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車所在的大廳,被人圍得水洩不通,一群看熱鬧的人掂起腳尖,越過面前黑壓壓的人頭,使勁兒朝裡望著,那被圍堵起來,彷彿連蒼蠅都擠不進去的大廳裡,一陣陣「我錯了,我錯了……別撞了……求求你別撞了……」的慘叫聲,與「砰砰砰」好像放炮一樣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傳了出來。
「裡面生什麼事了?這人叫得好慘。」
「我也不知道,剛來,看不到啊……」
「聽說是一個傢伙調戲女生,把那女生惹火了,正開著碰碰車追在他屁股後面追殺呢!」
「呃……碰碰車,追殺?」
「……我也是聽說的……」
「喂,前面的,別總看不說話啊,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人群議論紛紛,不多時,幾個保安和巡警飛快跑來,分開人群,衝進了大廳,那持續許久的慘叫方才漸漸低落,國人愛湊熱鬧喜歡八卦的性格,自然不會因為保安和警察到來就熄滅掉,反而更加濃厚了,圍在門口一時不願離去。
十多分鐘後,人流稀少的後門,林同書鬼鬼祟祟地拉著白白,倉惶逃走,直到很遠方才停下,少年一個暴栗子敲在女孩光潔的腦門上,挨了這一下,女孩神情很低落,垂抱著那只kitty,纖細的手指絞著它長長的耳朵。
「你差點把人撞死了知不知道?以後不准再這樣了,聽到沒有?他撞就讓他撞,又掉不了一塊肉,你那麼大反應幹什麼,差點弄得我們被帶去警察局,要知道你是黑戶,連監護人都沒有,進了那裡就別想出來了。」
白白抬起頭,飛快的瞧了他一眼,看到他氣憤的樣子,又垂下腦袋,「我……不喜歡……」
「不喜歡也得忍著,你就當他是條狗,狗咬你一口,你難道還咬回去啊?」
林同書已經頭疼的開始語無倫次了,話出口,才察覺到自己這比喻實在不好,有擴大敵人陣線的嫌疑,遂改口道:「以後像這種人,嚇一下就行了,別那麼較真……唉,給你這麼一鬧,今天玩不成了……還有這麼多時間呢……算了,找到樂樂她們就回家吧!」
少年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轉身往之前樂樂她們離開的方向走去,白白靜悄悄地跟在他身後,長垂到胸前,遮住了臉龐,步履輕盈的好像一隻幽靈。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走了沒多遠,隔著一行白楊樹,隱約能看到碰碰車大廳的時候,白白忽然停下腳步,拉了拉林同書衣袖,少年回過頭,「怎麼了?」
這時,他語氣已溫和了許多,無論如何,女孩剛剛的事做得再錯,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幫他出氣,要說他心裡不覺得暖暖的,那是瞎話,不過他知道白白對世事不太懂,是非善惡什麼都不明白,差點把那個青年真的撞死,才會惱火生氣,但這會氣頭過去,冷靜下來,又隱隱有點愧疚,愧疚自己不該那麼大聲對她說話,不知嚇沒嚇到她。
白白當然不清楚他內心的活動,拉了他衣袖一下之後,踟躇片刻,才小聲道:「我……廁所……」
「……」林同書有點撓頭,四處看了看,像這種大型公園,一般都有牌子指明廁所在哪,他目光四處掃視一圈,就現了目標,離得比較近的一個廁所,就在碰碰車大廳所在那棟建築東面一個小樹林裡,他往那邊指了指:「你自己去吧,好了之後就在這兒等我,我先去把樂樂她們找到……別亂跑啊,如果有人搭訕也不要理,真要是煩了,大叫『非禮』就行了,別再做剛才那樣的事了,聽到沒?」
「嗯!」女孩用力點頭,隨後提著那只kitty,靜悄悄地往那邊走去。
