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目光中,貴氣男子傲然地走出酒樓,然後在造鳳翔的引領下,邊走邊望著天都的萬家燈大。
「比起您過去住的遼闊西塞,天都自然是擁擠、吵鬧了些。」走在貴氣男子身旁,造鳳翔淡淡說道。
「小爺告訴過你我是誰?」貴氣男子突然定住腳步,轉頭望著造鳳翔清秀的側顏輕輕一挑眉。
「不曾。」 造鳳翔的嗓音依舊清淡難然。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誰?」貴氣男子的眼眸緩緩瞇了起來。
「因為我是造鳳翔,您這位新任天都城九門副提督府的總管。」望著貴氣男子那瞇起後轉變成翡翠綠的美眸,造鳳翔眼底浮現出一股耐人尋味的淡淡笑意。
是的,天都城新任九門副提督,當朝皇上第十九子——芮續風。
其實芮續風之所以被任命,也只是當朝皇上一個暫時的權宜之計。
因為天都城原九門提督唐東文年邁中風,無法執事,而他自小培養的獨子接班人卻又在幾年前遭受一場意外事故,至今生死未卜,所以在這個牽一髮動全身的位置未找到新的接班人前,在國舅李東錦及眾多野心集團為奪此位而大刺刺地在朝中亂鬥之時,不屬於任何集團,自小未曾離開過西塞家鄉,向來人們只聞其名不識其人的皇子芮續風,便成了一顆暫時平息爭端的棋子。
「呿!」 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點的芮續風,在輕哼一聲後,再度邁開步子,「就為了這個擺明了掛名一點實權都沒有的小破官,居然還特地給我弄了個造家的人來當總管,我那老子這回戲演得還真是足啊!」
「您知道造家?」無視芮續風口中的嘲諷,提步走在他身旁的造鳳翔淡淡問道。
「全勒琅國哪個人不知道你姓造一家是宮中權貴最忠實的看門狗。」芮續風瞟了一眼身旁矮了自己半個頭的造鳳翔,嘴角輕蔑似的微微勾起。
「既然您明白就好,我的目標是九門提督府的總管。」造鳳翔毫不在乎芮續風話語中的譏諷,眼眸直視前方。
「那你去當啊!沒人阻止你。」芮續風邊說,邊像個孩子般地輕踢著地上的積雪。
「我的目標是您十九爺當家的九門提督府總管。」
「嘖嘖!想不到你人看起來不大,可野心還真不小哪!」芮續風停住腳步,轉眸望向造鳳翔年輕卻平靜的俊秀臉龐,嘖嘖稱奇著,「不過小爺我還真不明白,當個無權無勢的九門提督府看門狗能有什麼好處?」
「好處很大……」造鳳翔眼眸依然望著遠方,唇角浮出一縷神秘的微笑,「大到您無可想像。」
「雖然你口中那大到我無可想像的好處也實在大到讓我很好奇,但你是不是錯估情勢了?」望著那縷神秘笑容,芮續風冷冷一笑,「小爺我只是來天都城玩耍幾日罷了,可沒興趣在這鬼地方待太久。」
「您其實比任何人都明白,您再回不去西塞了。」 正面迎向芮續風的目光,造鳳翔一個字一個字地輕輕說道:「更何況,若您身世之秘遭知情者揭穿,那您最摯愛的西塞族人,更無立足與立命之地了。」
造鳳翔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如同春風中的絮語,可是由他口中吐出的話,卻是那樣直白與殘酷。
「我一向不喜歡聰明人…」就那樣站在雪中,芮續風凝望著造鳳翔許久許久,而後,他突然轉過身走向另一條街路,「特別是像你這種看起來沒心沒肺,卻有野心與心機,並且無時無刻都只想利用他人來成就自己的聰明人。」
「我不要求您喜歡我,但我衷心期望您能喜歡上天都城。」依然跟隨在芮續風身旁的造鳳翔,恍若很欣賞他對自己的評價,因而嘴角微微上揚著。
「那小爺我還真要掃你的興了,因為我真看不出來有哪個正常人會喜歡上這種滿是盜賊,又烏煙瘴氣的鬼地方。」 凝眸遙望著西北方,芮續風冷笑著。
