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女皇 女皇夫婦秘史二
    睇見異邦在她大婚時送來的祝賀禮品清單中,有一項是水果酒,韶明產生好奇之心。

    玄國也釀酒,卻是用麥釀的,她想要知道這水果酒是什麼滋味,若好喝,說不定能學來,製造新酒,屆時再賣出給他國,也許會成為增加國家收入的一樣好商品。

    夜晚,處理完政事,她喚人將酒取來,帶看那瓶漂亮又奇特的酒去找景沖和。她要和丈夫分享。

    坐在房裡,她看看丈夫研究看酒瓶及瓶上的異邦文字。聽他道:「我在書中見過這種水果酒的7造之法,不過沒喝過。」

    聽他這麼一講,韶明忽然想到,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喝酒、愛不愛喝酒。玄國天寒,所以喝酒取暖是極平常之事,釀的酒也是烈酒。

    曾經有人笑言:玄國人個個都從小娃兒時就會喝酒。不過這當然是誇大的。

    她要上朝,要批奏章,忙政事都來不及,怎可能酒醉?白天,她取暖喝熱茶,夜晚寢宮很暖,所以並不需要喝酒。她本身也不是很愛喝,只有在嚴冬時,真的極寒的夜裡,可能她就寢前會小酌一杯,就真的只是暖身而已。

    「你酒量如何?i她問。接過酒瓶,將小杯子斟半滿。

    景沖和想了一下,道:「應該不算好。」那酒十分香,一下子,房間內都是香氣。「我不常喝,也不大愛喝。」他笑。

    那就跟她一樣。韶明端起酒杯,先是聞那水果香,接看注視那深紫色的液體。

    他們玄國釀的酒是透明的,這顫色可真是漂亮。

    她提出關於這酒的疑問,景沖和便解說給她聽。她是想為國家增加收入,他則是對異邦之物有求知之心。雖然夫妻倆的目的大不相同,可兩人都同樣好好地品嚐了這酒。

    「我有點暈了,還是先去躺著。」景沖和忽然苦笑對妻子說。

    有點暈?韶明看著桌上的杯子及根本還是滿的酒瓶。

    他才喝了小半杯呢!還是光酒味就讓他醉了?韶明想笑,他的酒量應該不是不算好,而是非常差吧。

    見他眼神朦朧,她輕扶著他站起身,離開桌子,讓他坐在床榻上。

    「你先睡吧,別等我。」她還要想想那酒。

    韶明轉身想要走回桌前,豈料卻被他拉了一把,她一下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他便抱住了她。

    「咦?」這個姿勢,韶明看不見他的臉。

    他就只是抱著她,沒有別的動作。

    「玲瓏。」他突然喚她的名。

    「什……什麼?」她的丈夫在床上喚她的名字時,通常……通常都是要……韶明瞼上一紅。

    「玲瓏,玲瓏。」他又低喚了幾聲。

    景沖和的聲音本就溫潤好聽,這幾聲呼喚滿是柔情,飽含纏綿愛意。韶明聽了,渾身發燙,一顆心跳得激狂。

    她還以為夫妻間不會有比洞房更讓人害羞的了。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溫柔的懷抱,韶明意亂情迷,也快醉倒在丈夫懷裡,好不容易腦袋稍微清楚,啟唇道:「你……你是喝醉了吧?」她聽過酒後鬧事,聽過酒後亂性,聽過酒後昏睡,可卻從來沒聽過酒後這樣子的啊!

    景沖和恍若未聞,只是重複喚道:「玲瓏,玲瓏,玲瓏……」他喊一喊,好似在哄她一般,伸手輕輕拍撫她的背。

    他醉了,聽不見她,也不會響應她,韶明可以將他推開,讓他去睡,可是她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丈夫濃烈甜蜜的擁抱。

    「景……景郎。」她極生澀地,輕聲回喚他。「我……我愛你。」

    她還沒有當面對他說過,因為她才剛學會不要隱藏自己的真心,還在摸索要怎麼說出來。

    「玲瓏。」他還是抱著她,哄著她,好似她是極其珍貴的寶貝那般溫柔。

    韶明整張瞼都紅透了,瞼上卻滿是笑意。

    「景郎。」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也又喚。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麼傻的事情。

    夫妻倆相互依偎,直到不知何時兩人睡倒。

    隔日,她先醒來,見到丈夫張開眼睛,她在他臉上親上一親。

    「還不起床。」她笑得嫵媚甜美。

    景沖和望看她,也揚起笑容。道:「早。」

    宮廷外史

    好冷。

    他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身體再也無法動彈了。

    全身顫抖地躺在地上,他茫茫地望看漫天灑下的飛雪,一片一片地旋轉飄落,好美,這是他生命走到極限之時,所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吧。

    體內血液似乎也開始慢慢凍結,他的呼吸變得更加微弱。他只是想,如果有鬼神,他希望自己死後能變成厲鬼,就算下地獄也不足惜,如果有因果,他希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個惡人,能死無葬身之地。可惜的是,他無法親眼目睹了。

