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頭山下,許軍大纛之下,宇文明面露疑重之色,對宇文承趾道:「殿下,薛仁杲果然有萬夫不擋之勇。這片刻之間,我軍前陣居然無其一合之敵,轉眼間便已經要突破我們的前陣了。」
一身銀甲的宇文承趾卻毫不動容,只是淡淡道:「前軍第二陣出戰,變陣,排槊步兵方陣,剿殺薛仁杲!」
「變陣、排槊步兵方陣,接應前陣!」宇文明親自縱馬上前,揮劍喝令道。
緊造著前陣的陣形突然一陣變動,片刻之後,一個個操著丈八步兵長槊,左手腕上挽著牛皮圓盾,一身鎧甲的許兵便迅速上前,轉眼間組合成了一個個小方陣,再隨後組成了一個楔形大方陣。踏著穩重的步伐,長槊尖刺閃耀寒茫,鎧甲鏘鏘聲中大步向前。
排槊步兵方陣,這原本是西域的馬其頓步兵方陣。後來由王世充的先祖帶入中原,再由王世充改變演變成了當年的淮南長槊步兵方陣。
當年中原諸雄相爭,在陳破軍聯合王世充之子王玄應共同對付李密之時。王家的淮南排槊步兵方陣橫空出世,洛口大戰,一戰揚名。
那如牆推進,如林刺出,如壁堅固的排槊方陣給太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排槊步兵方陣的裝備雖然比普通士兵要求更多一些,但卻比正常重步兵所需要不值一提。但是這些能大量快速武裝起來的步兵們。卻能依靠著整齊的大陣。如林的步槊,如山壁般中的盾陣,輕鬆的對抗所有的步兵、弓手手,甚至只要數量足夠,還能輕鬆的絞殺輕騎兵。
可以說,除了重裝騎兵,除了守城軍,一支訓練精良的排槊步兵,能在戰場上起到關健的作用,甚至很多時候能改變一場戰役的勝負。
自那以後。各方勢力之中,基本上都開始有組建這種排槊步兵營。有的如陳軍中會加以改良,但也有如許軍一樣,完全仿建的步兵方陣。
但事實證明。不論是仿建,還是改建,這種方陣的威力依然是驚人的。
這種比普通輕步兵防禦更高,比重步兵機動更強,進可攻,退可守的步兵方陣,特別是在大型戰場之上,絕對是關健性的力量。
兩軍陣前,被薛仁杲率領的西秦軍切瓜砍菜一般打散的許軍,如潮水一般的後退。
無數腳步聲響起。整齊如一的步兵陣舉著盾,端著如林的馬槊大步向前。如同一堵佈滿尖刺的城牆,在向著西秦軍不斷擠壓過來。
「長槊步兵方陣!」
西秦軍中,晉王薛仁越驚聲道。
薛仁杲一戟斬殺身邊的幾名許軍,冷冷觀望了一眼許軍攻上來的步兵陣,冷冷道:「當真以為一個步兵方陣就能奈我何嗎?」
「大秦鐵鷹銳士營!」
一聲大吼落下,秦軍陣中卻是令旗招動,前陣的士兵們讓開一條通道,瞬時一支黑鎧黑袍,連臉都抹的漆黑的一支步兵衝了出來。這支全身皆黑的步兵人人身著黑鐵甲。左手黑鐵盾,右手黑鐵劍。一聲不吭,充滿著奇異的氣息。
大秦鐵鷹銳士營,這是西秦仿照戰國時的關中老秦國的軍制而建的一支特種兵馬。
戰國之時,老秦國將國中最訓練有素的步兵稱之為銳士。而鐵鷹銳士。則是軍中最精銳的鐵鷹劍士。秦時,鐵鷹劍士不過百十人。後來,漸發展成鐵鷹銳士營,不但步戰精銳,且擅馬戰,精於騎射,說來就是一支全面全能的精銳特種強軍。
薛仁杲為西秦太子,親自訓練統率一支大軍,其中就有一支以最初薛家衛士為核心組建的強軍,便是大秦鐵鷹銳士營。這個營只有三千人,可卻是整個西秦軍中挑選出來的,走的正是當初如破軍營、驍果軍、幽州鐵騎、淮南軍、八風營等這些天下強軍的路子。
三千鐵鷹銳士,一言不發的揮劍捲入了許軍的方陣之中。
鐵鷹銳士人手一鎧一盾一劍,沒有長武器,也沒有弓弩,武器只有一把鐵劍。可是這些身著鐵甲的劍士卻異常迅猛,雖然身著鐵鎧,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行動,左手盾檔,右手劍劈。
步兵方陣丈八長的步槊如同一道長刺之林,可劍士營的銳士卻幾乎都是貼地而行,翻滾上前,長劍縱橫。
步兵陣的威力是距離,銳士營的絕招卻是貼身。
刺殺,格擋。
格擋,劈砍!