芮續風口中的話語句句帶刺,可是看著他俊美的側顏,造鳳翔卻彷彿由他翠綠的眼底望見了他再望不見的西塞草原,再望不見的西塞牛羊,再望不見的西塞族人與親人…
「天都城向來無為而治,所以您請繼續過您的舒心日子,不需做任何改變。」當北風再起,當天上再度降下雪花時,造鳳翔領著芮續風繼續向前行去。
「無為而治?根本是鬥到了天昏地暗,以致無人敢聞問吧!」聽到造鳳翔的話後,芮續風的眼底滿是嘲諷,「在小爺跟前,你就甭來含蓄這套了。」
「但就是這樣「含蓄」的世道,對您這樣一位無懼、無畏、無朋黨,甚至無法無天之人來說,才真叫舒心之至啊!」造鳳翔抿嘴一笑。
「這麼想想,好像確實挺有意思的……」 望著造鳳翔那副陰謀家的模樣,芮續風喃喃一聲後,突然頭一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可是小爺我在舒心之前實在很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造家什麼時候出了個野心勃勃的女總管啊?」
是的,女總管。
芮續風不清楚這天都城人是不是都瞎了眼,但他很確定自己沒瞎。
或許造鳳翔是長得較尋常女子為高,脂粉未施的臉龐也較尋常女子來得素淨,再加上她那身自小薰陶出來的書卷氣與嚴謹態度,以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令著男裝後的她就像個少年老成的白面書生。
可他是誰?他可是自小在女人堆裡長大的芮續風哪!若連她的底細都看不出,也枉費他娘親及那群姨婆們自小的教誨了!
「此時此刻。」 聽到自己隱瞞已久的秘密竟被人一語道出時,造鳳翔依然連蛾眉都沒挑一下,同樣還以一個似笑非笑。
「小爺我可先告訴你,這事兒萬一傳了出去,小爺我可是什麼都不管的喔!」望著造鳳翔篤定的笑容,芮續風刻意加重了「萬一」 兩個字,然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卻賞心悅目至極的壞壞笑容。
「關於這點,就不勞十九爺您費心了,因為我造家由百年前起,手上就握有多道免死金牌,多到我造家的雞大都快跟著升天了。」回望著芮續風,造鳳翔笑得那樣從容、無邪。
「我可一點也不費心,往後要費心的是你,因為我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管。」 芮續風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後,啪的一聲打開摺扇信步前行,「更何況,這艘破船本來只有小爺我一人,但既然你硬要擠上來,若你能讓這船駛得像飛的一般,我求之不得……對了,在咱們的破船起飛前,你能不能先告訴小爺我往後是睡在哪張舒心床上?」
「這兒。」造鳳翔緩緩在一棟府邸前定住腳步,微微一笑。
「真夠小的!」 芮續風抬眼望向眼前那棟華貴、輝煌又精緻的府邸,輕哼一聲,然後大大方方的跨進府內,「那你又睡哪兒啊?」
「這兒。」
「既然如此,還不快給小爺我弄盆熱水去,傻站在這兒幹嘛?我困了。」芮續風用摺扇遮住呵欠,懶洋洋地對門庭內排成兩排的下人們揮揮手。
「是的,十九爺。」
在造鳳翔的一聲令下,下人們帶路的帶路,提水的提水……個個都不敢怠慢、不敢馬虎——儘管他們早為自己主子的美麗面容徹底驚艷。
「哎呀!本來不想這麼早就亮出那張牌的哪……」
終於,當那個貴氣十足且俊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時,當四周只剩自己一人時,望著那道長廊,造鳳翔低下頭來輕聲喃喃,「真想不到這傲嬌美人居然有長腦子呢!傷腦筋……」
