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若過往總將危機消弭於無形間的造總管真想追究,那全天都城都要追究了……
不過,儘管皇家禁衛長識相的轉移了話題,但他口中的「侍衛」兩字,卻又讓造鳳翔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身為造家人,她自然相當明白那兩名中年男子衣襟內微露出的那片金紫色所代表的含意。
她不明白的是,神秘、精悍,直屬皇上貼身、獨聽皇令,與黃馬褂一明一暗的暗金紫馬褂,皇上為何竟派給了向來不受寵的芮續風,並且還一次派了兩名?
「勞煩兩位了。」儘管早看出這兩名男子的身份特異,但造鳳翔的態度依舊如常,「老徐,立即帶兩位大人至爺寢居東西兩側廂房歇息,不可怠慢。」
「是的,造總管。」
「是柳御醫給十九爺看的傷?」待外人都離去後,造鳳翔望著芮續風身上的包縈處,問著那向來緊隨在他身側的貼身侍衛。
「是的,適巧今日柳御醫在受邀之列,因此,便立即給十九爺做了診治,柳御醫說他稍候還會過來。」
「好,你也出去吧!」揉了揉太陽穴,造鳳翔難得地歎了一口氣,「順帶告訴外頭那哭成一團的人,爺沒事。」
是的,哭成一團。
自芮續風被抬入府內後,便圍在花園外擔憂、飲泣,那群在十九爺待在天都五年裡,陸續被他「罰」入府內打雜的各族人等。
也難怪他們要擔心了,因為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人見過芮續風如此安靜的歸府。
但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靜靜坐在床前,望著那張美麗如昔,卻慘白如紙的俊顏,造鳳翔的娥眉也忍不住輕蹙了。
縱使他從未曾提起過,但身為崇武的西塞族人,再加上他每回踩人都踩得那樣駕輕就熟的,造鳳翔便知曉,他肯定會武、懂武。
而儘管完全不知他武學功底究竟如何,可所有天都人都明白,他絕不僅僅是一個長相俊美的繡花枕頭。
造鳳翔永遠忘不了,當芮續風第一回出現在騎兵校場上時,那群本就眼高於頂的京師御林軍對他的嘲弄與訕笑——
「這個大美人來幹嘛?還不如在家裡繡花呢!」
「瞧瞧他那俏模樣,還不趕緊找個人保護、保護,要不貞操汲汲可危啊!」
她也永遠忘不了,那時的芮續風本只是慵懶地坐在太師椅上,用手撐著下頜,無視那群列隊等他校閱的御林軍,百無聊賴地望著遠方的馬場,突然,由他口中發出的一聲清脆長嘯,竟讓一頭一直無人能馴服的野馬瘋狂的衝出馬場,直闖隊伍中。
在眾人驚駭,欲將野馬射死之際……一個身影竟瀟灑的飛身而起——
就見黃沙碎石之中,芮續風傲然地凌空縱身至那頭無鞍野馬上,輕嘯一聲後調轉馬頭,在瘋狂疾奔的馬速中,從容、迅捷地彎身取過一旁騎兵身後的弓箭,然後一弓五箭,百步穿楊……
那時,他俊顏上的笑容那樣歡暢、眼眸那樣晶亮,而四周那群原本滿是嘲諷的眼神,全變成了驚異與讚佩。
由那日起,到今日,五年了。
這五年來,他那任性的性子根本沒變,甚至也毋需改變,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天都城就讓自己習慣了他那我行我素的傲嬌,更放縱、寵溺著那獨屬於他的傲嬌——
只許自己恣意妄為,不容他人恃寵而嬌。
連向來因不卑不允、有禮有節,處事八面玲瓏而備受稱頌的造鳳翔都不得不承認,那「無慾則剛」四個字,真真被他以一種另類的方式詮釋得淋漓盡致——
因為沒有野心,所以誰也不怕得罪;因為沒有機心,所以誰也無法不喜愛他;因為什麼也不想擁有,所以什麼也不怕失去。
正因明白他這點,所以她決定全然的放任他。
而被她放任後的他,還當真是展現了他全部的獨特魅力。
無論任何人犯了事,誰來施壓都沒用,反倒還愈施壓,愈把人整得淒淒慘慘慼慼;無論任何人受了苦,只要被他聽見、望見,儘管口中絕少不了那象徽性的「要不是……爺才懶得管」,但每個受苦的人,都會得到最大的補償與安慰。
更讓她滿意的是,由於本就身為異族,因此,他對異族的包容力與體貼心更超乎常人,所以,這樣一顆好用的棋子竟被人傷成了這樣,她豈可能坐視不管?
