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穹頂上一顆顆明珠如燦爛星空,楊廣一人有些孤獨的坐在此時看起來無比寬闊和巨大的太極大殿之中。半躺在龍椅之上,楊廣一直保持著仰望的姿勢,已經足有大半個時辰。
所有殿中當值的內shi和禁衛都被楊廣趕的遠遠的,殿中沒有點燈,空曠和昏暗的大殿之中,只剩下那宮殿穹頂之上那一顆顆發出明光的夜明珠。
楊廣在出神,他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喜歡上一人獨自呆在巨大的太極殿中,就這樣安靜的望著如星空一樣的宮殿穹頂。月有yīn晴圓缺,就連璀璨星空也不會一直有。也許今天是星空璀璨,明日就是烏雲一片,後日又是狂風大雨,那無可把握捉mō的天空,總不會讓人一直如意。
唯有這太極殿的穹頂,那上面如星空璀璨的夜明珠,才是永遠不會變的,他們就那樣在那裡,恆久不變。不管自己想什麼時候來看,他們都一直存在那裡。看著這如星空般璀璨的穹頂,楊廣時常會深深的陷入進去。
他常常會想,自八王之亂西晉滅國後,長達一百一十六年的五胡之亂開始,神州陸沉。漢人淪為奴隸,除少量逃往江南東晉的漢人外,北方的漢人慘遭屠殺,整個華夏文明陷入了最黑暗的時代。一提起這個時代,就連那些史家也不願意多言。
而從劉裕篡東晉自立南宋起,中原又繼續南北分立了一百八十年。
北方依然處於各少數外族的統治當中。是他的父親楊堅,篡北周滅北齊後立隋,又以無以匹敵的氣勢廢西粱國,平定南陳,徹底統一南北,擁有中原。並且也正是從他的父親開始,開始恢復漢人姓氏、恢復周禮、秦漢服章制度。
他的父親統一南北,平定中原,並且休養生息,積攢了強大的財富與實力。從五胡之亂時漢人只有四百萬人口,到他父親時的四千六百萬,華夏漢人再一次達到了極致強盛的時代。而且通過合弱離強,分化合擊之策,大隋連續多次擊敗了強盛的北方草原突厥汗國,防止了漢人再次遭受北方胡人的侵害。
但是楊廣自登基之後,就十常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中原王朝長達三百年的虛弱和黑暗。
漢朝曾經被稱為強漢,可最後卻漢滅之後沒多少年,卻出現了中原王朝最黑暗的五胡亂華時代。他常常夜不能寐,他常常會看著他老爹幫他攢下的這個富強的大隋,也會有朝一日,盛極而衰。這樣的想法讓他無法接受,他開始勤於政事,每日親躬政事。甚至親自不遠萬里,西巡至遙遠苦寒的張掖,那一次,隨駕的宮嬪禁衛死傷四成。
可他沒有被嚇倒,依然不斷的行動著。他擊敗了突厥、滅了伊吾、滅了吐谷渾。但是每日一停下來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做的這一切還不夠,總如鏡huā水月、空中樓閣、海市蜃樓一樣的虛無。他修運河、遷東都。
最後當他在這太極殿中注意到這些穹頂上的明珠時,他終於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開創一他更加富強的大隋,建立一個更加強大的皇朝,讓華夏漢人徹底擺脫北方胡族的威脅,再也不要去擔心亡族滅種之禍。面對著這沉重的目標,他無法按步就班的一步步來,他十分期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將一切都給準備好。
特別是當他那只有兩個子嗣,卻還早天掉了一個最受他喜歡的太子之時,面對著那放dang不羈,並沒多少安邦定國之策的次子齊王睞時,他心頭越發的沉重。他不敢想像,他百年大行之後,如果讓唯一剩下的這個兒子楊睞來執掌大隋帝國的結果。他心急了,他沉不住氣了。他一心想在有生之年,為楊睞打下一個富強而又安定,且沒有周邊外族威脅的強大帝國。
而且感受到南北朝時代世家大臣篡位的傳統習慣,楊廣急切的向大隋的貴族世家動了手。jī進而又急迫,不但是對世家,自太子後,楊廣的所有政策都越來越急功近利。
太過於急功近利終於讓他自己吞下了苦果,三征高句麗,死傷百萬,帝國元氣大傷。打擊世家,卻讓楊玄感起兵叛亂,不產的世家貴族從此和他貌合神離,離心離德。而連年的大動作,也讓富強的中原百姓流離失所,矢下沸騰,農民叛軍四起。只是楊廣一直相信,那些都不過是他為政必須付出的代價,而他能得到的就是以三十年的時間,完成一百年的佈局,好讓大隋能在他那無能的兒子中繼續下去。
