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茫茫,夏風清涼徐徐而過,漫天的柳絮隨風被捲起,紛飛柳絮如雪般灑滿了肥沃的平原,也為夜增添了幾抹詩般的美麗。彤雲密佈,夜黑得跟墨一樣,前路一片黑暗,只有沿路相隨的洛水河在發著輕微的亮光。
騎兵們在漆黑的夏夜深悄無聲息的走著,全部身披黑色的披風,人銜枚,馬套口,蹄裹草,腰間馬刀,背負弓箭。
他們低頭彎腰急馳,沒人聊天說話,黑暗中不時傳來士官們的命令聲:「跟緊前面的!不要掉隊!」馬蹄踐踏在廣闊的平原上,發出如春蠶食桑般的沙沙聲。
突然,徐徐夏風中隱隱傳來了些不一樣的聲響,領頭的騎兵猛然驚叫:「對面有人!」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未落,前面的黑暗中陡然出現了幽靈般的騎兵,出現了黑影幢幢的成群士兵。領頭的騎兵慘叫道:「是叛軍騎兵!」
一場慘烈的遭遇戰廝殺在黑夜中措手不及的展開了,刀光閃亮,劍光灼灼,只聽得詛咒聲,雙方壓抑的喊殺聲「殺!」「衝!」但交手的時間並不長,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戰來的快,結束的也快。
不到一刻鐘,河北騎兵的前鋒就結束了這場遭遇戰,地上留下了百餘具屍骸和斑斑點點的血跡,滾落下馬的傷員在痛苦的呻吟著。
陳克復翻身下馬,一手握著赤宵寶劍踏步向前。
新任侍衛長程咬金快步上來報告:「殿下,三名弟兄陣亡,五位弟兄受了傷。」
陳克復先看了傷員的情況,得知都是輕傷,不妨礙繼續前進。
他又問:「叛軍有沒有留下傷員?」
「啟稟殿下,叛軍是一支游擊輕騎小隊,估計是一個百騎小隊。天太黑,我們的前鋒沒有發現他們。不過剛才弟兄們表現不錯,雖然是出其不意的遭遇,但沒有放跑一個敵人。對方大部份被殺死,有十多個傷兵被俘虜。」
「帶我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剛才交戰的戰場。七八十名叛軍的戰死者僵硬地躺在地上,凸著眼睛,傷口流了好大一灘血。這些叛軍全都是騎兵,清一色的青壯。身體普通比較高大精壯,而且這些騎兵的裝備都很精良。人人都穿著牛皮甲,頭上戴著黑鐵頭盔,個個除了配有長矛之外,還有一把橫刀與一支騎弓兩壺箭。
就著天上微微的星光,陳克復翻看著這滿地的屍體,又細細觀察了這些騎兵的坐騎。
他細細的查看著他們的服飾和盔甲,還有帽子上的飾羽,端詳他們手中的武器,甚至親自伸手進這支叛軍首領的懷裡摸索了一陣。可惜只找出了幾塊碎銀子和一塊熏得很黑的臘肉。
他搜得那麼投入,那麼專心致志,旁邊的侍衛無從插手。有一個侍衛拿出火折子想幫他照明,才打出一個火星,陳克復猛然將火折子拍落地上。
「不能生火!」他抬起頭,輕聲卻很嚴厲的說:「危險。附近可能還有叛軍的斥候。」
想到黑夜中可能有無數的叛軍隱在黑暗中環窺著自己,那侍衛打了個寒戰。
「小心總沒錯的。」陳克復對他笑笑,又低頭專心的翻看了幾個叛軍屍體了,細緻得彷彿是仵作在解剖屍體。
最後,他站直身子,抓了一把草在手上搓著,抬頭望著茫茫的黑天若有所思。好半天,他才出聲:「看這些人的裝束,即不是東都軍也不是江淮軍,甚至都不是魏軍。但這些人裝備精良,作戰時也十分勇猛。一看就是精銳兵馬,知節,你想辦法從那些俘虜口中審問出點底細來。」軍官們面面相覷,遭遇來得太突然,當時他們只想著自保,根本沒這個意識。此時一聽陳克復的話,也都覺得這支突然出現的兵馬有些古怪。
新任侍衛長程咬金有些擔憂的說:「殿下,恕臣多嘴。殿下,您的安危關係全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覺得殿下還是應當坐鎮洛陽,總領中樞。至於要偷襲叛軍、解洛口倉之圍一事,還是應當交給卑職等就可以。眼下我們剛出洛陽,就在這裡發現了叛軍的蹤跡,實在是有些奇怪。臣覺得眼下的局勢對我們很不利,此時殿下更不宜多生枝節,還是馬上返回洛陽為好。至於搞情報的事情那是斥候和偵察兵的事,他們負責這個。而支援洛口倉之事,交給臣與士信就行。」