看著她背影遠遠向小樹林移動,漸漸被一些常青的灌木遮擋住,林同書歎口氣,以前大約是出來的少,或者周圍的陌生人少,再加上有自己在,身邊又都是熟悉的人,這個來歷不明,被他取作「白白」名字的女孩,乖巧安靜的就像一尊瓷娃娃,通常時候就是一動不動地看電視,或靜悄悄跟在後面,不言不語,從來不調皮惹事,這也給他造成了些錯覺,以為她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現在看來,她確實什麼都不懂,在生活上像一張純白紙張的同時,那未經過文明熏陶的思想,也充滿了野性,行事手段偏激、直接,完全不考慮後果,就像一隻生活在叢林裡的狼,誰冒犯了她,即便只是踏入了她的領地,觸碰了她留過氣味的喜愛的東西,就會遭受她猛烈的攻擊。
他心裡有些憂慮,這樣野獸般的單純,如果不多加管束的話,一定會在以後惹出大禍。可若要管束,也實在沒什麼好辦法,難道整天把她關在屋子裡麼?即使她自己願意,他也狠不下那個心。
「唉,我怎麼盡招惹這種麻煩的小孩子?」
搖搖頭,林同書放下心內的擔憂,開始去尋找樂樂和陳若若,隨著時間的流逝,公園裡人越來越多了,熙熙攘攘,那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姓名?」
「魏波」
「性別?」
「……男」
「住址和聯繫方式?」
「……」
一連串的詢問後,碰碰車所在的建築內,一間辦公室裡,中年警察抓起放在桌上的大蓋帽,拿起筆錄紙,上面記了詢問記錄,他掃了幾眼,便隨手將筆錄紙收起,抬頭看了看坐在對面,神情委頓的青年,嚴肅的表情下隱藏著些許鄙夷。
調戲女生,哼哼,像這種人,擱十幾年前嚴打的時候,隨便戴個耍流氓的帽子,就可以關進勞改所接受幾年勞動教育,哪像現在這樣只是記記筆錄,輕拿輕放。
老實說,如果不是那些保安慌慌張張的說,被調戲的女生差點把青年撞死,他才懶得來呢!
見中年警察收起了筆錄紙,看情況是準備走人的樣子,叫魏波的青年哭喪著臉:「同志,我真沒幹別的事,就是鬧著玩,誰知道她那麼大反應啊?您相信我,我真沒幹什麼。」
「呵,你要幹了什麼,還會呆在這裡?早就扭走了……行了,回家等通知吧!」中年警察冷笑一聲,翻手將大蓋帽戴上,大步離開。
魏波呆愣了一會兒,欲哭無淚,不過是一時腦袋熱,看人小姑娘漂亮,想耍帥吸引注意力,好嘛,注意力是吸引過來了,可自己也差點被撞死,好不容易活下來,誰知道又被警察詢問,還讓回家等通知,蒼天啊大地啊,誰有哥慘啊!!
想著,一股不忿的情緒便湧上心頭,狠狠踢了下桌子,隨後一陣劇痛從臀部擴散開,魏波哎喲一聲,摀住腰,一張大餅臉扭曲的菊花也似。
「臭*子,真狠啊!」他咬牙切齒地詛咒著,腰這樣疼,就是因為被那個女孩瘋了一樣開碰碰車亂撞的時候,他心裡慌張,想要下車逃跑,剛站起身就挨了一下衝撞,整個人一頭栽到地上,剛坐起,又被女孩開車撞到了後背。
如果不是那個被嚇到愣的管理員,總算回過神斷了電,恐怕他會被碰碰車推著,一直擠到角落去,一身脆骨頭撞得粉碎不可。
一邊忿忿地嘀嘀咕咕,罵著「臭*子、賤女人」之類不堪入耳的話,揉了揉腰,忍著一波*的劇痛站了起來,打開辦公室的門往外偷偷瞧了一眼,門外安靜的走廊,離辦公室不遠處,中年警察正和一個穿著皮夾克的人說話,那人魏波知道,是碰碰車的管理員。
恨那個管理員在自己被撞時愣,魏波遠遠瞪了他一眼,隨後偷偷摸摸地關上門,找到辦公室裡的電話,撥出一串號碼,那邊剛接通,他就語氣不善地質問:「你們在哪兒呢?**我差點被人撞死,是兄弟的,你們幫我在公園門口看一下,一個抱著kitty,穿白色羽絨服大概歲的女孩……你說我想幹什麼?敢撞我,老子要讓她付出代價……哎呀你別管了,人都差點死了,我還理智個屁啊,看到她你們多費心跟一跟,我要知道她住哪,就這樣。」
魏波不是黑社會,不過若仔細追究的話,與黑社會也差不多了,他是一個大專學生,98年各個地方的大專、中專、職高等學校,其混亂程度與社會上的流氓混混區別不大,同樣也收保護費,也爭地盤,打起架也是一群不要命的貨色。
