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頑固
弧形大地,被黑暗籠罩的深沉而孤寂,屬於大陸的板塊,在這彷彿無垠的黑暗裡,猶如茫茫漆黑海洋中的一葉小舟,只有點點光明匯聚起來,化作脈絡攀爬其上,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光,但也似乎隨時會被黑暗所吞噬。
蒼穹依舊維持著永恆的寂靜,空曠而蒼涼,亙古不變,放眼之處,無聲的空一望無際,然後,下方陸地東海岸一道金色光柱悄然升了起來,龐大的能量噴吐,就像在看一場無聲電影,雲層被穿透、撕裂,黑暗驅散,半邊天空被它照耀的金碧輝煌,無形的波紋,猶如無聲潤雨向四方擴散。
一切進行的悄無聲息,甚至普通人也許完全無法看到這道光,但在光柱距離最近的申城,無論正還戰鬥還是逃竄,所有進化者一時間都停了手,錯愕地看著它越升越高,最終貫穿天地……
…………
讓我們把時間撥到光柱升起前的某刻,夜晚1點12分,318國道附近。
一輛自西北方向過來的轎車,緩緩行駛著,在由路燈連接的光帶下穿行,當越過一座橋樑的時候,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程,車子慢慢停下,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邁步下來。
昏黃的路燈光暈,把老人一頭銀髮染得橘黃,投下的陰影也將他臉上的皺紋刻得更深,然而老人站在那裡,昂頭望著飄落雪花的天空的時候,卻並不給人蒼老腐朽的印象,依舊雄健的身軀透著不輸於年輕人的活力,橫眉怒目間,威勢凜凜,就像巡視著自己領地的獅子,雖然老邁,依然雄風不減。
昂頭看了一會兒,隨手撣下落在肩頭的片片雪花,老人垂首望著幾米外的地面,薄薄的雪層覆蓋了那裡,什麼都看不到,但近在咫尺的路邊欄杆上,一道延伸了數米的漆黑焦痕,刺目地映入眼簾,欄杆扭曲結構也顯示著,也許就在不久之前,這裡曾發生了些諸如車禍、爆炸之類的事情。
「人就是在這裡被殺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銀髮的雄健老者微微回頭,身後車裡下來一個同樣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同樣的中山裝,皺紋深刻,充滿了滄桑,不過相比起銀髮老者老當益壯的雄渾,這個老人就平凡了許多,背脊已經有些彎了,如同常年支撐著困苦生活,扛著鋤頭走過田埂的老農。
「嗯,就在這裡。」銀髮老者向同伴點點頭,隨後微微露出冷笑:「從爆炸痕跡來看,是炸彈……那個小傢伙坐的車從這裡經過的時候,有另一輛車從後面趕了過來,先是有人出手,發出的能量攻擊一下攔腰鑽入車廂內,然後順著那裡扔了包炸彈進去,動作很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炸得失去了戰鬥力。」
「真是卑鄙的手段……雖然我不喜歡特事局和醒獅,但至少我知道,他們是不用這種手法的,他們和我們差不多,理念之中一直認為進化者的戰鬥,就要在進化者之間解決,看來,還真是一些不安分的傢伙,企圖挑起我們和特事局、醒獅的衝突……嘿,膽大包天」
銀髮老者雖然在「嘿嘿」的笑,但那聲音,卻讓人不自禁的脊背發涼,語氣裡充滿殺意,顯然是憤怒到極點了。
駝背的老人稍稍抬了抬眼皮,用一種慢騰騰的語調說著:「不是早就確定了嗎?還有什麼好生氣的,等解決了醒獅、特事局,看哪些組織在申城最活躍,就把他們都打掉,看他們還敢不敢蹦達。」
聞言,銀髮老者方才點點頭,怒火平息了些。
兩人說話間,一副完全不把兩大國家機構以及申城附近所有組織放在眼裡的架勢,雖然囂張,但他們的神態卻極為自然,好像那樣才是正常的。
又查看了會兒,兩人就返身準備回到車上,「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殺李開和句芒小子的那個男孩抓住,老大哥要親自殺他,以祭奠亡靈。」