陳克復笑笑:「你說得是對。但是這回李密勾結了王玄應又聯合了皇甫無逸,來勢洶洶。就連咱們的李靖元帥都被這些人給趕到洛口倉城了,眼下洛口倉城裡有兩千多萬石糧食,這可是我們的所有糧草。而且萬一李密他們繞過洛口倉城,就能直抵虎牢關下。如今虎牢一線可是咱們圍堵竇建德南下的南岸大營。一個不好,李密這伙叛軍就能與竇建德匯合,這才是最大的麻煩。一旦他們匯合,他們的勢力可就一時難制了。」
程咬金猶豫著道:「李密他們二十多萬人圍著洛口倉城,殿下,咱們可是只有兩萬人馬。咱們這點人馬闖進去,只怕寡不敵眾啊。更何況,殿下您還親冒大險率軍出兵。臣覺得,洛口倉城有李靖元帥與張仲堅元帥,有這兩位大帥坐鎮洛口,任李密他們如何勢大,相信洛口城還是會堅如磐石的。」
羅士信也在一邊勸道,「是啊,殿下。我覺得咱們還是守在洛陽城好。只要有個三五天時間,咱們就能從各地抽調出足夠的兵馬來圍剿掉叛軍,殿下實在是不值得冒這個險。」
「哪還有兵馬抽調?」陳克復面色肅然,搖了搖頭。
前幾天剛抽調了五萬兵馬渡河北上河東,如今正在爭分奪秒的搶佔河東南面諸郡,一時半分之間,這五萬兵馬根本不可能抽調南下。而河北汲郡黃河兩岸,現在雖然聚集了二十萬大軍。但是這些兵卻正在圍剿竇建德的關健之時,好不容易把竇建德的老巢抄了,把竇建德已經逼到了汲郡的童山上,眼看著已經到了最關健的時候,這個時候陳克復也根本不可能再打破部署,從中再抽調出兵馬來。
河東、河北無兵可調,淮南兵馬雖然剛取得了接連大捷,佔領了淮南各郡。但現階段,淮南兵馬也得忙著肅清地方,安撫地方,剿匪安民。又得忙著沿長江北岸佈防,預防南陳軍的反擊。
眼下李密、王玄應他們的逆襲,卻讓陳克復突然無兵可用。
在陳破軍整個棋盤上,眼下李密他們下的這招棋,很有可能改變河南的局勢。而河南一亂,甚至會對整個局勢引起多骨諾牌效應。陳克復不想冒這個險,而且他對於東都軍的叛亂,一直就覺得有些疑慮。皇甫無逸只是一個牆頭草,向來是風吹兩邊倒。此時陳破軍依然還佔據著最大的優勢,以皇甫無逸的這種膽以的性格,他不太可能突然高調叛反自己。
特勤司打探到的情報東都軍的段達已死,皇甫希仁實際上才是東都軍叛亂的根本原因,皇甫無逸只不過是一個表面上的傀儡。陳克復覺得,只要他想辦法突襲東都軍的大營,殺掉皇甫希仁,那麼以東都軍的那些老爺兵的性格,還有皇甫無逸這個牆頭草,自己有很大的機會重新掌控東都軍。
而東都軍只要一反戈,李密與王玄應兩人就將馬上處於弱勢。只要能徹底收拾掉李密和王玄應,眼下皇甫無逸和東都軍那些反覆無常的將領,他暫時忍忍也無妨。
不過要想突襲東都軍的大營,想要殺掉皇甫希仁,挾迫皇甫無逸重新倒戈,就靠他們兩萬人馬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事情關係著整個河南的局勢,陳克復手邊已經沒有足夠獨擋一面的大將。原本秦瓊是個不錯的選擇,可秦瓊早已經被他調到河東去了。剩下身邊的程咬金、羅士信、張錦三人,勇猛有餘,但獨指一軍卻還有些經驗不足。
事關重大,陳克復也不得不親自披甲上陣。
「殿下,審問清楚了,這隊騎兵是杜伏威所率的淮南軍,他們是淮南軍斥候輕騎。」一名侍衛急步而來,大聲稟報道。
一片寂靜,可以聽得到風呼呼吹過的聲音,將士們臉上都出現了異樣的神色。淮南軍是南陳軍,杜伏威是南陳大將。按情報顯示,杜伏威所率的淮南軍此時應當還在穎川郡。可是現在淮南軍的一隊百騎斥候居然出現在了這裡,這其中代表著意思已經不言而表。
杜伏威是南陳名將,淮南軍是南陳精銳。雖然前不久魯世深才在穎川擊敗了淮南軍,但只與他們相距百里的淮南,卻足有九萬兵馬。現在淮南前鋒斥候到了這裡,淮南軍難道已經擊敗了魯世深,北上洛陽了?
淮南前鋒斥候到了,南陳名將杜伏威也不會遠了。而如果杜伏威真的北上了,南陳的大軍又會不會回馬一槍,再殺回來?一時間,所有的將領都有些無措的站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