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人為刀殂
早春三月,天黑的快,太陽剛落下山沒有多久,天便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
凌波號戰艦船艙內,與晨間的明亮相比,此時顯得昏暗而陰沉。艙內已經點起了幾支蠟燭,搖曳的燭光本飄乎不定,將艙中幾人的影子拉的直長,照映在艙壁之上。
艙中的榻上,李世民正緊緊的咬著牙齒躺在榻上,一隻左腿被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還在外面夾上幾塊木板。大夫將繃帶纏好之後,轉身拿起筆,在紙上提筆而就,寫了一張藥方。轉而交給了榻邊滿臉關切的望著兒子的李淵,「唐王,二公子的腿骨被箭射斷,在下已經為他及時包紮接骨。一會唐王可派人按這藥方抓藥給二公子煎服,切記需要臥床靜養,切不可移動。傷筋動骨一百天,二公子這傷,最起碼也得養上一年半載方能下地,切記,切記。」
李淵看了看床上的李世民,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歎了一口氣,對身邊的長子建成道,「大郎,你替父親送大夫回去。」
「是,父親。」李建成起身,送大夫下船。
「大夫,你看我二弟這腿能治好嗎?」。在大夫離船前,李建成輕聲問道。
那大夫滿頭花白,也是隨軍大夫,最擅長的就是如戰場上的刀槍箭傷,不過任他經驗豐富,這個時候也是長歎一聲,「李將軍中的那一箭,並非尋常箭支。老夫也仔細看過了,那是鐵胎強弓射出來的勁,力有千鈞。更何況那箭支乃非軍中普通羽箭,乃是特製的加大號金箭,全身金鐵,沉重無比。這樣的箭實際上比之床弩也差不了多少了,要不是李公子剛好站在了那頭鹿的後面,如果那一箭是直接射中了李公子的腿上,只怕當時那條腿就已經被射成了兩斷了。如今雖然包紮醫治及時,但恐怕就算好了,將來也必然得落下殘疾,還望公子提前有個心裡準備。」
「你說世民以後這條腿就瘸了?」李建成聽聞,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的驚呼道。
「能保住腿已經十分難得了夫說完,搖了搖頭,下船坐小舟離去。
李建成有些失神的回到船艙中,雖然這個二弟向來有些桀驁,甚至說在府中還處處壓在了他這個嫡長子的頭上。但無論怎麼說,兩人關起門來,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世民先前已經斷臂毀容,此時又要瘸上一條腿,他心頭也感覺萬分沉重。也不知道要如何把這結果告訴他。真怕他受不了那打擊,做出什麼更衝動的事情來。
如果不是他性格自斷臂後大變,變的衝動暴烈,也不致有今日的禍事。
回到艙中,李淵與李世民還有李家的幾位叔伯都將目光望了過來。
「我的這條腿是不是瘸了?」床上的李世民見眾人都不說話,率先問道。
李建成強打笑臉,「世民你安心養傷,別胡思亂想了,剛才我送大夫回去時已經問過他了,那大夫乃是專門醫治人傷殘接骨的名醫,經驗豐富。比世民這更嚴重的傷勢他都治好過許多了,這次也沒什麼。他保證,只要靜養個半年,絕對又能健步如飛。」
「大哥別哄我了,咱們兄弟自小一塊長大,每次你一說謊話,就會情不自禁的眼神亂晃。剛剛你說話時,又是如此,只怕我這條腿已經是瘸定了吧。」李世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其實剛剛那大夫給我包紮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出來了,那大夫剛才一邊包紮一邊搖頭,我就已經知道會是此般結果了。不過,那又如何呢,反正我早斷了一臂,還有臉上這條醜陋的疤痕,不也照樣要過。如今再瘸個一條腿,算不了什麼。」
「砰!」一直坐在床榻前默默不語的李淵,突然手握成拳猛的往旁邊的幾上大力一砸。
李淵眼中冒火,憤然道,「陳破軍欺人太甚!他這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完全不給我們活路啊。」
「父親這才看出來嗎?」。李世民冷冷的笑道,「早在中條山時,孩兒就曾經勸過父親,這天下誰都可以信,但就是絕對不能相信陳破軍。當初我們那麼善待他時,他尚能在與三姐的洞房之日,丟下我們獨自叛逃出京。這樣的人向來就是刻薄寡恩,又豈會念什麼往日舊情。」
