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西塞族公主殷殷哀求下終得以與她共同留在西塞的皇子,其實只活了三天。
但為了保住家鄉、族人,西塞族公主悄悄將自己妹妹甫初出世的孩子——芮續風,當成那夭折的皇子。可千算萬算、千求萬禱,終究,西塞族人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家……
多年之後,草原已成軍塞,西塞族人也已各分東西,所以這個當初苦苦隱瞞的絕機密知道的人並不多。 但若她可以知道,那麼那些處心積慮欲除去芮續風的政敵,自然也不會放過!
其實,張宗國的出現,造鳳翔雖有些詫異,卻從未在意過。
因為她深知,就算哪天真正的唐少爺出現,她心目中的九門提督人選依然只有一個——芮續風!
而她會一路挺他到底,無論前面是風、是雨、是斷崖。
是的,或許一剛開始,他確實對副九門提督這個頭街及責任一點概念與興趣都沒有,但後來,或許是想打發時間,或許是覺得好玩,在他把天都城玩過來、玩過去後,自己倒是玩出了點興趣,玩出了點心得。
沒錯,他確實一點權謀都不懂,並且也打由心底不想學,可他那天生的識人眼光,以及敢用人的膽子,卻精準得讓人咋舌。
上任三個月,就把御林軍裡那幫分屬各勢力,且官僚至極的頭頭們以瞧不順眼的名義都給換了,而換上的,是一幫其實忠誠、其實能幹,卻沒有背景、不會狗腿,因而永遠升不上去的萬年軍士長。
上任五個月,就破除過去御林軍全只可由東勒族人擔綱的潛規則,廣納各族精壯人力,令各族人等都可穿上那一身威風凜凜的軍服,共同保衛大家的天都,並且更一改過去刻意漠視異族受害案件的差別待遇,對加害者絕不寬貸!
除此之外,興致一來,逕自就晃到軍上家裡泡茶、聊天,到了吃飯時間就跟人家娘親撒嬌蹭飯吃,順帶告訴人家娘親她家的兒子如何狗蛋。
而過往那遇到達官貴人總得受一肚子悶氣的軍士們,現在逮人時,若有人想以上壓下、大事化無,那幫跟他們主子一樣傲嬌的御林軍只消丟一句「有話請找十九爺說去」,就可以抬頭挺胸、趾高氣揚的將人拖走。
是的,有話找十九爺說去,因為他們都明白,只要是對的,無論面對的是誰,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芮續風,絕對會站在他們的身後,露出他那傾國傾城的傲嬌笑容!
根本不墨守常規,卻緊緊捉住了天都城民的心,並讓這個烏煙瘴氣的天都上空,出現一道眩目的七彩虹光。
所以,無論要花什麼樣的代價,無論他在不在乎,她一定會保住他,一定要保住他……
在芮續風入宗人府後的第五日黃昏,藍牆後門突然靜靜來了一輛馬車。
兩名女子匆匆茫茫由秘門進到了藍牆內的聽雨閣,來到這幾日一直在此思考該如何應變的造鳳翔房內。
「他怎麼了?」一見這兩個名女子,造鳳翔立即起身前迎。
無怪造鳳翔臉色有些微變,因為此兩名女子不是別人,一是鐵血宰相仇愬的妻——鬼族「蘇拉」爾書雅,一是孤寒御醫柳孤泉之妻——月噙香。
「鳳翔,他目前沒事。」爾書雅輕握住造鳳翔的手,小臉嚴肅,「但皇上歸程途中過暴雨、山石阻路,無法及時回京,而昨夜十九爺被告涉嫌密謀殺人,三個時辰後將換押刑部大牢。」
涉嫌密謀殺人?三個時辰後換押刑部大牢?
