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克復一心想著怎麼痛打落水狗,用心謀劃對付李淵之時。在他北面的六朝古都魏郡鄴城之中,『河間郡王』竇建德同樣也是寢食難安,坐在新獲賞的河間郡王府中唉聲歎氣。
自被魏王魏刀兒邀著一起自清河郡南下魏郡,參加了漫天王的開國登基加冕大典之後,竇建德就整日的心情不順暢,一天到晚,坐在府中唉聲歎氣。
「直娘賊,早就算到會有今日,當初他娘-的就不該南下。」竇建德用力一掌拍在書房中的那張上好紫檀木的書桌之上,咬牙切齒的罵著娘。
這紫檀木的大書桌樣式古樸,聽說還是北齊時皇宮中流出的物價,坐在這紫檀木的桌前,總能讓人聞之心靜神怡。不過今天他卻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了,甚至以往每天把這紫檀桌當寶一樣對待的他,一掌重重的拍下去,居然將這張厚實的桌子給拍的散了架。嘎吱聲中,桌上那擺設著當作門面的文房四寶,及香爐金器,瞬間滑落,摔滿一地。
「父王,您怎麼了?」竇建德十三養子中的大太保劉名振與二太保高德深匆忙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一於凌亂的物品,兩人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自到了鄴城之後,養父竇建德的脾氣就越來越壞,不但以往的笑容不見,就是如范願等將軍的老兄弟們也常被斥責。
昨天十二太保和十三太保當值,就因為一點小事,被喝醉酒的竇建德當眾鞭打,到現在還起不了chuang。
「滾,都給我滾,都去跟別人去吧,魏王、趙王、宋王,跟哪一個都行。反王老子也沒兵可帶了,你們跟著老子也沒什麼意思子,都給我滾!」
竇建德抬起腳,一腳一個,將兩個養子全都踹出了書房。
大太保與二太保在屋外一邊揉著屁股,一邊相互苦笑著對視了一眼。
「去把郡主請來吧,不然咱兄弟倆今天這值可就難捱了。」大太保劉名振苦笑著道。
二太保高德深也點了點頭,「只能如此了。」
兄弟倆暗暗歎了一口氣,mō著屁股往後院趕去。都已經是快到二月了,可這天氣還冷的讓人感覺血液都要冰凍住了,這日子真是要沒法過了。
不過比天氣更讓人難以忍受的還是竇建德最近的變化,竇建德的臉上再也看不到親切,每日都在酗酒,一喝醉動不動就打人。弄的那些河間的老兄弟們,現在沒事都沒有人敢上門來了。
雖然竇建德的變化大家看在眼中,但卻沒有哪個人有過怨言,所有老兄弟們都知道他最近脾氣變的如此之壞的原因。任誰在自己的兵馬一天比一天減少的時候,也會如竇建德差不多反應的。亂世之中,有兵就不慌。兵為賊之膽,沒有了兵,那還能叫梟雄?還能在這亂世立足嗎?
自到了鄴城之後,雖然大燕國皇帝陛下給竇建德加封為郡王,紅線也加封為郡主。就是河間的那些老兄弟們,也一個個加封為將軍。可還沒有等大家高興幾天,大燕國就建立了兵部,又仿隋朝建立了十二衛。朝廷的所有兵馬,不但包括大燕皇帝王須拔的兵馬,也包括魏王、宋王、趙王等人的兵馬。就連竇建德與其它義軍首領們的兵馬,也全都被編進了十二衛之中。
大燕國新的統兵制度和隋朝差不多,兵部負責調兵,十二衛大將軍遙領,而以千人為營,以各營的校尉為實際的統兵官。就連一個營的兵馬調動,也必須經過這個兵部的調動,以及大燕皇帝的虎符印信。
大燕十二衛,大燕皇帝親領左翊衛,封其二弟王須彌為右翊衛大將軍,三弟王須振為左驍衛大將軍,四弟王須拓為右驍衛大將軍。兄弟四人就獨佔四衛,還皆是最精銳的兵馬。
除此外,魏王魏刀兒,宋王宋金剛,趙王甄翟兒三人,各統一衛,三人又各有一心腹也各統一衛,剩下的八衛中,又佔去六衛之數。
十二衛只剩下了兩衛,河間郡王竇建德得封左武衛大將軍,另外由其它諸多義軍首領中選出一人擔任右武衛大將軍。本來能得封一衛大將軍之職,竇建德也算滿意。
