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濛的夜色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去注意,一棟大樓後那個懸浮在半空的身影,究竟在發生著怎樣的變化,圍繞著廢棄小區的廣闊荒地裡,枯黃而雜亂的草叢中,許多黑影若隱若現,他們鷹梟一樣銳利的目光在荒地上空穿梭,投注到小區裡,一條橫貫過小區的道路上,晦澀的灰煙靜靜地盤旋於道路中段,如同清晨林間隨沁涼微風緩緩漂浮的晨霧,安謐而悠然。
但是,任何人的視線投入其上時,那一瞬間,從灰霧裡散發出的瘋狂的負面情感,卻讓人不自覺的顫抖,那種感覺,就像凌晨寒霜降臨,一個人孤獨走入墓地的陰森,周圍是銘刻了一個個姓名的冰涼石碑,腳下泥土裡掩埋著骸骨,枯萎的樹上停留著渡鴉,它靜悄悄佇立,漆黑的身體與濃霧相合,滿是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下方出現的人,等待著他死亡好去啄食他的肉,令人越發清晰的感覺到死寂的絕望
這種感覺,讓那些隱在暗處匆匆趕來的人覺得很不舒服,但即使如此,卻沒人將視線從那裡移開,他們用各種奇怪的能力「看」到了灰霧全過程,看到了一切物質在灰霧下被腐蝕,看到了伊籐潤二在與灰色圓球撞擊的瞬間,那陡然內斂起來,感覺卻更加危險的力量,也看到了當前正在發生的事:
鳳凰從高空疾速墜落,遠遠看去,她散發著光芒的身軀因為距離的關係,就像一顆謫落凡塵的星辰,纖細而微弱,忽閃忽閃,拉出細長的光線漸漸靠近黑沉的地面,而在黑夜中的廢棄小區,則如同一潭清水深澗,靜靜等待著星辰的降臨。
但這樣安寧的場面,顯然只是距離太過遙遠而造成的錯覺,那些潛伏著的人清楚看到,在她墜落的身影首次與小區內一棟樓齊高的時候,下方的世界陡然化作橙紅,就像是炸彈的爆炸,下方的地面在壓力下轟然爆發,成片成片的地皮被掀飛起來,已被高溫烘烤成紅色的水泥,迸射上半空,呈環形往四方噴濺,瘋狂地釋放著灼熱的溫度與赤色的光線,將周圍的黑暗驅散,渲染成火山內部一般的景色,空氣在扭曲蒸騰,蒸汽瀰漫,就在這高穩肆虐的景象中,太陽一般的鳳凰狠狠墜落,下面,是在赤紅光線中依舊不改顏色的灰霧。
沒有任何人懷疑這次撞擊的威力,有些人,甚至已經在腦海裡想像到了,整片小區在她的撞擊下,被摧為齏粉,熔成岩漿、石英的場面。
然而下一刻,局勢的變化卻超出他們的預料。
身後拖著熊熊火焰洪流,如同隕石一般撞擊下來的鳳凰,在接觸到地面,接觸到那片灰霧的剎那,灰霧陡然噴湧起來,噴泉一樣竄上半空,濃郁的灰色氣流,頓時將一切光與火熱盡數吞沒,隨後,淒厲的慘叫響起,渾身光亮明顯暗淡許多的鳳凰,驀地破開濃霧撞向旁邊一棟大樓,樓層震顫,坍塌,掙扎的呼喊與尖叫,從濺射成一團的灰塵煙霧裡傳出,那聲音中的恐慌,即使只是遠遠聽著,都讓眾人心頭不寒而慄。
那是鳳凰啊,一個強大的五階高手,對他們來說,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但就是這樣一個強者,卻在被灰霧吞沒後,發出這樣的慘叫、掙扎,到底怎麼回事?
