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至軒看她突然間手足無措,忍不住輕笑出聲。「你不能拒絕,只能接受,這可是我第一次送女人東西,丟不起被拒絕的臉。」
「……喔。」反正他說接受就接受,她無所謂。
「我幫你插上吧。」
他將玉桃花輕柔小心的插上她的髮髻,因為桃花梗是由可以彎曲的軟鐵線所做成,不只可以隨意調整三朵桃花的排列方式,還能非常服貼的壓在她的發上。
「好了。」
尉至軒的手一離開後,無瑕就好奇的摸摸頭上的玉桃花,用摸的還不夠,她起身來到湖邊,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想知道自己頭上多了玉桃花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她看不出美醜,只覺得頗順眼,忍不住一摸再摸,像個好奇心十足的孩子。
等到她瞧夠了,她才又回到尉至軒身邊,期待的問:「好看嗎?」
她眼神晶亮,嬌顏又更有生氣了些。
她是在問什麼好看?他心魂蕩漾,眼裡只看得到她的容貌,什麼玉桃花早就被他拋在腦後,無心理會。
桃花再美,也美不過她,她的一顰一笑,才最為動人,是千金萬金也買不到的珍寶。
尉至軒眸光一黯,終於放縱自己渴求她的念頭,傾向前吻住她柔嫩的紅唇。
無瑕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做,卻也沒有掙脫的打算,任由他的吻由淺至深,緊緊糾纏著她的唇舌,火熱的情潮漫湧而來。
他大膽的將她推倒在草地上,沒有放開她誘人甜美的唇瓣,雙手愛撫著她纖細的脖子,一路緩慢下移,極盡所能的挑逗她,想逼出她的情慾,心甘情願的陪他一同沉淪。
但當他的手覆上她胸前的飽滿柔軟時,他卻錯愕的愣住,原本已被拋在腦後的理智暫且回籠,察覺到很多的不對勁。
他終於放開她的唇,神色複雜的瞧著她,他因為情慾翻騰而氣息不穩的低喘,她卻是完全不受影響,氣息平穩到令人不敢置信。
她對他的情意完全無動於衷?這怎麼可能?還有她的心……
無瑕不懂他為什麼又突然停下,表情還很奇怪,困惑的開口。「怎麼了?」
「你……沒有心跳?」
他的手正覆在她的心口處,卻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在跳動,他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就算他冷靜下來感受,還是什麼都沒有。
無瑕表情微變,面對他質疑不解的神情,她想……是時候該給他一個解釋了。
「先讓我起身,好嗎?」
尉至軒不再壓住她,兩人對坐在樹下,無瑕又恢復了過往的淡然神色,沉默好一會兒,才終於再度啟口。「我……不是普通人。」
「什麼意思?」尉至軒的心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聽過『乾坤山』嗎?」
「溝通天地的乾坤山?」尉至軒眉一擰,即刻想到一個耳熟能詳的傳說。
據說在久遠的時代,天地是相通的,因此人種混雜,神可入地,人可上天,後來為了制止人種不分的狀況,天地之間的通道被封鎖住,人與神的分隔也因此出現。
而溝通天地的通道有好幾處,其中一處就是「乾坤山」。
「我就是從那兒來的。」無瑕點點頭。「我是乾坤山內一塊萬年靈玉幻化而成的……玉姬。」
曾經,有個玉匠誤入乾坤山,愛上了守山的美麗山君,但山君卻離他而去,失去了蹤影。
玉匠思念山君,用萬年靈玉刻成一尊有著山君容貌的玉雕,靈玉有靈性,便依著男人的雕刻幻化成真實女子的樣貌,這就是無瑕之所以會出現的原因。
她口中的「主子」,就是賦予她形貌的玉匠,她雖然有肉體、有種識,卻沒有心,所以她的外貌看似與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卻是個無心無魂的娃娃。
玉匠本來把她當成心愛女子的替身,後來終於醒悟,替身只是替身,永遠取代不了他所愛的人,所以他最後離開乾坤山去尋找真正的所愛,她也因此被拋棄。
無瑕摸著自己的心,坦然說道:「我無心無情,不懂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但我一直很想明白這些情感,所以才會下山闖蕩江湖,希望終有一日能夠解除心中的困惑。」
尉至軒錯愕的睜大眼,拒絕相信她剛才所說的那一段故事,那簡直匪夷所思,會相信的人要不是瘋子,那就必定是傻子!
「我行走江湖也算是閱歷豐富,你、你的言行舉止的確是和一般人不同,但要我相信你是什麼乾坤山的玉姬,恕我真的沒辦法,除非你能拿出證據,才有可能說服我。」
「要證據……是嗎?」
無瑕伸出右手食指,突然朝自己的左手臂劃了一下,力道強勁毫不留情,指甲即刻在白皙的臂膀劃出一道傷口,又深又長。
「你在做什麼?」尉至軒訝異的抓住她的手,沒想到她居然會自殘,卻在下一刻訝異地盯住她的傷口。
傷口明明很深,卻沒有流出半滴血,沒過多久,傷口就慢慢癒合,到最後連半點殘留的傷痕都沒見到,她的手臂依舊白皙無瑕,像是不曾受過傷一樣。
尉至軒親眼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饒他見多識廣,也從來不曾看過一個正常人的傷口能夠在短時間內癒合。
「這樣,你總該願意相信,我……不是普通人了吧?」
他抬起眼,與表情木然的她對望著,內心的震撼幾乎要毀去他所有的理智,一股強大且濃烈的失落感席捲而來,徹底淹沒他。
她真的……不是普通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他傾注情意之後,才讓他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若是如此,他倒寧願她什麼都不說,乾脆將他欺瞞到底,永遠當個傻子!