「知道,不然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也不會親自過來了……哼,現在的崑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個小男孩都對付不了,一群廢物」
說著,走到車前的銀髮老者打開車門,就要鑽進去,這時,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駝背老人,深深彎下的腰猛然直了起來,「小心」
暴喝出口的同時,他一把抓住銀髮老者,整個人如同幽靈一般快速後退,下一剎那,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轟然劈在那輛轎車上,吱吱吱吱,電流跳躍著蔓延,車身到處迸射出火花,隨後砰的一聲掀飛了起來,在半空轟然爆炸
轎車化為碩大的火球翻滾著落回地面,叮噹叮噹,零件彈出,蹦跳四散,烈火中有一聲慘叫短促響起,然後就消失,顯然作為司機的人在這短短瞬間,已經死掉了。
兩個老人沒有去管車子的報廢以及司機的死活,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國道旁,護欄之外枯草飄搖的曠野,曠野最遠方,一點電弧般的亮光閃爍了下,下一刻,被無窮電網包裹的人轟然衝到近前,懸停在兩人數米之外,電流嘰嘰響著,從他腳邊的泥土上蔓延開,以他為中心,方圓數十米的地面,一切事物瞬間在一抹幽藍的光華中閃爍了下,接著,呼的一聲,枯草燃了起來。
整片地面,在那剎那都化為火海
看到來人,銀髮老者瞳孔微微一縮,面皮便有些發紅,咬牙切齒地怒吼一聲:「白——守——雲」
容不得他不憤怒,剛剛若不是同伴拉了他一把,雖然來自遠方的閃電狙擊,並不會讓他受到多大傷害,但灰頭土臉丟面子卻是免不了的,一旦傳出去,他被一個後輩偷襲成功,恐怕會被人給笑掉大牙。
另一邊,被烈火與電網包裹的白守雲,側了側頭,撲克臉露出些恍然的神色:「屠夫牛威,園丁謝紅軍……原來是你們啊,難怪幾公里之外,我就聞到一股臭雞蛋的味道。你們這兩個惡貫滿盈的老山賊,還沒死嗎?」
屠夫牛威,自然就是那個老當益壯的銀髮老者,園丁謝紅軍,則是一旁那個耷拉著眼皮,再次駝下背,瘦瘦小小好像隨時斷氣的老農一樣的老人。
這兩人在解放之前,一直是中原大別山附近一窩山賊的大當家和二當家,憑著一手不知何時覺醒的異能,在那個戰亂的年代,打打**的秋風,劫一下日軍的糧草,碰到剿匪的,兩人就親自出山來個百萬軍中取上將敵首,順手再劫個軍火庫,幾年下來倒也混得滋潤。後來五方天帝崛起,收攏全國各個地方的進化者組織起來,與日本「出雲大社」對抗,兩人一方面厭煩了在普通人中無敵的日子,一方面也是佩服五方天帝的威名、能力,就響應號召,投入東方天帝麾下。建國後,曾也因努力抗日而明地裡暗地裡獲得過不少榮譽,也算是抗日英雄。
不過,現實告訴我們,抗日英雄有時候也不全是好人,這兩人雖然脫出了山賊窩,卻一直沒放下山賊習慣,隨著東方天帝南征北戰的時候,沒少做些「劫富濟貧」、欺男霸女的勾當,後來共和國建立,曾有一段時間黨內極為排斥進化者,有人就把他們曾經做過的事又翻出來說了說,提議要對他們進行公審。
然後,兩人山賊習性便發作了,連夜趕赴東北局,將那個提議公審他們兩人的東北將領滿門殺個精光,當地駐軍接上級命令對他們進行拘捕時,兩人既沒有逃跑,也沒有束手就擒,反而當天衝入軍區,殺個七進七出,若不是後來東方天帝強令約束,恐怕東北局的高級將領,早就被屠殺乾淨。
進化者受迫害,奮起反抗無可厚非,但這兩人卻太過霸道,視人命如草芥,動輒滅人滿門,所謂「屠夫」、「園丁」的綽號,也是自那之後被叫開的,就是形容他們殺起人來如砍瓜切菜、剪枝割草,任前方是老弱還是婦孺,全都一刀掃過,所以白守雲才說他們惡貫滿盈。
這樣的名聲,當然不是什麼好名聲,銀髮的屠夫牛威一聽,雙眼圓瞪,額角青筋都暴了起來,悶哼一聲,腳下地面轟隆一下凹陷,裂紋擴散,整個高大雄壯的身軀,也於同時砰地彈了起來,踏步連環,轟的一聲竄出三四米,一拳揮出。