遠方草叢中,與盲眼少女站在一處的方圓,驀地瞪大了雙眼,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背對著他的寧童舒,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問道:「怎麼了?」
方圓沒有說話,但也對少女的詢問做了反應,他稍稍揚手一彈,少女秀眉微蹙,隨著他手指的這下彈動,一道玄妙的聯繫開始與她的精神溝通,似乎想要進入到她的腦海裡。
「別害怕,這是精神鏈接。」感覺到少女的猶豫,知道她為什麼遲遲不接受的方圓,輕聲解釋道:「通過這個鏈接,可以讓你共享到我們看到的東西,鏈接的終端是我一個朋友,放心吧,她的人品很好,我保證她不會悄悄在你腦海裡留後門,或者不經允許就翻看你的記憶——我可以以她的身材起誓,稍有逾越,就詛咒她一輩子平胸」
「去死」不遠一叢枯草堆裡傳來女聲的咒罵,然後旁邊響起幾聲低啞的竊笑,顯然那個女聲,就是方圓所說的朋友,而周圍低笑的,大約也是相熟的人。
即使方圓以這樣輕鬆的方式來說明「精神鏈接」的無害,但寧童舒依舊沒有放開心靈的屏障,而是微微閉上眼。
感應到從少女身上傳來的,激烈的精神力波動,方圓聳聳肩,他知道,女孩應該是在用某種方法驗證他話語的可靠性,為此他感覺有些挫敗,接著腦海裡就響起一個女性的聲音:「喂,這個女孩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明顯不相信我們嘛」
「算啦,人家和我們也是第一次見面,謹慎些才正常。」方圓苦笑,隨後將一道安慰的意念傳送出去,接收到的女人在「精神網絡」裡輕哼一聲,語氣裡還是有些不滿:「事情是可以那麼說啦,可我總感覺她在質疑我人品誒,這種被人懷疑的感受很讓人鬱悶的……特別是我們主動幫她忙,她不領情不說,還這麼臭屁,呵,好了不起麼?」
方圓正要再繼續安慰,一個悅耳但卻極為清冷、高傲的女聲,忽然出現在「精神網絡」中:「背後說人壞話是不道德的行為,有什麼不滿可以當面提出來」
「呃……」方圓有點尷尬的看向少女,果然,微微偏過頭的女孩此時已睜開眼,她不知何時已經放開心靈屏障加入精神網絡,網絡裡的對話,她自然是聽到了。
方圓訕笑兩聲,有種被人捉姦的窘迫,但隨後這窘迫就不見了蹤影,一副動態畫面塞進鏈接上網絡的幾人腦海裡,適時地為他解圍。
那是他一個會飛的朋友,從小區上空看到的場景,然後通過精神網絡,將看到的記憶發送給後方的幾人,記憶中,大樓一層一面牆壁倒塌的煙塵已經散去,鳳凰的身影露了出來,然而到這時,之前如同小太陽一般光芒四射,烈火高溫洶湧環繞的鳳凰,短短的時間內,就變得好像風中殘燭一般,她慌亂的在磚石廢墟上掙扎,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彷彿黏性很高的膠水一般粘在她身上,不斷地攀爬、蔓延,幾片殘留光焰被那灰霧穿過,就像穿過了一面薄紗,熾白的亮度陡然變的暗淡,火,在這瞬間被感染成了灰暗的顏色。
火這種等離子形態的東西,也會被某種東西感染嗎?
以前,從沒有人這樣想過,進化者的能力固然多種多樣,有感染或侵蝕效果的異能也不是沒有,然而那些異能都只能作用於實物,感染和侵蝕從本質上來說,就是改變物質的分子結構,像「火焰」這種只有形而「無質」的物質,以科學上來說,它就是最純粹的化學感染或侵蝕,它以轉換物質的分子結構而存活,將它們「燃燒」,轉變為另一種物質,這世界上,一切物質能量層面的感染,再沒有比它更純粹,更強大的了。
但就在今天,這個固有的理論,似乎完全被打破了。
腦海裡畫面在閃爍,畫面中,道路正中那團濃郁的灰霧,彷彿餓狼一樣啃噬向鳳凰,鳳凰一邊狼狽地躲避,一邊還要想盡辦法,將身上已經粘到的絲絲灰霧驅除,吃力地掙扎著,身體表面火光一下下地爆炸,似乎想將灰霧炸開,但這樣的行為卻沒有收到任何效果,火光的每一次爆炸,雖然會炸飛一縷霧氣,可同時也有火焰被霧氣感染,變成灰濛濛的顏色,附著在她身上燃燒。
更讓看到的人感覺恐怖的是,那灰霧,灰色的火蔓延過的地方,衣服、毛髮、皮膚統統腐朽,不過短短的十多秒,鳳凰一條胳膊上的血肉已經乾癟,幾縷頑強的火苗延伸上肩頭,慢慢的,卻又堅定地腐蝕上那片肌膚,朽化成粉末的衣物纖維,隨著她劇烈的掙扎飄飛,與忽明忽暗的光焰相映襯,越加顯得淒迷,絕望
這詭異的霧氣,即使只是看到,就讓人從內心裡顫慄,然而恐懼過後,腦海裡升騰上來的,卻是無可抑制的貪婪。
寧童舒闔上眼,斷開了精神鏈接,即使不去看,她也能聽到身旁的草叢裡,開始傳來某些人粗重的呼吸,每一次吐息,她似乎都能聞到空氣裡散發的,屬於佔有慾的腥臭。
是啊,他們都看到了,這些灰霧是那個灰色圓球的力量,一個五階強者,在這力量下都顯得如此狼狽且脆弱,如果……如果得到它,那麼……
轉首瞧了一眼目光發直的方圓,少女回過身,繼續看向遠方小區,但嘴角卻已勾起一抹冷誚:「一群愚蠢的凡物」
那樣詭異、強大的力量,又怎麼可能是凡人可以掌握的?凡人總是會在**的驅使下迷失理智,他們只看到了強大起來的希望,而忽略了其中會有的危險,也許只有血的教訓,才能讓他們正視到這個世界的恐怖。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目光偏轉,望向某棟大樓,大樓背面,有一個許多人不自覺忽略的男生,也許在那些人看來,一個小傢伙,實在不值得多做注意吧
「可是,你們都錯了……」
腦海裡回憶起了從未來截取到的記憶,少女似乎永遠不變的冷艷臉蛋兒,露出一絲震撼,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