無瑕見他遲遲都沒有反應,有種莫名的不安、慌亂,眉心微蹙。「至軒……」
尉至軒放下抓住她的手,突然起身轉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抱歉,讓我暫時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他需要冷靜,要不然現在一團混亂,根本什麼事都無法想。
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他感到一片茫然,無所適從,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尉至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喪,在這之前,不管遇到什麼挫折,他都能笑著坦然面對,但這一次他真的沒辦法,除了絕望之外,還是絕望。
他此生唯一動情愛上的女人,卻與他有極大的不同,而她的不同,還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改變不了的事。
這要他如何有辦法振作?他對她傾注的情意有多深,此刻他所受的傷就有多重,這種痛苦比毒發時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他暫時無法面對無瑕,只能一個人一直往前走,離開城鎮,繼續走在鄉間小路上,沒有明確的方向,走到哪兒算哪兒。
而無瑕始終跟在後頭不遠處,他停下來,她也跟著停下,不拉近彼此的距離,卻也沒有離開他的打算,至少在他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她還不會離開。
她很死心眼,既然認定他,就不會輕易放手,她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她的真實身份,無論他最後的選擇是什麼,她都不會怪他。
只是,不知為何她感覺胸口不舒服、很沉重,難道她終究擺脫不了被拋棄的命運?
她只是……只是想像個普通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慾,懂得喜怒哀樂的滋味,她究莧是哪裡做錯了?
她真的不懂……不懂……
尉至軒不必回頭,也知道無瑕一直在後頭跟著他,意識到她的跟隨,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心混亂到一個極致,就連理智也失控了,他終於回頭低斥道:「夠了!你到底還要跟多久?」
「我沒有阻止你冷靜,我始終與你保持一段距……」
他煩躁的打斷她的話。「這樣不夠,你到底懂不懂一個人的意思?你要是一直跟在後頭,那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只要她還在他觸目可及之處,就會強烈影響他的思緒!
尉至軒不理會無瑕有什麼反應,轉身繼續往前走,因此沒見到無瑕黯淡的神情,她像個無神的娃娃停住不動,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尉至軒埋頭往前繼續走,努力放空腦袋,什麼都不想,只想讓自己更疲累一點,發洩胸中的悶氣。
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不知時間又過去了多久,他走在一條幽靜的竹林道上,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除此之外,四周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風停後,沙沙聲也跟著消失,徹底沉靜下來之後,他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平靜,反倒覺得一切寧靜得可怕。
他先是感到茫然,之後回頭一看,發現竹林道上只有他一個人,原本跟在他後頭的那抹純自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不再跟著他了。
怎麼會?她放棄他了嗎?憑她那執著的性子,怎麼會因為他幾句煩躁的氣話就真的不跟了?
他陷入矛盾中,她跟著,他心煩意亂;她不再跟,他卻是心慌不已,像是胸口陷了一個大洞。
「無瑕?」
他趕緊往回走,焦躁的尋找她的行蹤,已經管不了自己矛盾的心思,現在他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得趕緊將她找回來!
她一個人會去哪裡?除了他以外,她哪裡還有其他跟隨的目標?失去目標,她又會流浪到哪兒去,又是如何的茫然若失?
「無瑕!」
想到她一個人孤獨漂泊、無所依歸的模樣,他心中更是慌亂,早已將想暫時遠離她的念頭給甩得遠遠的,恨不得她馬上出現在他面前。
原來他早已捨不下她了,就算知道她並非尋常人,他深陷的心也抽不回來了。
「無瑕——」
尉至軒由疾走改為快速奔馳,一路往回找無瑕的行蹤。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找到她時,她的所在之處卻讓他訝異又不忍。
她像個被拋棄的孩子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先前他叫她別再跟的石磚道上,眼神茫然,似是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竟然就一直停在這兒?
如果他沒有掉頭回來找,她是否就要在此地站到天荒地老,風吹雨淋也不離開?
尉至軒停在無瑕面前,簡直又氣又惱,卻不知到底該氣她的傻,還是氣自己剛才的混帳言行?
無瑕原本黯淡的眸色恢復些微光彩,訝異又困惑。「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難道就任由你繼續站在這兒,不知道要走?」他再也難以壓抑滿腔的激動,緊緊將她抱入懷中,語氣充滿著心疼。「傻瓜,你真是個傻瓜!」
「我哪裡傻了?」
「一直站在這兒,難道不傻?」想起剛才所見到的那一幕,她茫然孤立的模樣,他就忍不住自責,恨自己的一時衝動傷害了她。
她雖說自己不懂喜怒哀樂,但她那黯淡的神色的確是受傷的模樣,或許她連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還要不要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突然間失去目標,她腦袋一片空白,除了停留在原地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胸口好沉好沉,壓得她動也動不了,直到他重新出現,沉重感也跟著慢慢退去,她似乎又可以活動了。
「對不起,無瑕,對不起。」他痛心不捨的解釋。「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一時迷惘,才會對你說了重話,原諒我好嗎?」
他已經覺悟了,她是人也好,是妖是魔也罷,他愛上就是愛上了,義無反顧,不再逃避。
是她的純真無邪吸引住他的心魂,與她是什麼身份完全沒有關係,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介意她的出身?她都有勇氣選擇他,他為何不敢、為何要替自己設下沒必要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