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拉小手,由日暮走到天黑。
這樣的長途跋步,看起來苦,但染臨霜卻一點不感到苦,反倒感受到一絲淡淡的微甜。
因為一路上,一臉大鬍子的藺寒衣雖依然面無表情,卻對她照顧備至,夜裡沒處住宿時,露宿的她總被他用手輕摟住腰間,依偎在他寬廣堅實的懷中沉沉睡去,天明之時,他總一身酒香地扶著她上山過河,並時時為她趕離那不知為何靠上來藉機攀談的眾多登徒子。
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能就這麼一路走下去,因為如此一來,她就能與他一路攜手一生……
「我們就在……」
這夜,正當染臨霜緊握著那隻大掌,在暗黑的山林中癡傻凝思時,突然聽到藺寒衣的聲音,但在聽到他嗓音的同時,她的身子也猛地往下墜落。
「啊!」
但墜落的,並不只有染臨霜,還有那一發現腳懸空後,便立即一把抱著她凝神屏氣的藺寒衣。
「沒事吧?」
在染臨霜的尖叫聲中,兩人就那樣一起掉落至一個漆黑且深長的地洞中,當耳畔再度傳來藺寒衣的嗓音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身子早被抱在那堅實的懷中,而所有的震盪,全由他一人獨自吸收。
「沒事……」緊緊摟住藺寒衣的頸項,染臨霜連嗓音都顫抖了,「你呢……你呢……」
怎麼了?他們遭暗算了馮?
他們都打扮成這樣了,為什麼還有人能認出他們來?
正當染臨霜心中一陣憂懼時,突然聽到洞口處傳來一道歡快的笑聲,以及一聲大喝——
「捉到獵物了,快倒水!」
聽到洞口處傳來的陣陣聲響,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藺寒衣,也不禁想苦笑了。
因為他怎麼也沒有料到,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逃過了對手捉捕的他們,最後卻會落至了這幫嗜好挖深地洞的江洋大盜手中!
「別倒水。」儘管心中有些無奈,但藺寒衣還是連忙抬頭大喝一聲。
「你說別倒就別倒?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啊?」回應藺寒衣的是一個粗嗄的震天大吼。
「我妹子身子單薄,受不住嚴寒。」聽到洞口有回音後,藺寒衣又道。
「啊?有女人?你沒騙我吧?」就聽到洞口處那粗嗄的嗓音愣了愣,「真有女人,先讓她叫一聲來聽聽!」
「你好。」此時此刻,染臨霜自然連忙向上輕喊。
「啊!真的有?喂!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怎麼辦事的?早交代你們只要挑有錢、為富不仁的男人就好的啊!」
「黑老大,這黑天黑地的,這洞又不會挑人,誰知道會有女人掉裡頭去啊!」
就見洞口吵鬧了半天後,一條繩索突然凌空垂降下來。
「下頭那個,我現在就放繩子下去把你妹子拉上來,但就許你妹子一人上來!」
「不行,要上兩人一起上。」藺寒衣冷冷說道:「否則我們兩人就一起留在這兒。」
是的,要上兩人一起上,因為藺寒衣實在無法預測染臨霜一人上去會出什麼事!