「當年尚且如此,如今更不用說。咱們與他之間,早就已經是積怨多年,又豈能一朝化解?他聯絡我們,不過是想要全盤接掌我們李家在河東的勢力地盤。如今我們李家剛剛與他達成盟約,對外檄文歸附於他。昨日派往太原、上黨等地的信使一出發,陳破軍今日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對孩子動手了。今日他斷孩子的一條腿,他日估計就是要父親大人的性命了。父親,我們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李淵以手錘頭,歎息著道,「悔不當初啊,要是爹當初聽你的話,不來盟津歸附陳破軍就好了,如今倒好,咱們自投羅網,送上門來給他們宰殺,這下要殺要剮,全在他們,咱們是無可奈何。」一邊說,李淵還一邊拿眼睛去瞄艙內的李孝恭、裴寂、溫大雅等部下文武。
就算不發生今天的事情,李淵與李世民父子兩人也早已經商量好了,要與魏燕兩國聯手,一起除了陳破軍,好讓中原局勢再生變端,以救來個渾水摸魚,亂中取勝。不過那事情,只有他們父子兩人知道。就連李建成,他們都還沒有告之。眼下李世民出了這檔子事,李淵父子正好借此事,以引得部下臣子們的擔心,讓他們人人自危,以此讓他們繼續跟著他們父子同上一條船。
果然,李淵與李世民父子兩的一番表演,立時讓本來都已經漸漸對歸附河北有了點動心的文武臣下們,都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他們都是李唐的心腹部下,如果陳破軍真的容不下李淵父子,要除他們而後快,而且手段還如此狠歷,那他們這些李唐心腹,也不會有人還能再對河北,對陳破軍心懷嚮往。誰也不知道,如此凶狠的陳破軍會什麼時候,把刀子架到他們的脖子上。畢竟,前不久,河北山東、淮北等陳破軍治下的世族血洗,還歷歷在目,誰也不想做了下一個。
既投不了陳破軍,那他們也只有繼續跟在李淵父ff8子的這條破船上。雖然李唐的這艘船已經破損進水,畢竟還沒有完全沉沒。
「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唐王,現在咱們已經落在了陳破軍的掌握之中,又能如何?」將軍府參議陳叔達憂慮道。
陳叔達說來其實還是陳破軍的叔叔,陳國滅亡時,他還只有十餘歲,不過卻已經封王。後來入隋後,頗有文名,成年後外放為官。與李淵有舊,陳破軍逃亡東都時,陳叔達為河東絳郡太守,本在牽連之列,得李淵力保才免除。後李淵在太原之爭中勝利,陳叔達以絳郡歸李淵,深為其信任,與溫大雅共執其機密之事。
對於陳叔達來說,他與如今在江南稱帝的陳深雖為兄弟,但實際上沒多少感情。與陳破軍雖為叔侄,可當初陳破軍卻差點將他牽連致死。而且叔侄兩人從未有過交集,更何況,陳叔達的長子更是娶了李淵的一個女兒為妻,兩家本為親家。所以,李淵對於他十分信任,並不因為他與陳破軍的關係,而有什麼疏遠。
裴寂一直沉默,實際上,自李淵兵敗龍門之後,河東裴氏的其它幾個旁支就已經歸降了楊暕。甚至他還收到了族人代楊暕送來的密信,信中提起,只要他能歸降楊暕,楊暕願意以正三品尚書位虎位虛位以待。不過裴寂不看好楊暕,以前他看好李淵,覺得李淵出身關隴貴族,且在河東經營許久,深得河東世族支持。而且李淵為人謀定而後動,韜光養晦,實乃梟雄。可世事難料,李淵居然這麼快就一敗塗地,這是他從未料想過的。
這次到了盟津,見過陳克復之後,對於天下的大勢,他又有新的看法。比之李淵與楊暕,他發現陳破軍這個以往他並沒有怎麼關注的軍閥兵頭,手中反而是籌碼最多的人。
是繼續跟著如今已經前途未卜的李淵,還是另投明主,選擇楊暕或者陳破軍,這是他這些天一直在想的問題。做為世族出身之人,雖然他與李淵有多年的交情,但是比起家族傳承,孰重孰輕,他去十分清楚。
原本他心中已經漸漸傾向歸附陳破軍的河北朝廷,可現在,李淵父子的情況,卻不得不讓他想起,陳破軍如今雖然勢大,可河北卻絕對不是他們這些世族豪強們的樂土。現如今,陳破軍治下的幾十郡之地,那些過往榮光的世族豪強們都哪去了?那些人大都做了刀下鬼。
心中猛然驚醒,裴寂長歎了一口氣。河北雖好,終究不是吾之樂土啊。
河北不能去,那江漢的楊暕也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了,收起了心中紛亂的思緒。裴寂一拱手,對著李淵道,「唐王,河北雖強,然強只強在陳破軍一人。如果陳破軍死了,那麼這一切,也就成了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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