當然,與黑社會相比,他還沒那麼狠,當然不敢幹一些嚴重的事,但若只是小小懲罰一下,比如抽幾個耳光,把和那個女孩一起的小子揍一頓,出口惡氣,他心裡一點壓力都沒有。
囑咐了之後,掛斷電話,魏波哼哧哼哧地捧著肚子,快步向樓外小樹林裡的廁所走去,之前被女孩神經病、偏執狂一樣瘋狂的姿態嚇到,當時就覺得小腹鼓脹脹的,膀胱都彷彿炸了似地,此時放鬆下來,尿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魏波邊跑邊還在羞惱,一個大男人,差點被個女孩嚇到小便失禁,這種羞辱他從未嘗到過。
「一會兒把那個小子也整到尿失禁,不然難消心頭之恨丫!!」
悲憤地想著,他悶頭衝進廁所,踢開一個隔間便鑽了進去,下一刻,酣暢的水聲響起,伴隨著某青年壓力盡去的舒適歎息,迴盪在空蕩蕩的衛生間。
正閉目放水,廁所的門吱呀一下打開,嗒嗒的腳步聲慢慢走近,最終停在身後,魏波正爽著,也沒多注意,待尿撒完後,打個寒噤提好褲子一回頭,頓時「啊——」的一聲尖叫,花容失色。
他身後,一個身穿白衣,黑亮長遮臉,提著kitty的女孩幽靈靈一般靜悄悄站在那裡,絲後隱約有目光投射過來,那目光充滿了執著,死死盯住他。
被那隱藏在黑後的目光注視著,陡然嚇了一跳的魏波,忽然有種面前著野獸的錯覺,他緊張的後退一步,手扶上隔間兩側,咕咚一聲嚥下口口水,「是……是你?你想,想幹什麼……」
小心翼翼地把kitty夾在腋下,女孩緩緩抬起手,對準驚駭的青年……
……
人群的喧鬧穿過樹林,到達這片隱藏其中的廁所時,那聲聲喧嘩已經變的模糊,混作一片,短促的慘嘶沒有人聽到,廁所周圍依舊陷入寂靜,不知過去多久,提著兔子的女孩默默離開,回到某人指定的地方,安靜站立著,耐心等待他來找自己。
十多分鐘後,一個牽著小孩的中年人,急匆匆跑進廁所,剛推開門,裡面一股氣流**出來,洶湧寒氣夾雜其中,彷彿浪潮一般衝出幽靜的衛生間,冰冷的溫度從身側穿過,即便穿了厚厚的衣服,中年人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寒冷凍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奇怪,怎麼回事?」那中年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也沒多想,俯身抱起孩子進了廁所,隨手把他放在一旁,囑咐道:「等等爸爸啊!」
說著,他跑進一個隔間,急迫的拉開拉鏈,剛開始放水,小孩清脆的聲音就傳來:「爸爸爸爸,這個冰塊長得好像人啊!」
「哦,長得像什麼人啊?像不像爸爸?」中年人隨口逗弄著,小孩子想像力豐富,看到奇形怪狀的陰影都會當作是鬼,並不值得大驚小怪。
「不——像,叔叔沒鬍子!」
冰塊哪裡有鬍子!中年人暗笑,水聲漸小,隨後整理好褲子便準備洗手抱兒子離開,剛轉身,就見兒子指著一個隔間,又蹦又跳:「啊,冰塊叔叔眼睛在動!」
「嗯?」
中年人心裡一寒,猛然想起剛剛推門進來時,那股詭異的寒氣。
別不是鬧鬼吧……轉著這個荒誕的念頭,心裡有點毛兒,他忍著懼怕,順著兒子的手指看去——隔間裡,一個男人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站在馬桶蓋上,腰身微彎,好像在躲避什麼東西,臉上還殘留著驚恐的表情。
這還不算什麼,讓中年人感覺恐懼的是,那個男人,只有一半,一條明顯的分界線從頭到胯,將他分為兩片,一半是**,一半是冰雕……
當廁所方向傳來哭喊聲,中年人跌跌撞撞地拖著孩子,瘋子一樣狂奔出來時,遠遠站著的白白,抬頭向那邊看了一眼,隨後繼續垂,默默等待……
少1k,明天補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