「這年頭的獵物怎麼都那麼難伺候啊!」聽到藺寒衣的話後,上頭那個粗嗄嗓音裡滿是不滿,「得、得,你們一起上來,別輕舉妄動啊!要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謝謝。」一手握住繩索,藺寒衣一手抱著染臨霜,深吸一口氣後,腳蹬著洞壁,不一會兒,兩人便利落地回到地面。
儘管四周圍了一圈拿著詭異兵器、兩眼放光的人們,但藺寒衣將染臨霜放到地面上的動作依然輕柔。
「劍扔地上,錢扔地上。」望著藺寒衣小心翼翼守護著染臨霜的模樣,那名為首的高胖黑漢子竟也一直等待到染臨霜怯生生站好後才又開口叫道。
「拿去吧!」毫不在意的將身上所有值錢物品扔在地上,藺寒衣淡淡的望向黑漢子,「我們可以走了嗎?」
「這黑天黑地的,你們想走到哪裡?」命令手下將東西全收了起來,黑漢子饒有興味地望著那一直拉著藺寒衣衣角的染臨霜,「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黑天黑地的,你們還在趕路,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啊?」
「是啊!殺人、越貨、縱火、搶……」正當藺寒衣面無表情地說著時,突然聽到身後的人兒悶哼一聲,而那輕啞嗓音中流露出的痛意令他的臂膀驀地一僵,「怎麼了?」
「唔……」值此時刻,其實染臨霜一點都不想讓藺寒衣分心,可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右手掌痛得像要被撕裂一般,而那股劇烈的痛意,讓她再忍不住地痛呼出聲。
「受傷了?」護在染臨霜身前的藺寒衣聽到那一聲痛呼後,口中雖開口問道,但全身卻一點也沒露出半點破綻。
「沒有……」不想給藺寒衣惹麻煩,可染臨霜手心上不斷加劇的痛意,卻早讓她痛得額上冒出一顆顆的汗珠,「只是……」
「喂!我們沒有欺負她喔!她受傷不能怪在我們身上,我們沒——啊呀!」望著火光下染臨霜那痛苦、糾結的小臉,黑漢子連忙搖著手想解釋,可他的話突然被一陣敲打聲給打斷。
「我打你這個不知感恩、不長眼睛的壞東西!」就見不知何時,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婆忽然出現在黑漢子身後,二話不說地舉起枴杖就往黑漢子的身上劈去,「我打你這個光長力氣不長腦子的笨東西!」
「姥姥,別打啦、別打啦!」儘管被打得一點都不痛,但那黑漢子卻不逃也不反抗,只是口中不斷地說著,「反正您打我我也不痛,但氣壞您的身子多划不來啊!」
儘管那大漢不停求饒,但那矮小的老太婆還是用手中的枴杖將他足足打了半天,才轉頭望向被藺寒衣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染臨霜。
「是你嗎?伸出手來讓老太婆瞧瞧。」
「我……」
儘管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染臨霜還是在與藺寒衣對望一眼後,依言伸出了手,然後望著那臉皺得根本看不出年歲的老太婆也伸出她皺巴巴的手掌,將掌心印在她通紅的掌心上。
當兩個掌心相觸之時,染臨霜手上的劇痛徹底消失了,而渾身竟感覺到一陣極度的平和與通透。
「這……」
「你……」正當染臨霜對自己的反應一陣狐疑之時,那老太婆竟然整個人拜倒在地,「公主!」
公主?這老婆婆是在叫誰啊?
「這位婆婆,您別這樣!」雖然滿心震愕與疑惑,但染臨霜還是連忙蹲下身去扶住老太婆,「快快請起啊!」
「還站著幹嘛?還站著幹嘛?」老太婆起是起了,卻又舉起枴杖拚命打著那個黑漢子,「這可是我們染族倖存的最後命脈,霜公主啊!不會叫人嗎?」
「別打了,姥姥,您別打了啊!我叫就是了。」聽到老太婆的話後,黑漢子竟二話不說便跪倒在地,「霜公主,請您大人大量,原諒小的剛才的不老實,真的對不住您啊!霜公主。」
染族?
聽到老太婆的話,不僅染臨霜愣住了,連一旁的藺寒衣也愣住了。
因為自古以來,染族便是一個奇特的少數民族,他們人數不多,終年高住在雲霧繚繞,不見人煙的山林之中,過著自給自足的優閒生活。
而這樣個與世無爭的民族,之所以會被大家所知,則是由於人們盛傳,染族與生俱來一種魔力,那種魔力可以令人延年益壽,平安幸福,夢想成真!
這個說法,原只是個傳說,但在幾名曾在山林迷失所向的人印證下,傳說成了真實。
由那時起,許多人便開始四處找尋染族,而在亂世之際,更有不少當權者直接派兵想捉拿染族,以為滿足自己成王成侯的一己之私。
這個傳說,藺寒衣自然也聽說過,但他一直只將這個傳說當成傳說,怎麼也沒想到,染族竟然真的存在,並且染臨霜竟然還是染族公主!
