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型服務端 第一卷 第六章 月暈而風 礎潤而雨(上)
    王超也離開了,走的時候情緒看起來很低落,兩個最好的朋友在他面前鬧翻,對這個還處在叛逆期,被「古惑仔」影響,最看重友情義氣的少年來說,實在有些不能接受。(看小說到http://w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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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亂的教室裡,終於只剩林同書一人,在滿地歪斜課桌和散落的書本、作業本與文具中,孤零零坐著,周圍再沒有一個人,遠遠看去,某種遺世獨立的孤涼感覺,如跗骨毒藥,慢慢的,卻又不可驅散地爬上每個看到的人心頭。

    然後,午休時間過去,不知是班裡哪個大嘴巴的包打聽宣揚開,下午上課預備鈴還沒響,整個高中部的學生都已經知道,原來早上在校門口被林瘋子暴打的那個魏秉強,居然是魏華的小兒子。

    魏華啊,就像阿青說的那樣,只要是黃塗人,沒有不知道這個幾年前貸款混黑社會,以手段毒辣、言出必踐聞名黃塗地下社會的**頭子。

    他的名聲之大,後台之硬,據說連公安局長上任都要先拜過碼頭,得到他認可了,才能順利開展工作,否則要不了一個月,即使不丟烏紗帽,也會被上級認為能力有待磨練,調回閒職——畢竟,公安局長身為一地治安長官,首要任務是保證轄區治安平穩,如果有一大幫混混、幫派成員整天在街上騷擾行人,打架鬥毆,治安怎麼也不可能平穩得起來。

    諸位看官不必覺得誇張,其實如果有當時已經走入社會的朋友,應該知道從九十年代初期到新世紀頭幾年這段時間內,新崛起的地下勢力究竟有多猖獗。

    其時距離八十年代聲勢浩大的幾場嚴打運動已過去十多年,許多當初被抓進去的地痞流氓剛被放出,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再次拉幫結派,又加上從香江風行內地的《古惑仔》系列,裡面**的威風,吸引了大批處在叛逆期的青少年,作為新鮮血液,填補進**缺少有生力量的空白。

    而且,當時某些為求發展或者其他原因,而起到保護傘作用的地方政府,也變相助長了這種充滿血腥味道的頹廢現象。

    敏感話題不多說,總而言之,98年正處在那段日子的中期,正是地下社會鬥爭最激烈的時候,某些**大哥自然囂張跋扈,威風無兩,魏華作為整個黃塗地下社會公舉的龍頭老大,為人處事,當然也脫離不了那個時代典型的模板。

    在黃塗縣城,說他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並不算多麼誇張。

    至少下午上課時,林同書就感覺到魏華這個名字帶來的威力,往日班裡幾個可以說得上話的同學,課間時分馬上離開教室,彷彿火燒**,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即使上課時,他也能感覺到講台貌似全神貫注的老師,總會把審視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然後到下午第二節課的時候,幾個別著袖章的學生會幹部,在教室門外報告一聲後,傳達了政教處請林同書同學去教導主任辦公室「喝茶」的通知。

    在講台上班主任的沉默中,同學們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中,林同書面色如常站起身,在那幾個學生會幹部的簇擁下,走下老教學樓,穿過寬廣的操場,像個被打上危險標籤的犯人一樣,被帶進那個在學校學生中,有現代「錦衣衛總部」之稱,掛著大大牌子,上寫「政教處」三個黑色大字的辦公室裡。

    寬敞明亮,夕陽漸變溫和的光,從側面窗戶照入,使辦公室裡的一切都被染成金黃色。各個桌前,政教處那些經常到處巡邏的老師,現在一個不少,正襟危坐,只有林同書剛進來時,他們才刷地望過來,目光中或擔憂、或幸災樂禍、或者只是單純看熱鬧的神色,不一而足。

    但並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幾個學生會幹部,把林同書帶到室內一間獨立辦公室門前,一人上前敲響了門,報告一聲後,拉開門就要把林同書推搡進去。

    「手老實點!」

    林同書身子一側,低聲威脅道,他願意跟著過來,不代表願意被這些狐假虎威的傢伙羞辱。

    那個幹部手一滯,面色變幻幾下,又是羞惱又是氣憤,卻終究懾於林瘋子名號帶來的懼怕,冷哼著縮回手,帶著另外幾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報告!」

    等那幾個學生會幹部走後,林同書才邁進辦公室,中規中矩地敬個禮。

    這不算寬敞,卻很明亮,風格略顯肅穆的辦公室內,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中山裝,臉色陰翳,好像上輩子全世界都欠了他五毛錢的中年人,還一個頭髮花白,溫度至少20度的下午,卻穿了一層黑漆漆帶金色亮紋棉衣的老頭。

