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行軍,竇建德派出了數十隊斥候尋找薛世雄的人馬。
快天亮時,終於有一路人馬回報,薛世雄所部三萬人馬就在牛口駐營。找到了薛世雄,竇建德忙派出一隊騎士往後趕去告之率領大部隨後而來的范願,自己率領騎兵立即直奔牛口。
大軍急行,終於到達距離牛口兩里之距。
就在這時,從山嶺中穿出的騎士們,突然發現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大亮,秋風吹過騎士的身體,每個人都感受到了身上那秋霜的刺骨冰涼。
但這個時候,他們卻都發現,竇將軍的眼中比秋霜更加冰冷。
「天亮了。」難言的沉默之後,突然有一名騎士帶著無限的失落道。
「再過一會就要日出了,看那東邊的亮光,今天肯定是個大晴天。」竇建德死死的咬著嘴chun,一抹鮮血從嘴角慢慢流出。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為山九仞,功虧一潰。
如若不是昨夜幾次錯失方向,化肯定早在一個多時辰前就已經趕到了。
高雅賢從馬上跳下,高大的河北漢子此時無精打彩,彷彿那鎧甲上的秋霜將他的精氣神也都凍住了。邁著沉重的步伐,他來到竇建德的面前,嘴張了張,卻又不知從哪說起。
長歎一聲,他狠跺腳道「將軍,鬼神之說,也不過是虛無飄渺之事。如今我們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拼一把,我怎麼也不甘心。將軍,幹了這一票吧,管他是勝是敗,是死是活先做了再說。」
又有幾將也走上前來,事已至此,如果讓他們就此算了,他們還真有些不甘心。
竇建德心中滿是苦澀目光中也沒有了那奪人心魄的光芒。此時他面se灰敗,目光無神,低垂著那高傲的頭顱,滿腦中所想的卻都是天意。
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是上天都覺得我只能做一個泥tuǐ子不能做一個爭霸天下的英雄嗎?難道上天真的覺得我完全沒有希望?如若不然,為何昨夜會連連mi失方向,這一切難道都是上天的旨意?為的就是不讓【我】日出前趕到薛世雄軍前?
只差了一點點,一點點。再給他一個時辰就足矣。為何老天這麼無情?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人前看不到的代價。一次次的血與火,一次次的生與死他才到了今天,可為何卻還是這般無情?
這一刻,他心灰意冷。
抬起頭竇建德張開嘴聲音低沉無比的道「天意如此,我們投降吧。等到范願他們到來,就立即向薛世雄投降。陳破軍雖然年輕,不過縱觀他以往卻也是一個幹大事的。跟著他,不求富貴榮華但求安穩度日。」
竇紅線看著父親那低落的樣子,心中心痛不已。眼中不由的滴下淚水,想起這些年父親帶著她,吃盡了苦頭。家破人亡,四處流離。
在義軍之中,每時每刻都得擔心著朝廷官軍的圍剿,就連睡覺都從沒敢安心的睡過。才四十二歲的父親,卻已經是未老先衰,不但滿頭頭髮盡皆huā白,就連臉龐也是憔悴無比。
上前握著父親的手,竇紅線帶著淚水,輕泣道「爹爹,如果天都不公平,那麼女兒願意陪著爹打破這天。爹爹,只要心中信念堅定,人也能勝天。如果爹爹真的這麼認命了,那麼我們父女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又如何還有今日?爹爹,我們早就是一群被上天摒棄之人,這些年來,我們哪一天不都是自己拚命掙回來的?女兒知道,女兒還能活著到今日,這一切都不是上天垂憐,這一切都是父親給我的。今日,父親又何必那麼在意老天?你命由你不由天,爹爹!」「我命由我不由天?」竇建德看著女尼,口中喃喃的低聲念著。
每念一遍,他眼中的神采就多出一分。
一騎飛快自南奔來,騎士翻身下馬「將軍,范將軍率十萬兵馬距此只有十里之地。曹湛將軍率二十萬人馬,距此也不到三十里地。」「都來了嗎?」竇建德心中苦笑。
范願的那十萬人馬,是之前各支義軍中的人馬,也算是可戰之兵。
這次傾城而來,但是曹湛所率的二十萬人,卻不是義軍,甚至連青壯之丁都算不上。這二十萬人,基本上是以前各支義軍所裹挾的人馬,為了今日一戰成功,凌敬他們也是將樂壽城中所有的年青男女都帶過來了。
本來剛才聽到竇紅線一番勸解,心中已經有些開朗的竇建德,此時聽到樂壽所有的三十萬人馬都已經趕來。心中卻復又沉重茫然起來,
