門蒲阪。不過眼下陳軍的主力大敵還當是突厥,然後才是中原各國。現在陳軍突然進兵隴上,我西北四國聯盟攻陳的計劃也便失敗。如此一來,關隴四國,河西李軌眼下暫時還插手不了。但我大秦與後周卻是受到重創。」
「陛下,如陳破軍使者所言,陳克復雖據有關中,卻可戰可退。一旦形勢不利,陳軍便會撤出蕭關遠遁,但接下來許軍的目標便是我們了。」
「郝愛卿之意是?」秦帝薛舉有些不解的道。既不肯降陳國,然後還指望陳軍幫忙阻擋許軍進攻大秦?
「陛下,我們雖然不必降陳,但我們卻可以假裝降陳。」
薛舉也不由的愣了一下。
「陛下可以馬上給陳國使者回復,說願意歸降陳朝。讓他們放還太子與晉王,然後陛下還可以表示願意起兵助陳攻許。」
聽著越來越複雜的計劃,薛舉乾脆不再發問,只以眼神示意郝瑗繼續。
郝瑗仔細解釋道:「我們明面上假意歸降陳朝,以此換回太子與晉王。然後我們再假意起兵助陳,但實際上,我們如此做一來可以堅定陳軍固守蕭關,替我們阻擋許軍攻秦腳步。二來,我們到時也可以迷惑劉武周。」
大將軍常仲興一驚,已經聽出了一些意思,驚問道:「難道尚書令的意思是攻打劉武周?」
「為什麼不?」郝瑗笑道:「劉武周經此一戰,和我們一樣受到重創。而且由於陳軍是從隴上而來,一路正是攻佔的劉武周的地盤。先敗於許軍,再敗於陳軍,劉武周已經是死蛇一條了。此時我們不打,何時打。只要滅了後周,我們便能迅速的恢復上一次我們受到的戰敗損傷,甚至實力更進一步。」
「後周現在已經是陳軍砧板上的肉,我們去打,陳破軍會答應嗎?」有其它的大臣擔心道。
「為什麼要陳破軍答應?」郝瑗捋了捋長鬚,笑的無比開心。「陛下,陳軍不過是我們暫時抵擋許軍的盾牌而已。眼下陳軍能進入關隴的兵馬有限,只要我們能在陳軍與突厥決出勝負之前拿下後周的地盤,陳克復能奈我們何?再說,就算陳破軍有意見,我們何須怕他。」
郝瑗走到一側屏風上掛著的熟羊皮地圖前,手一指地圖,自信道:「先滅後周,然後再與許軍結盟,合力將陳軍趕出關隴。到時,我們再與宇文化及一決高下,一統整個關隴。」
聽完整個計劃,大殿中安靜無比。
連一向狂妄的薛舉都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無比文弱的郝瑗老頭,實在是瘋狂無比。
不過越是如此,他越是喜歡。
越瘋狂的計劃,薛舉越加覺得可行。這一次蕭關吃這麼大的一個虧,他如何能忍。既然有這麼好的一個計劃,即能吞了隴上,又能反坑陳破軍一把,以報他們上次坐收漁利之舉,還能助他完全奪取關中的希望,還有何理由拒絕。
「哈哈哈!」薛舉放聲狂笑,長身而起,對著內侍大笑道:「馬上去請陳朝使者,就說只要陳軍放了我的兩個兒子,我薛舉便歸順大陳。不但如此,我薛舉還將盡起兵馬,助陳軍共抗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