    哈哈……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他自己吧。

    這世上真的有神嗎……哈哈……

    「嗯?」

    有什麼東西觸到了他,一人發出聲音,可是他意識渾沌,已閉上眼睛難以張開。他喘不過氣,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這裡有個人。」那人聲說道。

    「等等主老師你後退,別碰主讓咱們探探。」另一名男子趕緊說道,接著摸了摸他。

    「……還活著!」男子大叫。

    不,他就要死了。心裡這麼道,跟著,他就不省人事了。

    他以為自己到了地獄,正在遭受火焚之苦。

    全身無一處不滾燙,他呻吟,難受至極,有人將什麼東西灌進他嘴巴裡,過不多時,他便沉沉睡去。

    這樣的情形,重複不知幾遍,終於,他張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地,見到有個黑臉的漢子盯著他瞧,他只道是地獄裡的牛鬼蛇神。豈料,那個黑臉的傢伙一笑,牙齒白得像雪,大喊道:「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這一嚷,令他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他注視看四周,原來不是地獄,是間屋子,他正睡在床榻上。

    下意識地就想要起來,可惜全身酸軟無力,一動,頭疼欲裂。他倒吸一口氣,整個人又躺回去。

    另一人走了進來,是個模樣斯文的書生,見他在動,忙上前道:「你大病未癒,起不得。」

    此人的說話、氣息,在在都真實無比,原來他沒死!他沒死!

    這個認知一浮現在腦中,他立刻掙扎要起身。有個高壯的男人迅速閃身進來檔在斯文書生前面,黑瞼的則是警戒地注視看他的一舉一動。他通通不理會,只是急著要翻爬下床,雙足一觸地,他沒有力氣,跪不住,就趴著。伸手抓到黑瞼的鞋,他張開嘴巴,咿咿啊啊地發出聲音。

    他沒有辦法說話。這個時候,眾人才發現,他竟沒有舌頭!

    那舌肉斷處極是駭人,絕非是天生無舌,而是給人割斷的。

    趴在地上,他滿頭大汗,拚命揮舞著雙手,只盼有人能懂他一句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死了,他一定要在死之前說出來,他一定——

    他著急地望著他們,注視著面前數人吃驚的臉孔,只希望有人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不一會兒,那個斯文書生越過黑瞼漢子,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將他扶起,那黑臉的趕快上前幫忙。

    斯文書生扶他坐在床沿,認真問道:「你有什麼話想說,是嗎?」

    他用力地點頭,淚水從眼眶裡滑下。

    斯文書生又問:「你會寫字嗎?」

    聞言,他一呆,搖頭。

    斯文書生微沉吟,道:「沒關係,草紙筆來。」他對旁邊的人盼咐。

    立刻有人拿筆硯進來,桌上也鋪好紙。斯文書生又對他道:「你試著畫畫看。」

    他望著桌面上見過卻沒摸過的文房四寶,伸出手,怔怔地拿起筆。他不曉得怎麼握筆桿,只是拿棍子似地抓著,在筆尖沾滿墨汁,一筆揮下,雪白的宣紙瞬間被他染了大片墨色。他驚慌地抬起頭,斯文書生卻一臉溫和,對他道:「不要緊,你畫。」

    聞言,他定下心,試著將自己腦袋中想要表達的化為圖畫。途中,因他不會行筆,墨汁灑得到處都是,一旁的斯文書生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

    然而要把事情畫出來終究是太難了,別說是旁人,連他自己也覺得很難懂。畫到傷心處,他淚水大顆大顆地掉落,把原本就凌亂的墨滴暈得更開。他急,用手去抹,卻只是一塌糊塗。最後,他忍不住趴在桌上,緊緊咬著嘴唇,他沒有舌頭,所以再也哭不出聲音了。

    「你這……這畫的什麼?很難懂啊月那黑臉的出聲。

    一聽此言,他更是絕望地發抖。

    「別。」斯文書生開口,也不是特別嚴厲,可那黑臉的似乎十分尊敬他,趕忙用手蓋著自己的大嘴巴。「……畫圖看來是不可行了,但是,還是可以寫字。」

    他抬起瞼,注視看這個模樣文弱、可隱隱帶著硬氣的書生。

    斯文書生對他道:「你想說話,得用筆代言,我教你寫字,你什麼時候能把事情好好表達出來,就看你學習得多少。」

    沒有舌頭、不能說話的他,只有學寫字一途了,他覺得,斯文書生是感覺到他的痛苦與執著,所以這般認真地告訴他。

    他垂首望著自己手中的筆。出生至今,他是第一次拿筆。

    雖然不知自己能學多少、會多少,可是,他活著,就不能放棄。

    看向書生,他點了點頭。

    斯文書生對他微笑,道:「我姓景,你叫我景先生就好了。」

    自那日起,景先生每日都會親自教他讀書寫字。景先生總是非常有耐心,且不嫌棄他這個乞兒,有幾個年輕人與小孩子,也和他一起,好像在私塾上學那般,他便猜想自己是來到某間書院。因為他講不出自己的名字,黑臉的說他人安靜,於是替他取了阿靜」這個稱呼。

