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一整天,邙山上的金墉城魏軍北大營的斥候在山頂上觀望了對岸一整天。整整一天,魏軍的斥候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死死的盯著盟津渡口的河北水寨。
可是直到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河北水寨之中也是依然如故,沒有半點起啟的跡象。今日一大早,做出了全盤部署的李密等人就已經派出了一隊隊的信使,帶著他的信符,向各處傳令,調兵。而稍後,李密也帶著諸將直接去了洛口。為了穩妥,原本金墉城的諸將之中,李密除了安排心腹王伯當留守之外,其餘將領全部帶去了洛口。
特別是單雄信和徐世績二將,自從心裡有了猜忌他們的想法之後,李密便覺得這些人再也無法信任了。雖然這次的商議之中,徐世績十分賣力,盡職盡責,絲毫看不出會和陳克復暗通的可能。不過李密已經把這次伏擊當做了與陳國之間的決戰,所以絲毫沒有放鬆的打算。
他不但把徐世績與單雄信帶去洛口,而且又擔心與陳克復大戰時,這兩人陣前反水,乾脆下令,讓徐世績與單雄信二人率領金墉城中的瓦崗軍老兄弟們帶領的兵馬趕赴百花谷駐紮。並將駐守於金堤關的黃君漢調往虎牢關,而將原本虎牢關的守將邴元真調往金堤關,並將駐守金堤關的李君羨與劉黑闥二將與其部下調往洛口會合。
李密在洛口彙集諸將,王當仁、謝映登、郝孝德、王簿、徐圓朗、祖君彥、房玄藻、劉黑闥、李君羨、沈落雁等諸將各率軍趕到。一時之間,李密集十二萬大軍於洛口設伏,準備伏擊陳克復。
只不過,整整一天在,盟津渡口中的河北士兵卻絲毫要起程的跡像也沒有。
一隊魏軍被留守將領王伯當派到了黃河的南岸邊近距離探查。那一夥士卒小心翼翼的潛伏在岸邊的草叢之中。眼睛也看酸了,依然沒有看到半點動靜。
「王頭。我看這陳破軍今天不會走了。這天都全黑了。一點動靜也沒有啊。」一名士卒有些不滿的道,潛伏在這岸邊大半天了,除了吹冷風,什麼也沒有。特別是此時。對岸的水寨中飄來一陣陣的飯菜香味,更加勾得那士卒的肚子飢餓難耐。
那被叫做王頭的伙長沒有回答。依然十分認真的觀看著對岸的水寨。不過他的心裡,其實也是認同了自己部下的看法。今日是月初,天上無月。而且今天的風很大。天上不但沒有月光。而且還滿是烏雲,連顆星星都看不到。要不是對面水寨的那些火把,這樣的晚上,根本是伸手不見五指。
夜晚行船,本就危險。更何況河北水師的船還儘是些他以前從沒見過的大船,這種幾層樓高的大船。大白天在黃河中行船都十分麻煩,得小心翼翼。更何況還是在這風大的漆黑夜裡。一不小心就會出事,弄不好就得撞船擱淺什麼的。這樣的晚上行船,還是一百多艘,這不是找死嗎。
王頭搖了搖頭,心裡已經認定了這河北士兵今晚不會走了。「再盯一個時辰,咱們就回營。」
那伙斥候一直又盯了一個時辰,對岸水寨中的聲音也漸漸沉寂,連那些燈火也慢慢熄滅。最後除了一些蛙叫蟲鳴及河中的水浪聲,便再也聽不到其它的聲音了。對岸的水寨也只剩下了星星點點的幾點火光,那樣高大的戰艦也全如熟悉中的猛獸一般,將它們猙獰的身影全都隱藏不見。
那些離去的斥候們沒有發現的是,在那漆黑寂靜的夜se之下,水寨之中並不是沉睡的。
夜se之下,水寨的寨門已經打開,數條小船已經乘著夜se駛出了水寨。在那些小船的指引下,水寨中的戰艦一艘一艘的緩緩駛離。緩緩駛出的戰艦隻發出了輕微的聲音,戰艦dang起的bō浪輕輕的拍打在兩旁的船舷,及水寨的柵欄之上,發出輕輕的拍打聲。
前面的小船沒有點燈燃火,後面的戰艦也同樣的沒有點燈燃火。前面的小船上有士卒拿著幾面微微有些發亮的旗幟在揮舞,指引著後面的戰艦前進。在遠遠的邙山上看過去,那些微光根本難以察覺。偶有發現,也只會以為是那黃河上的bō光。
從天黑之後的戌時開始,一直到亥時,差不多整整兩個時辰。水寨中的戰艦才全部在一艘艘小艦的指引下,駛離了水寨,慢慢的順著水流而下。
四月初的夜風,十分的涼快,輕緩舒適的風輕輕拂過臉龐,彷彿絲綢一般的順滑。
夜正黑,天正晚。
河北水師的將士們卻沒有半點的睡意,所有的將士早已經弓上弦,人著鎧,劍出鞘。那一雙雙明亮的眸子中,燃著的是興奮的光芒。
河北的將士們都知道,朝廷重文,但也同樣重武。讀過書會識字的人總是會受到優待,甚至連普通的百姓,只要有學問,也會破格的得到重用,甚至平民直接提撥為官吏。