薛仁杲這個時候已經棄了長戟,拔劍下馬步戰。
手持雙手大劍,薛仁杲沒有持盾,跟著銳士營的腳步突入許軍步兵陣中。
步兵陣和銳士營都是最精銳的兵馬,可是此時,每時每刻卻都有人不斷的倒下,死去。刀尖對麥茫,越是精銳,碰撞也就越激烈。
激戰還在繼續,山頭上觀戰的劉武周此時也不得不率軍參戰。戰事已經由不得他作主,兩軍卷在一起,他再不投入,那麼最先敗的肯定是西秦軍,下一個便將是他。
漫山遍野,兵戈耀天。
以銳士營和步兵陣為中心,戰鬥完全進入了最瘋狂的撕殺之中。
宇文明血染征袍,策馬返回中軍大陣。
喘著粗氣,宇文達有些擔憂的道:「殿下,步兵方陣支持不住了,人快死光了。」
宇文承趾一揮手,「我看到了。我們的排槊步兵方陣要死光了,對方的劍士營也沒多少了。傳我命令,方盾兵、弩手營上前。不要捨不得弩矢,給我用箭滅了薛仁杲,告訴弟兄們,後面的輜重車上,還有一千捆十萬發箭,讓他們只管射!」
兩軍絞著的戰陣中心。早已經殘破了的步兵方陣接到命令。迅速的退後。
殺的正舉起的薛仁杲突然見面前露出一片空當,抬頭望去,只見突然一片光芒耀眼,一面面一人多高的塔盾在前方組成了一堵盾牆。
戰陣豐富的薛仁杲下意識仔細看了一眼那盾牆的空隙,然後便看到了無數閃耀的點點寒茫。
「舉盾,列陣!」
薛仁杲一聲大吼,劍士營的精銳第一時間向著薛仁杲靠攏,紛紛樹起手中的鐵盾。一面面的圓盾迅速的疊加起來,剩下的千餘劍士片刻間就已經給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大圓盾陣。
「放箭!『
隨著許軍盾陣中的一聲大喝,只見整個天空突然為之一暗。許軍盾陣後射出無數的箭支,在天空形成一片烏雲,然後呼嘯著向西秦軍落下。
躲在盾陣之中,西秦劍士們只聽的手上的盾不斷的震動。一股股大力傳來,頭上無上的密集響聲傳出,如同狂暴的冰雹雨一般。
一輪箭雨過去,盾陣中的秦軍卻覺得如同過了半輩子一樣的久。
第一輪的箭雨還未停止,已經能隱約聽到許軍又在喝令發射二輪。
雖然有盾陣摭擋,可面對著許軍士兵的密集拋射,依然還有秦軍劍士不斷的中箭倒下。每一個倒下的劍士,就會讓盾陣多一絲空隙。
薛仁杲銀牙咬碎了嘴唇,怒吼一聲:「盾陣前移!」
千餘劍士組成的盾山開始移動,劍士們步伐一致。移動中盾陣居然保持完好,許軍的箭雨並不能傷害到這支精銳部隊。
六十步,這是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距離。
秦軍越過這六十步,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擋住了許軍二十波齊射。一路上倒下了近百精銳劍士,才終於移動到了許軍弓箭手前的盾陣前。
盾陣突然一掀,一個接一個的劍士猛的躍出。
「殺!」
薛仁杲手執血劍,猛劈豎砍,率先劈碎了兩面塔盾,打開了一道缺口。後面越來越多的劍士順著那道缺口。不斷的擴大,然後如虎入羊群,殺入了那些弓箭手的陣中。
刀光血影,遠程的射手們被劍士們近身,這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哀嚎不斷。血液飛射!
許軍鮮紅大纛之下,望著距離中軍大纛只剩下最後一道弓手陣列的薛仁杲與西秦劍士。宇文明面色蒼白。他搖頭四顧,戰場上早殺成了一團,兵對兵,將對將,捉對撕殺,成群對戰。
現在,薛仁杲已經直搗中軍,眼看就要斬將奪旗了,這個時候,誰人能擋?
「殿下,弓手擋不住薛仁杲,中軍要破了!」
宇文承趾看了看身後再也空無一人的大陣,再看看前面最剩下最後薄薄幾層的弓手營,臉上目無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淡淡道:「大纛後退,且戰且退!」
宇文家四老將聞言無不變色,戰陣之上,勝利之時,有時不需要指揮,哪怕一窩蜂上,也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可如果是弱勢一方,在情況不妙的情況之下,如果主動後撤,那將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有人曾說,打勝仗看不出將領本事,但如果能敗而不亂,在一場大規模的大戰中,將一支敗軍安然撤離,那才是真正的名將之才。蓋因戰事到了那等時候,撤退往往就意味著戰敗,意味著潰敗。一旦軍隊潰敗,任有通天本事,也是絕難回天的。
眼下的情況就是如此,沒有預備隊,沒有成建制的力量,這個時候後撤,不說被絞住的各部能否依令及時撤退。單是那已經殺到眼前的薛仁杲都無法應對,一旦後撤,中軍營的將帥們,反有可能是最先被俘擄。
「殿下,請您三思!讓老夫領兵前去阻擋薛仁杲,要退,至少也得先阻擊了薛仁杲的攻勢再退!」宇文明苦口婆心道。眼下,他已經將這位二殿下當成了一個眼高手低的無用子了。一上來,狂妄無比,不留半點餘地。可一見形勢不利,居然就要跑路,這是在作死啊。
「無須多言。」宇文承趾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揮揮手道:「立即傳令,大纛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