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郡公府內書房,孟讓背對著門口而坐,背影安然,彷彿一點也感覺不到城中此起彼伏的劇烈爆炸響聲。
孟誠接連叫了數聲,也沒有聽到父親的回應,忙加快腳步跑到了父親的面前。
「父親,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孟誠去扶父親,卻被孟讓一把拉住。
「誠兒,你聽我說。」孟讓一說話,嘴角就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父親,你怎麼了?」孟誠驚懼的喊道。
「誠兒,你聽我說。」孟讓拉住兒子的手,有些艱難的道,每說一句,他嘴裡就有更多的鮮血流出。「誠兒,父親不能走,也不想再走了。九年了,自起事以來,為父就沒有再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些年我們東奔西逃,如同喪家之犬。如今,父親不想再逃了。誠兒,陳克復是個梟雄,如今他勢力最強,將來很有可能得天下。誠兒你去投奔他,可換將來安穩生活。」
「父親,既然陳克復會得天下,那咱們一起歸降他豈不是更好?」孟誠看著父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不由哽咽著道。
「不,不行。」孟讓咳嗽了幾聲,「陳克復不會放過我的,就算現在放過我,將來也還會清算的。只有我現在死了,你去投降他才有活路。而且,必須是咱們的那三萬人馬都沒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孟讓有些憐愛的看著兒子,兒子也不過二十多歲,從少年時就跟著自己起事,當初他有七個兒女,可到現在,也唯有這一個兒子還活著。王薄的死,讓孟讓意氣索然,心灰意冷。但他希望這個兒子能好好的活下來,這是他唯一不放心的東西。可惜兒子沒有念過書,很多事情都還看不明白。
他不知道,就算自己肯投降,但是以他在義軍中的名聲,還有他手上的這三萬人馬,陳克復那樣的梟雄,遲早也會清算他的。當年河北軍也投降了陳克復,可薛世雄死了,河北軍的大部份將領都死了。連那些朝廷的將領都難逃,他一個聲名狼籍的義軍首領,又豈能逃的過去?
今日自己一死,他部下的三萬兵馬再潰散一空,兒子此時再降,估計陳破軍不會再一直提防著兒子吧。只要兒子能夠老實安份,安穩的渡過餘生也就不成問題了。
「誠兒,你要記住,歸降陳破軍後,找個適當的機會回到老家去,安穩的種田。切莫再有什麼其它的想法了,大亂有大治,如今雖然天下還大亂,可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歸一統。你要切記,做個普通人。」
「父親,我答應你。」孟誠感覺著父子的手漸漸無力,身體漸漸冰涼。
「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孟讓眼神已經渙散,他無力的歪倒在榻上,嘴裡猶自在喃喃的念著,直到最後停了下來,再無了聲息。
「父親!父親!」
大業七年起兵,縱橫山東、淮北九年而不倒,人生數次起起落落,大沉大浮,看盡了中原的風風雨雨,大風大浪。終於在九年之後,在滎陽的管城之中,看透了一切,自殺身亡。一方亂世豪強,黯然落幕。
孟讓死後,孟誠帶著孟讓的一營老兵趕到西門請降。
白天之時,管城的百姓已經逃走了大半,晚上水門被破後,城中的百姓和許多守軍又打開了北門、和東門逃離。等到孟誠投降,管城這座曾經有著數十萬人的大城,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人了。
管城西門大開,獵獵火把照耀之下,河北軍的工兵營已經在鄭水上搭建起了一座簡易的浮橋。
晚上的攻城,實際上真正的戰鬥並沒有進行多久。河北軍利用手中的火藥武器,在黑夜中順著鄭水潛入水門,用炸藥包一舉炸開了水門,然後特戰隊利用強火力打開了這個缺口,隨後河北的先鋒部隊一舉衝入城中。
在進行了簡短的交火後,河北軍馬上將趕來圍堵的義軍殺了個落花流水。隨後,河北軍趨勢殺入城中,響聲大,實際上入城的兵卻並不多。
義軍自亂陣腳,自己崩潰逃跑,許多守軍不是河北軍打死的,而是自己人爭搶出城時踩踏死的。入城的河北軍猶如牧羊犬一樣,在黑暗中用手中的手雷、炸彈、炸藥包四處驅趕著那些恐慌驚懼的義軍和百姓。