軍隊之中,每一個士卒,在不戰鬥的閒時,軍中的士官們也都會組織戰士們識字學文。對於許多以前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書籍筆墨的戰士來說,這是一個相當難得的機會。不過也有些戰士並不太在意這些,他們不願意人到中年,還如自己家的娃一樣開始搖頭背書認字。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不想認真讀書也沒事,只要會寫些一些簡單的字就行了。畢竟,除了靠學問出人頭地。他們這些戰士,其實憑軍功,能更快的出人頭地。
朝廷既崇文也尚武,軍功是最直接,也來的最快的功勞。不但能陞遷,而且每一份軍功都能得到不菲的獎勵。有錢,有土地,甚至有的時候,朝廷還會直接獎勵一個老婆給那些光棍士卒們。
這次出來已經很久了,可是戰士們除了整天在船上睡覺,就是去岸堤上喝酒。一次仗沒打過,也一點軍功沒有立下。戰士們等的手都癢了,今夜陳王終於再次下了戰令,怎能不叫將士們熱血沸騰。
一艘艘高大的戰艦靜靜的行駛在黃河之上,黑夜行船,且是一支一百多艘大小戰艦的艦隊,這是件十分危險的事情。水師大帥張仲堅親自坐鎮在最前面,不停的發佈著一道道命令。還好水師的那些船員,不但海裡湖裡開過戰艦,就是江裡河裡也都開過。如今雖然夜裡行船,還不能點燈和弄出太大聲響,可憑著他們過硬的技能,愣是沒有出半點差錯。
「殿下,前面不遠就到了濟水入河口了。」陳雷行了個禮,輕聲提醒道。
陳克復睜開了眼,自榻上坐起身來。接過陳雷遞過的毛巾,他洗了把臉,頓時清醒了許多。
兩名shi衛走了進來,開始為陳克復裝甲。在艙內燭光的照耀下,一片片珵亮的鎧甲部隊穿戴上了陳克復的身上,不時發出丁丁鐺鐺的響聲。
陳雷雙手捧著那隻金se的頭盔,臉上yu言又止。陳克復明白他要說什麼,搶先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是一軍主將,怎麼可能丟下自己的部隊呢。我也明白你是為我的安全考慮,可是哪裡又還有比我們河北軍更讓我安全的地方呢?」
「殿下,末將總覺得這一仗太冒險了,剛剛特勤司發來的情報末將也聽到了,李密可是調動了差不多五十萬兵馬,咱們才五萬人。殿下雖然用兵如神,可一打二,打三,甚至一以敵五咱們以前確實幹過。可是以一比十,這太冒險了。更何況,以往咱們都是主動出擊,如今李密可是張開了大網在等咱們呢。更何況,這次帶的部隊還是張大帥的水師。不是末將小看水師,實在是水師比起咱們當初的破軍營等部隊來,還是有些差距的。要不,咱們先回河北,然後再調大兵前來與李密大戰如何?」陳雷勸道。
穿戴好全副鎧甲的陳克復一把從陳雷手上奪過頭盔,笑著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幸好這是本王的船艙內,這要是在三軍陣前,你敢這樣說,那就是臨陣退縮,動搖軍心,最少也得吃上一頓板子。」說著陳克復上下打量了陳雷幾眼,「你跟我的時間也很久了,雖然開了些見識,不過卻少了許多歷練。咱們的將士,可都是鐵打的真漢子。陳雷,等這次回到河北,我就安排你去下面當一個營總管,先帶個千把人適應一下。等適應了下面的軍中生活,到時再委以重任,如何?」
陳雷果然被陳克復給一下子轉移了思維,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點了點頭。他本是河北陳家莊的人,說來可是陳克復的自家人。他從河北隨毛喜等一起到遼東,一來就擔任著陳克復的shi衛長之職,說來以前並沒有半點從軍經歷,不過是可信可靠的自家人。
在陳克復的身邊呆了這麼久,他自然也明白陳克復以前的那些shi衛長們。從羅林到張錦,一個個如今全是軍中數的著的將領,背著陳王心腹嫡系的名頭,在下面可謂是十分威風。他以前也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沒有想過會這麼快。
陳克復看陳雷有些思緒不寧的站在那裡,也就不再管他。不管陳雷如何勸他,這一戰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李密等這一仗等了許久,他何償又不是呢。
戰機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稍縱既逝。他既然碰到了這樣的機會,也就絕不會錯過。
提起金黃se的頭盔戴上,陳克復一抖披風,手按赤宵寶劍,大步踏向艙外五層的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