「受害者沒死吧…」造鳳翔皺眉沉吟了一會後,緩緩說道:「是張宗國吧?」
「是的,是張宗國,儘管昏迷,但確實沒死。」望著造鳳翔若有所思的眸子,爾書雅點點頭,「而下毒的兩名兇手自稱是西塞族人,指使者是十九爺,目的是為除去最有可能奪位的眼中釘。」
「這種鬼話也有人信……」造鳳翔低喃一聲後,轉眸望向窗外,「他承認了?」
「雖沒承認,卻也沒否認。」望著造鳳翔微慍的臉龐,爾書雅無奈說道。
「太子安插在御林軍中的代副提督呢?」看著窗外許久許久之後,造鳳翔終於再度望向爾書雅。
「在更早之前就出事了,但太子秘而未宣。」 爾書雅有條有理地一一道來,「所以在張宗國遭毒害,唐家上下震怒,唐黨威逼之下,方才太子終於一副痛心、無奈的同意將十九爺換押到一直由國舅黨把持著的刑部大牢。」
「這幫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能演戲啊………」聽到此,造鳳翔忍不住歎了口氣,「可太子幹嘛看他那麼不順眼?竟連這種一食三鳥的毒計都用上了……」
是的,一食三鳥,在自己的人被李東錦收拾掉後,同樣也收拾掉李東錦的爭位人選張宗國,順便嫁禍給芮續風,再假裝受到壓力,不得不將芮續風暫送至李東錦掌控的刑部大牢裡,然後暗自找機會做掉芮續風,最後將謀害皇子或保護不力的罪名歸於李東錦,而自己完美脫身……
「鳳翔,這是孤泉以清明草煉成的丹丸,可保十九爺在刑部大牢這幾日不受任何毒害。」 待造鳳翔與爾書雅討論告一個段落後,月噙香輕輕開口了,「孤泉讓我快些送過來給你,他說你一定會用上的。」
「謝謝。」接過月噙香遞過來的丹丸,造鳳翔望向這兩名美麗又聰慧的女子,衷心說道:「嫂子們,謝謝你們,也替我謝謝小仇哥跟小柳哥。」
「鳳翔,別擔心。」看著造鳳翔滿腹心事的眸子,爾書雅輕輕拉她至身旁坐下,「他會沒事的。」
「他自己都不擔心,我有什麼好替他擔心的!」別過臉,造鳳翔生硬地說道。
是的,她有什麼好替他擔心的,連個莫名其妙的罪名掛他身上,他都無所謂,她還替他擔什麼心……
「鳳翔,全天都人都知道十九爺愛使性子,但他這回使性子,我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衝著你來的喔!」月噙香也在造鳳翔身旁坐定,握住她另一隻手。
「我又沒得罪他,他衝著我使什麼性子!」
「他一身飄零的來到天都,從第一天起,就一直有你伴著他,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你忙得沒空照顧他,他又誤以為你為了挺張宗國,竟不惜洩漏了他的身世秘密,所以他心裡頭自然不舒服得緊,才鬧這脾氣了。」望著造鳳翔難得的任性神情,爾書雅溫柔地拍拍她的手。
「我看他在小清館那兒舒服得緊。」
「他要真在那兒舒服得緊,又怎會願意把自己弄進宗人府?」聽著造鳳翔話語中的淡淡不快,爾書雅輕輕一歎,「又何苦在進了宗人府後,連話都不說,甚至連飯都不吃呢?」
爾書雅的話,讓造鳳翔再說不出話來了,小小的拳頭,緩緩地握起、鬆開,又握起……
「鳳翔,我們不能久留,而我們都知道你想做什麼,放心去做,我們永遠都在你身後!」
在造鳳翔的靜默之中,爾書雅與月噙香抱了抱她後,緩緩離去了。
待她倆走後,造鳳翔又閉上眼思考了許久,直到四個時辰後,才猛地一起身,換上一身外出服,眼眸堅定地走出房門。
在烏雲蔽月的昏昏夜空下,造鳳翔獨自由藍牆後門走出,但才剛走出,她卻又停下了腳 步,頭回也沒回地一喚——「兩位叔叔,一會兒麻煩你們了。」
「是。」就見那兩名不知由何處冒出的暗金紫馬褂沉穩地應了一聲後,緊緊跟隨在造鳳翔身後。
是的,她要去刑部大牢,為了那使性子使上了天,而她終於該給他一點教訓的芮續風!