口中雖聽似在懊惱,可是造鳳翔的眼眸卻如同夜星般的晶亮。
而這年,芮續風二十歲,造鳳翔十八歲。
五年後
天都城北一間以高雅著稱、以格調聞名的絲絃茶坊,此刻如同往常一般,坐滿了上流貴客。
所有的賓容皆衣冠楚楚、風流倜儻……個個靜靜坐在以紅木隔成的包間紗幔後優閒的輕啜茶香,閉眼傾聽小曲。
「啊!」
原本如此高雅、清幽的茶坊,卻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聲,而後,是一陣酒意濃濃的粗嘎吼聲——「躲什麼躲啊!爺願意玩你,是你祖宗八代積了德了!」
聞見此聲,眾人不禁皺眉,然後在皺眉之間,見到一名身穿高檔絲綢的壯胖男子拉著一名續茶女子,並還在將她拖拉至地面後,用那胖手掌不斷地非禮著她的前胸。
「這位爺,您……呃啊!」
望著店中女侍被人欺凌,茶坊掌櫃自然連忙出來平事,但人還未走近,便被那男子同行之人一腳踢得老遠。
「誰敢擋爺,就只有一個死!」 在得意洋洋的嘶吼聲中,壯胖男子更放肆地調戲那名早哭得梁花帶雨的女侍,「躲啊!再躲啊!敢不讓爺玩,爺就把你十八代祖宗都由墳裡給挖……哇啊!你做什麼?」
就在壯胖男子愈發張揚之際,突然……一個瀟灑的身影由包廂中凌空飛出,而後,優雅卻毫不留情地將壯胖男子一腳踩在腳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聽聞茶坊有新女伶後特地前來聆聽,卻被中途打斷而不悅至極的芮續風。
「丫頭,不是爺想說你,可你家裡是怎麼回事?」舉重若輕且瀟灑至極地將身下男子踩得動彈不得,芮續風蛛眼瞪視著狼狽坐在地上的女侍,「就沒個人教過你在遇上公豬,特別是腫得像球一樣的發情公豬時要懂得走避嗎?」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快把你的腳拿走!」
壯胖男子哀吼如豬嚎,但芮續風卻當腳下踩的只是普通地板般的聞風不動。
「小風爺……謝您了……」望著芮續風俊美得不可一世的面容、玉樹臨風般的身姿,女侍仰著臉輕輕抽泣著,「但小片子的家裡……沒人了……」
「放肆,爺不是人嗎?」聽到女侍口中那獨屬於西塞族人對自己的親暱稱謂,芮續風口中雖依然狷傲,扶拉起女侍的手卻那般溫柔,「爺今兒個告訴小片子的話,你可記清楚了?」
「小片子記清楚了……謝謝小風爺……」
「雖你說記清楚了,可爺還是不滿意,所以爺決定了,從今兒個起,爺罰你日日到爺府裡給爺燒水去,聽到沒?」
「小片子聽到了…」
「喂!快把你的腳拿走,你到底想做什麼?要讓我知道你是誰,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聽著腦袋上方那壓根兒沒把自己當人看的羞辱言語,壯胖男子拚命掙扎、大吼著,可他換來的,卻只是一桶由腦袋上澆下的涼茶。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想讓你清醒清醒點啊!」優雅地將茶桶遞還給茶博士,芮續風笑得無邪,「清醒清醒點好,讓爺我問清楚你家十八代祖宗都埋哪兒了啊!」
「你……你是誰?」 芮續風的出言不遜,令壯胖男子整個臉都漲成紫色了,「竟然敢……嗚啊!」
「嘖嘖!你這腮幫子挺有意思的嘛!」 芮續風用另一隻腳的鞋面來回踢著壯胖男子的臉頰……一臉興趣地望著他,「趕緊告訴爺,吃什麼才能吃成這樣?」
「你們這幫城衛在做什麼?還不快把他給拿了!我可是李國舅的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