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空間（上）
「咚——」
洞口一蓬岩漿噴了出來，灼熱的溫度一瞬間燒得空氣扭曲，滿目赤紅中，那些可怕的紅色黏稠漿體潑灑在地面上，泥沙嗤嗤響著融化，成為白色略帶透明的液體，將更深的地面灼出紅痕，隨後高溫被廣闊的空間抽去，岩漿與液態結晶漸漸冷卻，微風捲過，遠處有細小的雪花順風飄落在上面，接著「嗤」的一下蒸發成水汽，裊裊上升。
這裡是地表建築完全毀掉的地下基地，地表整片地皮像是被炮兵團地毯式轟炸過一樣，彈坑密密麻麻猶如月球表面的環形山，一些消防車聚在倒塌的圍牆外圍，高壓水槍嚴陣以待，當發現有岩漿流過圍牆廢墟，向外界蔓延的時候，立刻便是一道水柱沖刷過去，隨後整片空間就被濃密的水蒸氣佔據，目不能視，隨水汽流出的溫度依舊很高，蔓延過來的時候，令人就像身處在蒸籠裡，胸口悶得都要喘不過氣來。
擦了把汗，陶金看向身旁的葉哥，「多少度了？」
葉哥也是滿頭大汗，齜牙咧嘴地抹了抹額頭，抬頭看了眼天空高照的艷陽，隨即回頭向身後不遠一輛指揮車比個手勢，片刻後，指揮車裡有人豎起幾根手指，見到那幾根手指代表的意思，葉哥頓時瞪大眼睛，嘖嘖搖搖頭：「地表中心溫度4200左右……鳳凰這次暴走的好厲害，有白守雲在下面布下雷霆間距領域，消磨了大部分能量，還能造成這樣的高溫，再這樣下去，恐怕整個地球都要變太陽了。」
聞言，陶金臉上浮起一絲焦慮。
異能與科學並不是完全沒有結合的，特別是能量系，必然要遵守這個宇宙的定理，因此像他們這種加入了國家機構，算是科班出身的進化者，通常也要有相當的科學知識，所以，陶金知道葉哥雖然說的誇張了些，但也不算危言聳聽，如果中心溫度這樣繼續增長下去，一旦溫度與壓力超過某個界限，確實會發生鏈式反應導致大氣層燃燒起來。
當然，那種情況也不太可能發生。
可是，即便不發生大氣層燃燒的狀況，鳳凰這次暴走造成的影響也很是危險，她在地下持續放出熱量，就相當於一個聚變核心，壓力與高溫向四周的地層推動擴散，很容易造成一些地質災害，而這裡離城市並不遠，即便是很小的地質災害，也會造成極為慘重的傷亡。
想到這些，他就感覺頭又開始疼了，暗暗罵了句：「該死的管理委員會，該死的狗屁專家」
昨天夜晚，林同書與崑崙的屠夫、園丁大戰並殺掉他們，在他離開之前的時候，曾囑咐過白守雲，不要去打擾鳳凰。雖然林同書沒有說為什麼不能去打擾鳳凰，但事後分析不難發現，鳳凰似乎正在蛻變。
鳳凰為什麼在林同書找到這裡之後才開始蛻變，並不是目前要研究的事情，特事局乃至醒獅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讓鳳凰醒過來，既然唯一對情況瞭解的林同書，說不要打擾她，為了避免意外，自然也沒人敢下去嘗試一下他說的對不對，所以，當時白守雲就下令把這附近包圍起來，任何人不准靠近，而他自己，則守在直通地底的入口處。
只是，他們願意聽從林同書的話，卻不代表高層也願意，某些官僚難以忍受要聽從一個少年的話，站在保護圈外乾著急，於是緊急調來幾位對進化者及異能研究頗深的專家，企圖去查探一下鳳凰的狀況——當然，這些人的組成成分，並沒有透露給陶金或者白守雲，高層發來的通行文書，只是說明這些專家是搜救隊，是為了救援被困在地下的那些軍人和研究員。
這裡畢竟是特事局的地盤，白守雲雖然在醒獅威望甚高，但也不好明確反對特事局高層的決議，至於陶金，更加沒有權力阻攔他們了。雖然兩人當時想了一些辦法阻撓了那些專家一會兒，但最終，還是讓他們摸到了鳳凰的所在地，隨後，有不死鳥之稱的鳳凰，就突然爆發了。
無窮熱量從她身上噴吐出來，由純粹的火焰能量堆積而成的龐大溫度、高壓，徹底將那處空間轟成了一個巨大的原子爐，若不是白守雲當機立斷，冒著被炸死的危險深入地下，布出雷霆領域，將擴散的能量約束住，恐怕這方圓數十里的地方，已經炸成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到目前為止，白守雲還在下面，與暴走的鳳凰進行能量層面的對抗，但很顯然，他對火焰能量的約束越來越薄弱了，地表中心溫度的持續升高，就是明證。