「站住!」果然,才走至刑部大牢入口處,便有人攔下了她。
「讓開。」造鳳翔冷冷低喝一聲,舉起手中一道黃金令牌。
「這……」望著造鳳翔手中的令牌,侍衛連忙退下,然後急急派人向內回報。
造鳳翔快步向前走去,因為知道現在時間刻不容緩,她更知道,她手中那塊皇上特別賜予造家的緊急通行令牌,絕不會是全然通行無阻的!
果然,一路在刑部侍衛嚴密地看守下,造鳳翔三人行至內牢前,徹底被擋下。
「造鳳翔,你擅闖刑部大牢,究竟想做什麼?」聞訊急來的刑部侍衛統領大喝一聲後手一揮,令軍士將造鳳翔三人團團圍住。
「我要見十九爺。」造鳳翔直視統領的眼眸,冷冷說道。
「芮續風涉嫌重大,就算你是造家人,就算你握有緊急通行令牌,一樣見不得!」
「我要見十九爺。」造鳳翔上前一步,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造鳳翔,你想造反了不成?」望著造鳳翔眼底的堅決,統領眼一瞇,「再不走,我連你一起拿下!」
「造反?」無視身旁愈靠愈近的軍士,造鳳翔冷然一笑,「未經皇上裁奪,竟敢收押皇子,我倒很想知道想造反的究竟是誰!」
「皇子?哼!他哪是皇子!」就見統領不屑一笑後,朝眾軍士大聲喝令,「立即將造鳳翔跟這兩名叛徒一道拿下!」
「全部退下!」就在軍上齊步向前之際,那兩名暗金紫馬褂突然一把扯去外衣,露出內在的繡金紫色馬褂,一前一後地拔劍護住造鳳翔——「誰敢動造鳳翔一根寒毛,殺無赦!」
「暗金紫馬褂…」望著那兩名男子,統領的臉色有些變了。
誰都知道,暗金紫馬褂屬皇上主控,而暗金紫馬褂所保護的人,就是皇上要保護的人,若有人膽敢傷害其主,聖顏絕對難容!
「就算你們是暗金紫馬褂,保護的也應該是裡頭的芮續風。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滾開!」但才一會兒,統領突然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冷笑出聲,「把造鳳翔給我拿下!」
「你錯了。」 無視統領的蔑笑,那兩名暗金紫馬褂緩緩由腰間取出一道寫有「造鳳翔」 三字的特製令牌,「我二人守護的本就是造鳳翔。」
此言一出,不僅統領愣住了,就連造鳳翔自己都愣住了。
皇上御派的暗金紫馬褂,保護的竟不是芮續風,而是她?
為什麼會這樣?
如此一來,她預想的計畫不就被全盤打亂了!
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讓這兩名暗金紫馬褂公然現身,進入牢裡守護芮續風,徹底保護他的安全,而她則盡可能地進去見他一面。
但若暗金紫馬褂保護的是她,那麼,他的安全誰來守護?
該死……現在只有看他自己了,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要見十九爺!」
微白著臉,造鳳翔在暗金紫馬褂的保護下直向牢房而去,在牢房門打開,看到裡面的情況後,心,徹底緊糾成一團。
上蒼,他們竟敢這樣對待他,竟敢!
雜亂、窄小,空氣污濁不說,送來的飯菜還散落一地,蚊繩齊飛……
而芮續風呢!則倚坐在冰冷的牆角,右腿曲起靠在伸直的左膝邊,頭靠在牆上,恍若對一切視若無睹。但他的右手卻微微舉著,在眼前把玩著那個由她腰間取走的核桃綴飾,在聽到開門聲後,臉微微一轉向,愣了愣後,唇角綻出一抹揶揄。
「喲!這不是天都未來九門提督府的小造總管嗚?今兒個怎麼有空到這兒來啊?」
真的瘦了、憔悴了……
原本俊美、豐潤的臉頰整個瘦了,髮絲,凌亂了,綠眸,暗淡了,原本水潤的唇,乾枯了,連嗓音,都乾澀了……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想來探探爺是死是活?」芮續風緩緩坐直身,望著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造鳳翔,唇角微微一撇,「抱歉了,爺活得好著呢!所以你可能要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