「我想您恐怕認錯人了。」輕輕握住老太婆的手,染臨霜抱歉似的說著,「我真的不是……」
「不是你,難不成會是他?我就沒瞧出他哪裡像個女人了!」瞟了瞟一旁一直凝神戒備著的藺寒衣,老太婆逕自牽起染臨霜的手向一旁走去,「來,一旁說去,這是我染族的最大秘密,可不能讓別人聽了去!」
回頭望了望藺寒衣,染臨霜在看到他投給她一個「去吧」的眼色後,依然捨不得移開視線。
「別望了,你身上的安身蠱,是老太婆我親手下的。」拉起染臨霜的手,老太婆仔細地凝望著,「儘管有人已開始替你解蠱,可你手掌心上這跟老太婆有所感應的印記,就是證明!」
「可我……怎麼會呢……」儘管老太婆說的跟真的似的,但染臨霜依舊半信半疑。
「以往,有男人想胡亂碰你時,總會出問題吧!」彷彿看出了染臨霜的疑慮,老太婆瞇起眼問道。
「是……可是……」老太婆如此直白的話讓染臨霜又羞又窘,卻下意識地瞄了瞄一直在遠處戒備著的藺寒衣。
因為過往有男人想欺負她、隨便碰她時,確實像老太婆所言,那些男人在一碰觸到她後,便會像被雷電到似的半隻手癱麻,半天都不能恢復,但是藺寒衣碰她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發生啊!
「那不是你大哥,是你的夫君對吧?」望著染臨霜疑惑又有些嫣紅的小臉,老太婆曖昧地笑著,「你把身子交給他的時候,已對他動心了,對吧!」
「我……」聽到這話後,染臨霜的俏臉更紅了,只能垂下眼,有些心酸又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
「還有,經由你這手做出來的東西,總能讓人平安,對吧!」老太婆又說。
「我不清楚,但……」聽到老太婆的話後,染臨霜吞吞吐吐地說著。
是的,她不太清楚自己手裡做出來的東西是不是總能讓人平安,但至少,那些人如今確實都挺健康的。
「你確實是我染族的公主,當紉我們所剩無幾的染族在被那些無恥之徒逼得再無藏身之處時,是老孫冒險帶著你突出重圍逃走的,但在你走之前,我給你下了一個安身蠱,讓你忘了過去的一切,讓具有強大『言靈』能量的你,在徹底平安之前,暫時無法開口說話,而這,全是為了保護你不受人騷擾,可以平平安安長大。」
「孫……」聽著老太婆說著那自己全然不知曉的往事,染臨霜的腦子,一點一滴的清明了,眼眸也徹底模糊了。
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什為弟弟們都姓孫,而她姓染,因為她根本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可爹爹卻那樣無私的疼愛著她!
而那群被抬籍的染家人,其實也都是染族倖存的族人,反倒被送養,不能感受親恩的,是爹爹自己的孩子們……
「是啊!老孫雖然腦子老轉不過彎來,跟我那不長進的孫子一樣,但他人挺好也忠心,所以當初才會讓他帶你走的。」回想起往事,老太婆不勝唏吁地輕歎著氣,然後顫巍巍地握住染臨霜的小手,「可我染族,終究還是沒能逃過那場浩劫啊!所以公主,抱歉,這麼多年來,苦了你了……」
「我不苦,一點都不苦。」緊緊握住老太婆的手,瞭解了一切的染臨霜淚眼婆娑地跪倒在地,「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該謝謝我們的是他吧!」趕忙將染臨霜扶起,老太婆擦擦眼角的淚,瞪了瞪遠處見到染臨霜下跪後,臉色整個森寒的藺寒衣,「平白無故賺了個人們夢寐以求的好娘子!」
「他……我……」聽到老太婆再度提起了藺寒衣,染臨霜的心輕輕地抽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