在大業八年、九年這兩年最艱難的時候,他猶豫過、痛苦過、徘徊過,但從沒後悔過。
每當他獨自坐在這空曠的太極殿中,看著那殿中穹頂之上如星空般璀璨,他就在心中越發堅定自己的信念。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闖過了這一關,那麼大隋就將不必再如西晉後那無數個更替的短命王朝一樣,一二世就終結了。他要建立一個如這般璀璨的恆久帝國,永遠輝煌璀璨。
最艱難的兩年終於過去,他賭贏了,大隋終於滅掉了威逼中原的五百年高句麗王朝。而平定高句麗後,大隋也很快就將中原各地那些跳粱的農民叛軍給【鎮】壓了。在他的計劃當中,只要再擊敗了野心勃勃又桀驁不馴的東突厥之後,他就將有足夠的時間來休養生息,恢復中原。
只是他重沒有想過,這樣的時候他居然被他曾經最欣賞的臣子背叛了。
當年他三征高句麗的關健時候,結果楊玄感反了,讓他的東征攻敗垂成。也正是因楊玄感的叛亂,才使得原本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的陳克復就此坐大。
也才讓陳克復有機會在他就要平定大隋最後一個強敵東突厥之時,卻又跳出來割據遼東做亂。
人世間的蒼桑變幻,終究不過是天上星空的一瞬間。名君英主、
聖賢英豪,從何而來,到何處去,百年以後,終究不過是一杯黃土,難逃宿命歸宿。匆匆百年,唯一能留下的,除了這頭頂的星空,也只剩下了史書上的青史留名。
名師聖賢著書立傳,名傳千古。而名君英主,卻開創一個個輝煌數百年的皇朝,世代傳承。就連那些罪大惡極之輩,最後也會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而那些普通的百姓,卻唯有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來刻下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印痕。
自己終究是要死的,但是自巳卻正在開創一個可以傳承百世的輝煌皇朝,永傳後世。至於現在的紛紛攏攏,等到自己死後,終將是要看最後的結果來蓋棺定論的。只要自己堅持下去了,那麼他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一個只屬於楊隋的大時代。
當初面對楊玄感覺的反叛,他率軍回中原,沒有絲毫猶豫的【鎮】壓了。現在終於又輪到了這個選擇的時候,一邊是馬上即將最終決戰的大隋和東突厥決戰,戰勝即可再保大隋三十年邊疆平靜。一邊卻是曾經最欣賞的臣子,如今卻成了自己大業的攔路石子。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是先徹底的擊敗東突厥,再回身解決東邊的遼東。還是先平定遼東,殺雞儆猴,威懾中原所有又重新蠢yu動的農民叛軍?
先北後東、還是先東後北?
楊廣久久不決,起身又將置於案上的軍情拿了起來。信還是那封信,瓦崗軍攻破滎陽險關金堤關,已經殺入了滎陽郡各縣。
「瓦崗、陳克復」輕輕念了幾遍這兩個名字後,楊廣冷冷的站了起來。
攘外必先安內,如今不管是東突厥還是陳克復,實際上都可以算的上是中原之外。而這據傳言已經被陳克復收聚的十萬瓦崗軍卻近在咫尺,婁東都不過一天多的距離。
而且更讓楊廣不得不重視的是,就在滎陽的鞏縣,那裡是大隋天下六大糧倉之一的洛口倉。洛口倉存有糧食兩千四百萬石,是矢隋第一大糧倉,其中存儲的二千多萬石糧食,正是負責供應東都洛陽的附近三大糧倉之一。這座糧倉不但是供應京都的大糧倉,而且這裡面的糧食也是整個大隋中原河南地區的戰備儲備糧食。關健時候,南北東西都可以從這裡調糧應急。
如果瓦崗軍攻破了這座糧倉,那就不再是被攻破了一座小小縣城那麼簡單的事情。
殺雞儆猴,看來十萬瓦崗軍已經是一隻比較合適的雞了。一來他們距離東都太近,二來又和陳克復扯上了關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了。
「來人,給朕沐浴更新,馬上召集京中所有從五品以上官員,朕馬上要在太極殿召開大朝會。另外,傳詔所有居於京都從五品以上將領,不論實職、散官、爵位,只要是從五品以上立即召集!快去!」
幾位內shi在殿門口跪下接了。諭,彎腰告退,一路小跑著往外門下省傳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