    看見林同書進來,本來坐在沙發上,半靠著的中年人,腰一挺坐直起來,就要開口說什麼,但那個老頭卻搶在他之前拍拍身旁的沙發,道:「同書啊,過來,坐這來,別怕,我們叫你來,是對早上那起交通意外再交代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對不對,郭主任?」

    後一句,卻是問坐在對面,臉色更不好看的中年人問的。

    這中年人就是一中的教導主任郭立人,一個從學校臨時工,歷經十年一步步爬到目前位置,如今還兼任政教處主任,掌握一中高中部除校長外,最大權柄的傢伙。

    郭立人沉吟片刻,不苟言笑的臉上,分明有著不情願的神色,但半晌後,他還是點點頭:「鄒校長說的不錯,早晨的事件,經過我和鄒校長研究,確定為交通意外,叫你來是告訴你,明天派出所會來人找你例行詢問,到時不要害怕,按照事實說,你還沒成年,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這番話,他說的不甘不願,但卻又沒辦法,自身前途掌握在老頭子手裡,就算他想以這件事為突破點,拔掉學校最大一顆「毒瘤」,可當面對現實時,有時也只能屈服。

    說罷,他沖鄒校長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推門離開。

    等他離開了,坐在林同書旁邊的鄒校長,才呼出口悶氣,已老朽的身體,埋進沙發裡,枯瘦的手理了理花白的頭髮,沖林同書苦笑道:「你啊,就從來不讓人省心,以前打小混混還好,這次怎麼打起同學了呢?郭立人脾氣倔,要不是最近學校要正式成立政教處,教導處一部分重要權力要徹底拆分出來,幾個有資歷有人脈的副主任,開始對政教處主任的位置虎視眈眈,威脅到了他的地位,他迫切需要我的支持,恐怕這次要說服他把事情壓下來,不開除你,會很難啊。」

    林同書沉默一會兒,才嗓音低沉地說道:「您知道我性格,那個魏秉強咎由自取,沒當場打斷他手,已經是我顧忌著同學關係,顧忌你的處境了,要不然,別人欺負我妹妹,我這個大哥卻裝孫子,以後不用人戳脊樑骨,我自己就沒臉見人了。」

    鄒校長聽到這番略帶江湖氣的話,也沒生氣,只是拍拍林同書的背,道:「我理解,我理解,就是覺得有點棘手,我聽說了,那個魏秉強的父親是魏華,本來我以為是同名,誰知道下午查了查,還真是那個魏華……怎麼辦?學校我可以幫你壓下去,**上,我一個老頭子就沒辦法了,否則三年前,我家裡也不會被黑社會扔汽油瓶,還是你把他們打跑,救了我們一家。」

    三年前,鄒校長與某個副校長起了衝突,兩人在縣裡一番博弈,各顯身手,那個副校長社會背景不太乾淨,被鄒校長發動人脈抓住了尾巴。那個副校長得到消息後馬上就變的喪心病狂,腦袋一熱,聯繫了社會上一些滾刀肉,企圖消滅證據,幹掉政敵。

    可惜他運氣不好,派去扔汽油瓶的人,剛點著火,還沒扔出去就被當時路過的林同書發現,於是一通暴打,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被打的哭爹喊娘,逃之夭夭。

    之後兩人自然就認識了。

    鄒老頭玩了一輩子手段,重點中學的校長位置一坐許多年,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終究老來多了份善心,曉得知恩圖報四個字怎麼寫,從那之後,林同書惹的一切事情,他都盡力幫著遮掩,否則林瘋子拳頭再硬,口舌再伶俐,學校要開除他,也就分分鐘的事兒。

    林同學之所以被政教處請喝茶還面色不改,就是因為他背後站著一個鄒老頭。

    上頭有人吶!

    揉揉額頭,林同書沉吟片刻,低聲說道:「魏秉強那邊,我自己能解決,不過還是有件事要麻煩您!」

    「你說,我正愁欠你人情太大,可能到死都還不完,到時父債子償,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小子,還不天天罵我這死老頭給他們找麻煩。」

    察覺到氣氛有點凝重,鄒校長呵呵笑著開了句玩笑,林同書卻沒有回應,反而更嚴肅的道:「這件事對您來說,可能真是麻煩……我想請您動動關係,從派出所借幾個警力過來,在我家那邊守兩天。」