可真等王須拔的旨意下來後,他卻不由的面se鐵青,差點撥刀殺人。皆因最新的旨意顯示,所有燕國的兵馬,全都進行了打亂整編。竇建德與他的河間老兄弟們,最低級別也是從四品虎牙郎將。可按最新的制度規定,正五品以上平時不統兵,歸入鄴城各衛衙門,唯有出兵之時,才會接到任命,自兵部取得虎符印信後,才能統兵。
如此一來,竇建德突然發現,雖然他身為郡王,十二衛大將軍之一,可手下卻連一兵一卒也沒有了。名義上屬於自己的左武衛兵馬,現在全都歸屬著王須拔與魏刀兒、宋金剛等人的心腹部下校尉們在統領著。而且不但摻沙子,還進行打亂重編,現在他除了那支五千人的郡王府騎兵衛隊外,他的所有兵馬,等於全沒了。這樣的事情,他如何不怒。只是此時身在鄴城王須拔等人的地盤之上,他就是心有不滿,也只能無可奈何。
不但如此,河北陳破軍最近頻頻調動兵馬,其意圖已經十分的明顯,那就是已經對準了河北南部諸郡之中的大燕國。陳克復不動則已,一出必然如雷霆之怒。陳破軍的手段,他早見識過多次。他能僥倖打敗郭洵、打敗薛世雄,可面對著陳破軍時,卻從來都是聞風既喪膽,不堪一擊。
他有著一種深深的危機感,幾次前去求見王須拔,可是王須拔自從成功的將各部的兵馬統合在了一起,奪去了他們的兵馬之後,整個人一下子變了。以往王須拔雖然奪去了他的兵馬,可竇建德卻還覺得他有梟雄之本se。可是自當了皇帝,奪得了兵馬之權後,王須拔卻漸漸驕奢起來。
自己與三個弟弟統領四衛兵馬,皆列為禁衛內軍,拱衛鄴城及皇宮內外。而王氏兄弟,皆封為王。王氏宗族,不問長幼,皆封國公。鄴城雖為六朝之都,但北周滅北齊之時,已經將北齊之都城鄴城夷為平地,多年的戰亂,更是讓鄴城只剩下了遍地廢墟。可王須拔稱帝后,不忙著整軍備戰,卻開始忙著修建宮殿。
王須拔在原北齊皇宮地址上,將強行擄來的八十萬百姓,日夜不停修建新的鄴城。新城規模宏大,新鄴城呈長方形,東西長7里,南北寬5里。有兩重城垣,郭城和宮城。郭城有7座城門,南面3座,東、西各1座,北面2座。而且在城池修建的同時,還在西北角上,仿三國曹操,借城牆加高築成銅雀、金虎、冰井等三台,平時供遊覽和檢閱城外軍馬演習之用,戰時作為城防要塞。
這座動用了八十萬百姓趕建的燕國都城,氣勢宏大,城牆高厚據說能與長安城一比高下。王須拔又將歷來自各地奪來的糧食,存放於內城宮城之中,數目多達千萬石,王須撥曾在朝會上宣稱,有此堅城和存糧,鄴城可守二十年不陷。
王須拔又自百姓之中選少年美女萬人充實宮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積不知其數,王須拔的所有宗族家屬也都接入宮中居住。八十多萬百姓日夜趕工,修建鄴城,在王須拔的催促之下,不路三月,一座巨大的都城已經初具規模,只剩下了一些細緻之處未完工。高強度的趕工,讓八十萬修建鄴城的百姓,三個月後已經累死餓死近半。為了節省糧食,王須拔每日以死去百姓之肉煮肉糜供給建城百姓,謊稱是野獸之肉。
都城宮室既成,王須拔更是甚少理事,每日與挑選入宮中的那些美女嬉戲遊玩於內苑花園之中,酒池內林,樂而忘朝。甚至於那些歸附於他的義軍首領們,平日裡敢在背地裡有怨言者,一被聽到,立即讓其弟率禁衛自府中抓出,以鏈自街中拖行至死。有清河義軍首領高巨真不滿王須拔之惡行,聯結了數名失去兵馬的義軍首領,yu以各自親衛圖王須拔,被其獲知。恰逢王須拔於宮中設宴,與百官同樂,王須拔即命於座前,或斷其手足,或鑿其眼睛,或割其耳,或以大鍋煮之。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僳失箸,王須拔卻飲食談笑自若。
從宮中回到郡王府的竇建德,只覺得寒冷的正月之中,自己的衣背卻皆已濕透。漸漸的,他發現王須拔稱帝前後,好像已經完全的變了一個人。以前的王須拔可稱為梟雄,行事果絕,心狠手辣。可是現在,自己只看到他剩下了心狠手辣,行事昏潰。這樣的人,連楊廣都不如。