「該怎麼辦？」紅著一雙眼睛，陶金煩躁地走來走去，鳳凰暴走的時候，他就氣急敗壞地向總部發出質詢，那群官僚一時失聲，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也沒有拿出半點方案，這讓他覺得自己滿腹怒氣、急噪都快要把自己憋爆炸了。
旁邊葉哥看著他徘徊來去，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陶金，去聯繫一下林同書怎麼樣？」
「林同書？」陶金一怔。
「是啊，鳳凰之前一直昏迷，但他到這邊來了之後，鳳凰立刻就醒了，我們姑且不推測他在那次神秘少女事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與鳳凰得到的那個東西又有什麼關係。但很顯然，他有很多我們不瞭解，甚至完全沒有接觸過的神奇手段，現在局勢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不如再請他過來一趟，無論如何，既然他會專門跑來喚醒鳳凰，肯定也不希望鳳凰出現意外，反正總部那群混蛋還沒拿出應對方案，與其在這裡看著乾著急，不如豁出去博一把。」
陶金默然。
提起林同書，他又想起昨天夜晚，那個一對二，將兩個成名多年的五階高手乾脆利落地斬殺，強大的超出所有人想像的少年。在昨天夜晚之前，如果有人告訴他，有某個進化者可以從四階驟然跳升到五階顛峰，他一定會認為那人腦袋傻掉了，但親眼見到林同書舉手投足，能量噴湧，彷彿能夠毀天滅地的恐怖之後，由不得他不相信，與此同時，也讓他對林同書深深忌憚。
他不清楚那個少年是早就有了五階的實力，之前被崑崙追殺，一直在裝傻裝低調；還是近幾天突然竄升到五階，然後強勢爆發，力斬屠夫和園丁。
這兩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明確表明了那個少年有多麼不好惹，對這類看不透摸不清的人，他一向是敬而遠之的。
況且，他也沒把握林同書會不會再來幫次忙。
猶豫許久，陶金依舊拿不定主意，旁邊等待的葉哥皺皺眉，有些不耐。在他看來，陶金大概是因為曾經的遭遇，被磨平了稜角，太過畏首畏尾了，眼看局面已經失控到這樣的地步，還下不了決斷，委實令他有些失望。
但現在並不是對陶金表示不滿的時機，他想了想，輕聲提點了一句：「不久前我從地下研究所那邊，聽跟隨周進回來的幾個人說，林同書從我們這邊離開之後，又去了崑崙在申城的指揮部，數十個隸屬崑崙的進化者，全被他一個人殺掉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但我覺得，至少目前我們和他還是一邊的，想來他不介意再幫我們一把」
說這番話的時候，葉哥心裡突然有些荒謬和悲哀，想想幾天之前，名叫林同書的少年，還是他們可以隨便揉扁捏圓的角色，然而只過了一夜，對方已經成長到他們需要仰視、借助的程度，這種強大的落差，實在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不過他到底是經年活動在第一線的老油條，短暫的失落後，就重振心緒，等待著陶金的判斷。
葉哥的話，似乎起效了，聞言陶金沉吟片刻，隨即抬起頭，沉聲道：「好，我再去請他過來」
…………
與此同時，申城繁華的市區裡，一輛在茫茫車流中毫不起眼的小巧別克，正在向市中心駛去。
貼了深色反光膜的車窗，阻擋住了外界天空突然在早上開始強盛的陽光，方華靠在窗邊，穿過反光膜加深了顏色的光芒，將他半邊臉照得斑駁，皺紋深刻，夾在頸間的手機將皮膚印出幾道紅痕。
「……事情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人我沒有撤走，只是撤到了外圍……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啊？他現在是五階了，五階是什麼你懂不懂啊大哥，有本事你跑去站他門前兒監視著去，反正我是不去了……沒跟你炸刺兒，我怎麼敢啊，您是領導，我就是一跑腿兒的小卒子，您真要我去也行，我就在胸前兒掛一牌子，上書『領導有命，不得不從，若有不滿請找當事人』好不好？嘁」