    鄒校長一怔,下一瞬就明白過來,林同書為什麼這麼要求:「你是怕魏華的人,去你家……」

    「嗯,那些人雖然說禍不及家人,但我們都清楚,他們發起瘋來,可不管你家人是不是無辜,我也不認為他們會和我一個中學生講規矩,所以,還請您幫幫忙!」

    「……」

    鄒校長彈指敲著沙發扶手,半晌後,緩緩點頭,「我盡力,不敢保證一定能借來,你要是能解決魏華,最好盡快,否則拖的長了,就算有人保護,也難說他們不會鋌而走險。」

    「能活到現在,身上沒掉一個零件,您還不相信我麼?」

    解決了一件,自從知道魏秉強的身份,並與阿青鬧翻之後,一直壓在心頭的心事,林同書總算露出絲笑容,語調緩慢地說著,話中自信的味道,一如往常,沒有半點衰弱。

    感覺到那股自信,鄒校長點點頭,放下心來。

    認識三年,見過林同書不少次處境危急,最後卻總能化險為夷,老頭對這個算是自己學生的傢伙的信心,已經膨脹到接近盲目的地步,似乎林瘋子說能解決,就真的能解決。

    這種觀念,對他這種玩政治的人來說,本來是不應有的,但他一直都很自然的那麼認為著,從來都未懷疑。

    ……

    ……

    「……讓你告訴我們他家地址,你不願意說,好,看在你們倆一起長大,還有交情的份上,我給你機會,讓你去說服他束手就擒,給強哥認個錯,賠十幾萬醫藥費,魏老大也不是跟小孩兒一般見識的人物,自然就會放過他了,可你是怎麼辦的?」

    放學後,學校後門外,一個幽深的巷子,幾個腰間鼓囊囊,一色兒黑色運動裝,一看就不是善類的人,守在巷口,不讓任何人進去。

    而在巷子中,一高一矮兩個人,對面而立。

    「我也沒辦法,我還沒開始說,他好像就發現我的意圖了,直接跟我絕交,你讓我怎麼辦?把他打一頓押過來?整個南城誰不知道他能打,就算是你……」

    「啪!」

    高個子一耳光扇在矮個子頭上,把他腦袋打的一偏,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住,骨節都開始泛白,彷彿下一刻就要宣洩出怒火,把面前的高個子暴打一頓。

    但是,那拳頭卻總也不敢真的舉起來。

    高個子卻不管不顧,兀自狠聲罵道:「我不知道他能打啊?還要你提醒?要不是強哥派人剛找到你,你個見利忘義的傢伙就拍胸口說,你能勸他束手就擒,讓我們手下小弟可以避免傷亡,你以為老子願意讓你去?媽·的,當初打我的人裡,也有你一個,別以為過了四年我就不記得了,就你這樣出賣朋友搏上位的,老子一輩子都看不起,更別說你沒辦成事,他·媽·的還敢跟我頂嘴,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尖銳的罵聲,像魔音灌腦一樣,順著耳朵,如尖刺般直扎心底,矮個子死死咬著嘴唇,昏黃天光下,他模糊可見的一側臉,扭曲猙獰,佈滿了悔恨、愧疚、羞惱、憤怒,但是,那隱藏在額頭髮絲下,不可被見到的眼睛裡,卻滿是名叫「野心」的渴望之火,與剎那間一閃即逝的怨毒。

    那怨毒,既是對面前的高個子,也是對高個子口中的「他」。

    ……就算我是出賣,但我也是為他好,束手就擒怎麼了?反正沒魏華發話,魏秉強也不敢把他怎麼樣,魏華身為一個老大,頂多讓手下打他一頓,為兒子出口氣,哪會跟個中學生一般見識。可他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不說,還和我絕交,讓我之前的保證全成了空話……

    ……如果他聽我的,我哪裡還用在這兒,被這個混蛋羞辱……

    這些念頭,彷彿毒蛇般啃噬著矮個子的心,將那顆已經扭曲的心裡,無論怒火還是彷如昨日的友情,都啃噬的一乾二淨,最終只剩下屈服。

    片刻後,他半躬著身子,嗓音略帶沙啞地說道:「對不起,軍哥……」

    這句屈服的話,只是又換回幾個耳光罷了,「干,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麼!」

    矮個子默默忍受著,甚至連擋都不敢擋一下。

    扇了幾個耳光過後,軍哥似乎氣也出的差不多了,語氣終於平和了些:「等學校下晚自習,我和大皮會帶人,在他經常走的那條路上堵他,你事沒辦成,本來強哥要拿你洩憤的,不過我覺得你會武,和他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應該可以牽制他一下,所以你也得跟著一起去……別他·媽想說什麼顧念兄弟情分,不願意面對他,你出賣都出賣了,還顧念個屁啊!」

    「……是,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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