外有遼東軍兵馬調動,漸漸迫來。可內卻有王須拔一面奪他們的兵權,一面卻又在花天酒地,醉生夢生。他已經感覺自己已經如同是熱鍋上的螞蟻,鍋卻來越燙,他卻走不出這困境,只能感覺自己慢慢的被炙烤而死。
死不可怕,亂世之中,能活到現在,本就已經是一件意外之事。可竇建德卻不願意這樣的死去,太不甘心。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紛亂的煩雜,讓竇建德心憂如焚,卻唯有以酒醉來麻醉自己。只有醉了,他才不用如此恐懼擔憂著自己的未來。
「唉!」酒入喉中,卻反而愁上澆愁。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入屋中,竇紅線一身紅se宮裝羅裙踏入屋中,頭上梳著繁複的髮髻,身上也是名貴的絲羅裙,兩臂間還挽著一條粉線se的披帛,襦裙的腰間繫著一條水蘭se的腰帶。腰帶上還垂著一條碧綠的宮絛,下端還繫著一塊明晃晃的鳳佩壓著裙角。
「父親,怎麼又一個人在喝悶酒?」竇紅線上前奪下竇建德手中的酒壺,放到一邊。又轉身讓隨從婢女打來一盆水,親自為父親擦拭起臉來。
竇建德坐在那裡任由女兒擦拭著臉,一邊卻帶著些醉意看著女兒,看著女兒此時陌生卻又美麗的樣子,目光中也包含著幾分欣慰,「線娘打扮起來,真的是很漂亮,當的起這郡主的封號呢。以往是爹對不住你,讓你跟著爹腥風血雨,屍山血海中奔bō了許多年,耽誤了你的大好青春。今日又是魏王來找你麼?」
竇紅線幫父親擦完臉,又細心的幫他擦拭著雙手,一邊擦拭一邊道,「自到鄴城後,魏王三番五次的來府上,女兒拗不過他,只好偶爾應答他一下。」
竇建德歎了口氣,「看的出,魏王倒是真心對你有意。聽說魏王以前也有個夫人的,不過當初起事時,因事不秘,被人告發。他當時被陛下救走,可娘子卻落入了官府手中,聽說受盡了折磨才死去。魏王也因此再沒娶過,後來魏王還帶兵攻入上谷,把那縣城中所有的官僚典吏統統殺死,也算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爹,你說什麼呢,女兒這一生誰也不嫁,就陪在爹爹身邊一輩子。」竇紅線輕聲道,腦中卻不由的浮起了在河間時見過的那銀甲羅成。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為官,已為賊,只怕今生都沒有可能走到一起的。至於魏刀兒,雖然和他在一起也讓人輕鬆愉快,可卻從沒有對羅成的那種感情。也許這就是無緣吧。
「線娘,爹想帶著你悄悄離開河北,去哪都行,遼州、韋州、又或者是羅州、琉州,聽說這四個地方因偏僻海外,地廣人稀。所以不論你過去什麼身份,都可以去那裡。到了那裡,都可以申請分得田地,只要你願意耕種,就不怕沒有溫飽。那裡雖然苦寒,又是海外,可是沒有戰爭,也沒有那些世家豪強的欺壓,更沒有官府的賦稅壓迫。你我父女二人,再帶上你娘和弟弟,我們一家四口,結廬而居。到時再給你招一個老實的夫婿上門,這生活也算是早些年時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吧。」
看著父親消沉的樣子,竇紅線心中一驚,以往再艱難的時候,也沒有見父親有過這般的退意,此時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不成?
「父親,出什麼事了,不如說給女兒聽,女兒也幫父親一起分擔。」
竇建德苦笑一聲,「分擔,怎麼分擔,就在今天,王須拔與魏刀兒居然先後向為父親提親,要迎娶你過門。不管嫁一個,我們也要得罪另一個,而且眼下燕國早已經是內外交困,可笑王須拔這個時候,還整日花天酒地,只怕我們再留在這裡,等不了多久,也將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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