義軍如此不堪,實際上也是因為這根本不是一支軍隊。除了孟讓從山東逃離時帶著的數千老營,剩下的兩萬多人全是他在管城新招募的,雖然人數有三萬。但實際上卻大多是一群饑民、老少不一。更要命的是,這支軍隊自招募以來,近一年的時間裡,連一場仗都還沒有打過。加上孟讓的故意不作為,這支烏合之眾,早在河北軍到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潰敗的命運。
剛剛從簡易浮橋上渡過鄭水的陳克復,見到請降的孟誠後,聽到孟讓已死,也就沒有怎麼為難他。如果是孟讓來降,他還得考慮一個孟讓義軍前輩的江湖聲望。不過既然孟讓已死,部下又都潰散,就剩下這麼一個年青人,他倒沒有多少在意的了。當下就接受了孟誠及其部下的投降,並且還給了一個校尉的軍官職位。
城中的守軍已經大多潰散逃出城外,陳克復當下馬上下令,讓程咬金派出輕騎整頓城中軼序。又命孟誠帶著他的招降告示將城中還沒來的及逃走的守軍招降。並派出兩名騎兵校尉帶著一千輕騎出北門和東門追擊潰兵,讓他們盡量抓捕潰兵。
陳克復對於那些潰兵,也有一些擔憂。不是擔憂他們反擊,而是擔憂這些潰散的士兵,會佔山為匪,入林為盜。對於陳克復來說,這次的進攻之後,他就要將滎陽等六郡通通納入他的地盤之中。既然已經把這些地盤當作了自己的治下,他又怎麼可能還會肯給那些潰兵再次入山林為盜匪的機會。
特別是這兩萬多的潰兵可都是有著武器,甚至還有數千人有著馬匹。不論這些人跑到哪裡,立馬就是一股禍害。
河北軍從遼東打到河北、從河北打到山東、從山東打到淮北,甚至直打到長江邊上。對於攻城掠地那是極為熟練,甚至就是佔領城市後的一整套程序也是相當熟練。
接收城防的接收城防,整頓城內秩序的整頓秩序,審訊俘虜,安撫百姓,甚至彈壓趁勢作亂的流氓地痞,都全有一套現成的程序。
不過很快,負責監管軍紀的憲兵司官兵就發現了問題,河北官兵們對於軍紀遵守的很好。可是剛剛歸降整編的虎牢守軍卻有些不一樣了,這些人都是些農民軍出身,而農民軍破城後,搶掠是正常之事。就是有時攻城傷亡過大後,統兵的將領還會縱容部下在城中燒殺劫掠。
對於義軍來說,這是保持將士們士氣的好方法,一切都是合乎規矩的。但是到了河北軍中,這一切可就是違犯軍令。
監察軍紀的憲兵們,一路上巡查到多起違紀之事。他們很快的報到了陳克復的面前,陳克復收到這些報告後,略作考慮後,就下達指示,把那些抓起來的新降士兵放了,再讓憲兵們在城中四處宣示軍紀。然後在宣示軍紀之前所違規的都既往不咎,但是在其後違令的,都全部抓起來,統一關到營中等候發落。
漫長的一夜終於結束,管城也已經恢復了秩序。由於城破的太快,河北軍又是從水門攻入的,所以管城整體並沒有多久損壞。就是城中,也並沒有發生大火等情況。
到天亮時,水門重新修復,四城完好。城中的秩序也十分井然,就是各個店舖集市,也重新開門營業。甚至陳克復下令,讓軍中將管城中孟讓原本囤積的各種帶不走的民生物資統統分發給百姓。一些貴重之物,也給拿到市場低價出售。
「殿下,末將有事要和殿下說。」
陳克復正在吃著早餐,門外去傳來一陣喧鬧聲。
「陳雷,把人帶進來。」
陳雷出去,一會把人帶了進來,卻是牛進達、楊虔安等五人,另外還有幾十個營級校尉軍官。每個人臉上都是滿臉的憤憤不平,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
「一大清早的就要見我,是何事情?」陳克復明知故問道。
「殿下,昨晚攻下管城後,我們不少手下弟兄被憲兵司的人抓走關起來,我們去要還不肯放人,都已經關了一晚上了,末將等是來請殿下下令給憲兵司放人的。」牛進達道。
「可知他們為何被抓?」陳克復淡淡道。
「我們去要人,憲兵司的人說什麼咱們的弟兄們違犯軍令,私自劫掠。」楊虔安忙回道。
陳克復冷笑一聲道,「軍中紀律,十七禁五十四斬,違令者即按紀處罰。軍無紀不行,無軍紀如何號令三軍?本王昨夜特意讓人城中四處宣示軍紀,軍紀宣示之前所觸犯之新降軍士,我已經下令釋放。至於軍紀宣示之後,還明知故犯者,那就是罪加一等。既然你們一大早趕來,正好,本王正要派人去處置那些違犯軍紀之士卒。本王現在就宣佈,昨夜所有明知故犯軍紀者,念其為初犯,所有人罰軍杖二十,就由你們這些軍官親自施刑。」
「去吧,本王會派出監察憲兵,你們如有違令循私,那麼也要受到加倍的懲罰!」
「陳雷,馬上通知全軍於北門外觀看行刑,行刑完畢後全軍立即開拔,兵發滎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