電話在另一端某人隱約的咆哮聲中掛斷，方華撇撇嘴，鬆了鬆被夾板吊在胸前的另一隻手，哼了一聲：「官僚，還以為我猜不到他心思？無非就是想利用我們試探一下林同書的態度，好調整一下應對方法……我呸這群傢伙果然是有好處就上，完全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撐死，他們也不想想，一個五階，我和手下有幾條命夠人家玩兒的？**」
他顯然是被氣得狠了，也不在乎嘴裡噴出的髒話，坐在他旁邊的武瑤皺皺眉，卻沒說什麼，只是有些憂慮地說道：「你這樣頂撞他，小心他給你小鞋兒穿。」
「隨便啦，他愛怎麼著怎麼著，大不了我去內務部，不伺候他個王八蛋了。」
「別說氣話，內務部哪是那麼好待的。其實他的命令也無可厚非，林同書的成長以及他所隱藏的秘密太驚人了，想要探清他的虛實，想要掌握他的秘密，對局裡那些高層來說，是很正常的反應……」
「哼，什麼正常，是腦殘才對。」方華冷聲道：「那群白癡，完全被鳳凰和師太給慣壞了，盲目自大的以為所有五階都像他們倆那樣，會顧全大局，會遵守紀律林同書的為人我們又不是不清楚，他還沒到五階的時候，崑崙的人追殺他，結果怎麼樣？有一個活口沒有？就算句芒，也被他找到機會給幹掉，完全就是個心狠手辣，膽大包天的角色，我要真照他們說的那樣做，恐怕明年的今天你就要到墳頭給我燒香了。」
武瑤沉默，方華說得確實不錯，林同書的性格，姑且不說她曾經親自領教過，即使在今天之前，局裡某些精通心理學的情報員，也不止一次對他的性格進行過細緻的分析。
局裡高層這次的反應確實腦殘了點，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林同書表現的太過搶眼，太過給人以震撼。
從早晨開始，林林總總匯聚的消息來看，他昨天晚上，先是從居住的小區離開，然後到了鳳凰所在的地下基地，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鳳凰從昏迷中喚醒，接著，將趕過去的屠夫和園丁殺掉，最後又去了一趟崑崙在申城的指揮部，指揮部內數十個進化者，被他斬殺殆盡……想著，她又回憶起自己上午去到那片原本是大型工廠，現在卻已經被夷為平地的曠野，巨大的坑洞，朝天默默無聲，呈放射波浪裝的衝擊紋痕，彷彿又再現了那次恐怖的爆炸。
一夜之間，如此強大的戰績，也難怪高層手足無措，驚詫莫名，甚至直言不諱的要求以犧牲人手的代價，去試探林同書這個新晉五階的反應。
事實上，武瑤的內心也極為震撼，她是目前特事局內與林同書接觸過一次，比較熟稔的幾個人之一，她清楚地記得，對方幾個月前還是三階，誰知道，一段時間不關注，他就突然成長到需要她仰視的程度。
「真是失敗啊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有些落寞，這時，正在行駛的車忽然停下，前方駕駛位上一直沒有說話的師全，回過頭說道：「應該是這裡了。」
「到了？」
方華掏出地圖看了看，幾人到這裡來，自然是有任務的，林同書早晨打來的那次電話，自然瞞不過他們，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想要瞞著，因此，無論特事局還是醒獅，對他口中說的要做的事都很感興趣。特事局用了一上午，追查到當時林同書打出電話的地點，據分析，他要做的事應該就在電話打出的地方，因此，他們幾個身份實力都比較高的中層幹部，就親自過來了一趟。
「嗯，到了，就是那裡。」
師全說著，手指向窗外，視線穿過深色的反光膜，被一棟棟高樓分割成梯形的天空，灰藍明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棟將太陽遮住一半的大廈，靜靜聳立在白雲舒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