是的,芮續風是她的一顆棋子……一顆牢牢被她握在乎中,絕不容他人染指的棋子!
是的,芮續風絕對有敵人,但他的敵人,本不該出現在那戒備森嚴的皇家畋獵場上!
但既然來了,還敢傷了她的重要棋子,那就表示這場潛藏了五年、四方爭權的戰爭,正式要開鑼了!
而她,期待著他的反應,更期待著自己的回應。
天都三月,細雨濛濛……一間諾大的府邸中心之處,傳出一聲傷後有些沙啞的慵懶嗓音——「爺我要出去了。」
無人回應。
「爺我真要出去羅!」用手撐著頭,望著坐在案桌前靜靜看書的造鳳翔,芮續風百無聊賴地又說了一回。
依然無人回應。
「你再不攔我,我真出去羅!」 芮續風故意緩緩站起身向房門走去,邊走邊說。
「您若想讓全天都都看到您那一身柳大御醫的傑作,順帶議論您受傷的原由……」 造鳳翔依然低著頭,淡淡說道:「您請自便。」
「呿!沒勁!」芮續風默默回身臥回軟榻,將手枕在頭下,高蹺起二郎腿,口中不住喃喃,「沒給人弄死,卻在這府裡給悶死……」
無怪芮續風要嘟囔了,因為造鳳翔確實一語刺中他的罩門,畢竟向來好面子的他,可一點也不想以這種丟人現眼的傷後模樣出現,更不想讓他受傷之秘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您雖出不了門,但可沒人攔著您在自家府裡找樂子。」
「樂子?這破府裡能有什麼樂子……」對著屋頂不斷抱怨著,半晌後,芮續風突然轉頭望向造鳳翔,嗓音中有股促狹,「對了,你該不會還是個處子吧?」
低垂的小臉微微一愣,造鳳翔終於將眼眸由書中抬起,正眼望向芮續風,及他那一臉的詭譎笑意。
「小造,爺若沒聽錯,你剛剛好像說過,沒人會攔著我在自家府裡找樂子的不是?」
這該死的傲嬌美人,找樂子竟找到她身上來了……
可若不照他的意思,他決計沒完沒了,若一使性子,真鬧騰得府裡雞大不寧,到時她更難收拾!
直視著那雙滿是得逞笑意的翠綠眼眸,默默思量了半晌後,造鳳翔輕歎一口氣,由座位中站起,靜靜關上房內所有門窗,然後背過身去,解開頭髮,並開始褪去身上衣衫。
先是外衣,後是那可讓她看起來稍稍魁碩的三層裡囊,最後,是那掩飾住她胸前渾 圓的裹胸布……
午後的斜光中……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緩緩堆至造鳳翔腳旁,而她的細嫩肌膚,也一寸又一寸地暴露在空氣中。
「還要我怎麼樣?」當身上徹底無一縷著身時,造鳳翔淡淡問道。
「你這樣不行啊!小造。」 望著造鳳翔那一身雪白且玲瓏的裸軀,芮續風竟嘖嘖搖起頭來,「人都說若隱若現、欲語還休才迷人,你這樣沒遮沒掩、理直氣壯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嘛!好歹鬆鬆罩上一件外衣啊!」
美感?做這種事還要什麼美感?