「轟————」
強大的風壓陡然飆了出去,一拳揮去的力,將空氣扭曲出一道清晰的巨拳痕跡,如泰山壓頂一般,向白守雲轟然砸了過去。
空氣中,由純粹的勁力凝成的巨拳,還未轟到,白守雲身旁跳躍的暴躁火焰便是一矮,光線暗淡,方圓近十米的地面砰然塌陷,連身上跳躍奔騰的電流都遲滯了些。
「好強的力量」
白守雲眉心微蹙了下,五階的變身繫進化者,對肉身的強化與開發,已經遠遠超越了人體應有的局限,舉手投足之間,即使沒有任何能量作用摻雜其中,只憑著單純的力氣,就可以造成物質結構改變,物質結構改變,就會抑制住能量系進化者的能量傳導,甚至,那種單純的力氣,還能轟破心靈的屏障,將「力」作用到精神層面。
變身繫的五階,就代表著人類最原始最純粹,也是最極端的破壞力,他們也許不會領域,不會結界,無法修改、應用規則,沒有造物的能力,但單純由「破壞」、「毀滅」提供的戰鬥力,卻遠遠超越了其它系別。
眼底倒映著那只巨拳轟然砸來,途經的空間都在這毀滅力量下波動出痕跡,白守雲沒有硬接,渾身電弧一閃,光芒盛放的剎那,整個人瞬間側移到幾米之外,原地,巨拳落下,轟然巨響中在曠野上撕扯出一條深深的溝壑,煙塵升起,遮擋了視野的煙幕裡,電弧再次跳躍,一道粗大閃電陡然撕破了塵埃的幕布,瞬間向再次揮拳的牛威轟了過去。
粗大如水桶的電流,如同一隻撲殺獵物的蟒蛇,挾著龐大的能量奔騰湧來,黑夜裡一時間光芒大放,然而在它轟到牛威身上之前,自從白守雲出現,就一直默然不動的謝紅軍,抬手輕輕在面前一劃,那道轟來的閃電悄然斷裂,像是一副畫突然被剪開了,斷裂的閃電靜止了一瞬,無聲崩解,化為細小的電弧向四方蔓延擴散,同一時間,他另一隻手,也已經抓住了暴跳如雷的牛威。
輕描淡寫間化解了兩人的攻擊,謝紅軍顯然也有些不好受,他咳嗽一聲,佈滿皺紋的臉微微有些慘白,頓了頓,他沒有理會怒目望來的牛威,而是將渾濁的目光投注到一道護欄之外,被煙塵籠罩的曠野裡,那道穿過煙霧的微弱光亮:
「白守雲,我知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但是,崑崙攻擊特事局和醒獅的行動,與我們倆無關,我們到這個城市來,只是辦一些私人的小事,沒有參加戰爭的想法,為什麼大家不溝通一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呢?」
「私事?」塵埃裡,白守雲笑了一聲:「是來殺人吧?抱歉,只能辜負你的一番好意了,雖然那個少年我也不喜歡,你們想殺他,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可惜,他已經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你們找不到的,而且,我也不能讓你們大搖大擺的在城市裡到處找人。不想打架也可以,你們先離開,等城市裡的混亂過後再來,到時我一定不會攔著你們」
聞言,謝紅軍微微皺眉,旁邊牛威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紅軍,和這個小輩廢話幹什麼?我們連手把他砍了,沒了他,整個申城還不是我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謝紅軍沒有理他咋咋呼呼的呱噪,沉吟了一會兒,方才揚聲問道:「白守雲,不再考慮一下?」
五階之間也有高低,白守雲的能力是自然界最暴虐的一種能量方式,真戰鬥起來,即使己方有兩人,他也沒把握就能穩勝,更何況,他的身體已經老了,體力終究不如年輕人充沛,無法支撐像戰鬥這類高消耗的運動。
「不用再考慮了。」
濃濃的塵埃煙幕中,一股暴虐的能量波動漸漸提了起來,「要麼離開,要麼,就像句芒那樣,我送你們走」
謝紅軍微微垂下眼瞼,歎口氣:「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