在他的心中,天意太過沉重,如同一座大山般壓在心中。
如果只是自己,他願意試一誡。但是眼下身後還有三十萬人,明知天意,卻還要拿著這三十萬人的生命去送死。這樣的事情,他再心狠也無法下決心。
長歎一聲,竇建德伸手撫著女兒的青絲,低沉道「線娘,有些時候,天命終不可違。爹也想明白了,罷了,罷了。就這般歸降了陳破軍吧,我也不再想著什麼功名富貴,王侯霸業。只願解甲歸田,重回鄉里做一農家翁。身邊有你和你姨娘就足夠了。爹爹不能拿著這麼多兄弟的命,卻博自己一個人的功業。,…
「大哥!」高雅賢等老部下聽的都是潸然淚下。
從沒有如這一刻般,他們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有如此刻般的信服與尊重。甚至在這一刻,他們覺得就算為了這男人去死,他們也絕不會有二話。
放下了心中最後的一點執念,眾人反而都輕鬆了起來。一夜的強行軍,讓眾人早就疲憊不堪。此時放下心來,眾人都紛紛東歪西倒,四處放鬆下來,沒一會,兩千人馬已經大多在這距薛世雄僅兩里之地睡了起來。
竇建德靠在一顆大樹之上,懷中摟著線娘,輕輕的拍著女兒的背,哄她入睡。這一刻,他忘記了官兵廝殺,忘記了義軍火拚。沒有了血與火,沒有了生與死,彷彿重又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時候女兒才剛出生沒有多久。每日他日落勞作歸來,總會抱著那可愛的女兒,如這般哄著她入睡。這一刻,他的心中是那麼的平靜,平靜的就如一潭秋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只有一會,彷彿過了許多年。
突然一陣陣腳步聲將竇建德從那如夢般的感覺中驚醒,睜開眼睛,只見不遠的南邊已經有瞳瞳人影趕來。他心中一驚,他記得之前還是早上天亮,眼看著太陽就要升起。怎麼現在反而到處都是yīn沉朦朧,十餘步外就看不到人影了。難道,他在這睡了一天?
他往四周望去,這時也有不少的騎士被驚醒,眾人都和他一樣的驚奇,不斷的輕聲議論著。沒一會,那邊的人影已經到了,一馬當先的卻是范願。
范願看到四處亂七八糟躺著的人馬,目光中驚疑無比。
「將軍,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們被伏擊了嗎?」范願找到竇建德大聲問道。
竇建德看到范願,疑huo的道「你們怎麼現在才到?這都過了一天了,早上不是說只距離十里嗎?罷了,也無所謂了。我已經決定了,向陳破軍歸降吧,這一切都是天意。」
范願臉上驚訝不已,大聲道「將軍,發生什麼事情了?什麼過了一天,距我上次派人來報信說距離十里時,才過了半個時辰啊。將軍,這山林間突起大霧,這是天助我等啊。看來上天都助我,我們打敗薛世雄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將軍,十萬兵馬已到,進攻吧!」竇建德聞言大驚,縱身而起,四處張望一陣。
「范願,現在真的還是早上?」范願點點頭「現在是卯時,如果不是起了大霧,估計太陽已經出來了。不過上天助我等,居然起了如此大霧,不但沒有日出,而且正適合我們襲擊薛世雄大營。」好一會,竇建德才終於明白了眼前的狀況,本來已徑平靜如水的心卻再抑制不住的jī動起來。站在那裡哈哈大笑數聲,竇建德臉上yīn霾一掃而空。
看著身後的十萬人馬,竇建德心中jīdang,特別是這突然出現的大霧,更是讓他信心百倍。這絕對是天意,天意如此。如此大霧,薛世雄定然不會立即撥營啟程,一定會等到大霧散後才會行軍。這個時候,他們突然自霧中襲營,定然馬到功成。
牽過戰馬,竇建德精神抖擻的提槍在手「天意如此,我等此戰必勝,出發!」
竇建德一馬當先,竇紅線與竇建德的十三個養子緊隨其後。兩千騎兵打頭,十萬步卒緊隨其後。大霧這中,數步之外不見五指。薛世雄自入遼東軍營後,一意消沉。此次陳破軍派他率河北軍來剿竇建德,卻又將他的四個兒子盡留在大營,他心中更是消極。一路之上,走走停停,並不急切。夜晚紮營,更是從不巡營督促,那些兵卒多是河北降軍,此事都是心中不定,又有幾人會用心安營巡守。
竇建德十萬人馬,趁著大霧,一路偷偷潛到了大營之外百餘步時,薛世雄大營依然沒有半點覺察,甚至整疼大營居然沒有挖濠溝,沒有設木柵欄,沒有埋鹿腳,沒有放拒馬。面對著十萬河北農比軍,就如同一個光溜溜的大姑娘,面對著一群土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