聽到芮續風那不甚滿意的話語後,對男女之事根本沒什麼概念的造鳳翔無奈地歎了口氣後,彎下腰,拎起一件外衫,緩緩套至自己身上,然後將腰帶系回腰間。
是的,造鳳翔的舉動是有些無奈,是有些不夠羞怯,可她卻完全不知道,她回復女兒身後的模樣其實是多麼的迷人——
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地垂在胸前,隨著身形來回搖曳,將她那其實豐盈、迷人的雪白渾圓襯得那般若隱若現而且誘人;她纖細的柔美腰肢如同風中細柳,在繫上腰帶後更恍若不經一握;她雪白的挺俏雙臀、修長而勻稱的雙腿,在輕輕擺動的衣衫下,顯得那般魅惑人心……
……
當初升的月光悄悄照入房內時,望著這些日子來因照顧自己而極少闔眼,如今又在高潮疲憊下整個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造鳳翔,芮續風輕輕拍著她小臉,溫柔的輕語著——
「你一會要去哪兒啊?鳳翔,告訴爺。」
「什麼……」造鳳翔微微睜開眼,一臉迷茫,「誰要……去哪兒……」
「沒事。」 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開懷笑意,芮續風輕吻了一下她睡意朦朧的臉龐,「好好睡吧!今夜,我們哪兒都不去了。」
一間清幽、謐靜且隱密的茶坊,有兩個背對背各自輕啜茶香的身影。
「那位小霸王今天沒惹事?」
「暫對還沒。」 造鳳翔輕輕將茶碗置於案桌上,眼眸望向窗外的燦爛艷陽。
「那件事確實有些蹊蹺,因為發生至今,依然無人知曉他究竟被何人所傷,又因何而傷。」 造鳳翔身後的偉岸男子淡淡說道。
「是嗎?」恍若答案早在自己的預料之中,造鳳翔微微一笑,「不過居然連大哥你都聽不到半點風聲,這事就真的令人有些傷腦筋了。」
「我倒沒看出你有任何傷腦筋的模樣。」
「因為有大哥你會幫我傷這個腦筋。」口中的話語清淡,但造鳳翔的眼眸在笑。
「其他風聲倒還是有點的。」輕笑一陣後,偉岸男子端起茶碗,「那鬼賊府邸最近出入者有些不正常的頻繁,我猜測過一陣子,你家小霸王的位子恐怕會坐得有些搖晃。」
「倚高欄、迎風吹,誰能不搖晃?」用纖纖手指來回輕撫著茶碗邊緣,造鳳翔淡淡說道:「更何況大哥你晃了那麼久,也沒見半個人把你搖下來不是?」
是的,風在吹,樹在動,造鳳翔的眼底那般若有所思。
「鳳翔,你瘦了。」
「是嗎?」驀地一愣後,造鳳翔故作無事般地端起茶碗,「我倒是沒怎麼發現。嫂子好嗎?」
「別轉移話題。」
「好吧!」造鳳翔放下茶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緩緩轉眸望向遠方的雪白山巔,「我承認我有些時候會感覺到力不從心,深怕無法跟上大家的步伐,總會想著若是哥哥來做的話——」
是的,她的哥哥——造鳳揚,與仇愬、柳孤泉等具有同樣宿命責任,卻不幸早夭的她的雙生兄長。
若非十三年前的那場變故,如今的她或許如同其他放眼所見的女子一般,在一個遠離世俗煩囂的世外桃源裡,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地生著、長著、快樂著。
但造鳳揚走後,身為好不容易存在於造家的唯一鬼族,她不得不遠離平和,放棄所有尋常女子能擁有的一切,扛起原本屬於造鳳揚的所有責任,讓自己與其他兄弟們一同為鬼族而戰。
說放棄或許太過,因為對自小便聰慧,心思縝密的造鳳翔來說,她其實相當樂於接受挑戰,更喜愛那種為不可知的未來努力的充實感。
可對向來注重血統的造家來說,她終究只是個旁支的最小庶子,無論表現得再出色、再沉穩,依然無法令她走入掌握權力核心的府邸中,無法令她幫上那群暗自在各方努力的族人與兄弟。
但芮續風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