    沒幾日,有個黑豆眼的中年男子來了,一見到他,先是皺了下眉頭,跟看皮笑肉不笑地道:「景先生,你上個月才撿了一個人回來。」

    他沒繼續講下去,可阿靜也知他是在意指怎麼這個月又撿人回來。阿靜擔心自己給景先生惹禍,惶恐地望向景先生,然而景先生只是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的學生。」

    聽他這麼說,阿靜胸口一熱,差點掉下眼淚,心裡充滿感激。

    景先生和其他人,對他照顧有加。他後來才知黑豆眼的男子是掌管此處之人,雖一開始態度冷淡,可最後卻仍是讓他待下,沒再說過些什麼。

    他認識好多同學,黑臉的拉著大家和他稱兄道弟,住了一段時間後,他身體漸漸恢復了,也熟悉其他人。

    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習字的初衷,為了要盡早能把事情寫出來,他比任何人都勤於學習。一個月下來,他已習得百餘字,練習寫的紙、用掉的墨,不計其數。

    「……我名為陳久,今年十五歲,為常州滋縣人,家有父母及兩兄一姊共六人,以農為生,當縣大地主欲買我家之地,我家不從。一日夜,地主放火燒我家,父母死於火中。兄姊逃出,卻遭活活打死。我伏地,誓言必當告官。地主本也欲打死我,忽聞言大笑,曰,割掉我舌,看我如何告官,我舌遭割,幸未死,上京告御狀。」

    黑豆眼男子緩緩地念出他所寫的文章,阿靜想起烈焰焚燒他父母,兄姊慘遭打死,登時哀痛欲絕,無聲慟哭。

    因當地官員皆和那地主有勾結,所以他無法申冤,想起聽過的故事之中,上京告狀,定能平反冤情,於是他孤身一人獨自北上,餓了乞討,困了睡路邊。憑看一股堅強的意志,他終於來到京城。然而,衣衫檻樓的乞丐,怎能入宮?怎有辦法見到皇帝?他每日都到凌霄城門前乞求進宮,侍衛只道他是個啞巴乞丐,總是趕他走,甚至打他。就算鼻青臉腫,就算頭破血流,他也堅持看去,可他終究抵檔不住北方的寒冷,染上嚴重風寒,只能躺在大街上等死。

    眼淚流滿阿靜的臉龐。他是個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了,眼神無比的堅毅。

    那黑豆眼男子看看他,良久,道:「你運氣極差,卻也極好,我們都是一樣的。」

    阿靜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也不懂他為何半夜來叫醒他,要他把白天寫了很久的文章拿出來。他只會使用淺白的文句,其中甚至有許多錯字,可已經是能讓人理解的敘述了。他幾乎迫不及待,本打算明日一早到凌霄城門前草給大官看的,就算沒有人理會他,他也要一試!

    黑豆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道:「你不知你遇上的是什麼人,那也無所謂,你遲早會明白的。」

    語畢,他草看文章走了。

    翌日一早,阿靜重新寫過一張,想要到街上去,黑臉漢子卻搔著頭,說:「出去啊,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咱們這裡門禁森嚴,你還沒牌子,要人帶,不然晚點有空了,我再帶你出去。」

    門禁森嚴?因忙於學習,他專心得沒有多於空閒探知週遭環境。阿靜終於用筆寫下他一直以來都沒問過的問題。

    「這裡是哪兒?」黑瞼的一瞧他寫的疑問,哈哈大笑。「這裡是咱們大玄的皇宮啊!」

    聞言,阿靜大驚!

    原來他一直住著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書院,就是他之前怎麼也進不來的凌霄城!他雙手發抖,終於明白自己是遇到貴人了!

    昨夜黑豆眼男子話裡的意思,拿走文章的用意……阿靜激動地跪倒在地,忍不住大哭。

    黑瞼的在他旁邊團團轉。

    「欸欸?怎麼了?小老弟,可別哭啊!等會兒老師來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那一夜,他熟睡了,自家破人亡以來頭一次。

    五天後,黑豆眼男子帶他去某個隱密的地方,讓他確認殺死他全家的地主,他看著對方跪在自己面前,嚇得尿在褲子上,不停討饒:「是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啊!是我不好門地主語無倫次地一直重複,擊打自己的臉頰,打到雙頰紅腫。

    阿靜卻是一點感覺也無,當初殺他全家,這個人可有留情過?

    他對黑豆眼男子點點頭,確認是這個人渣。黑豆眼男子眼神一掃,那個地主就給官兵押下去了。

    黑豆眼男子道:「此人將會被判腰斬之刑,慰你家人在天之靈。」

    阿靜跪在黑豆眼男子身前,不住地磕頭。

    「惡有惡報,不用謝我,去謝你的老師吧,若不是他撿你回來,你又豈能申冤?他有恩於你,你該懂得回報。」

    阿靜抬起頭來,跪得直挺挺的,以食指在地上寫下「命」一字,表示此命已是恩人的,無論要他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辭。

    那黑豆眼男子,也就是朱遠,點了點頭,說:「很好。」

    雖然景沖和總是撿人回來教他很頭疼,可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禁衛所裡的人越來越多了,算是幫他網羅可用之人。

    不過氣氛也越來越和樂就是,唉。

    夜晚,韶明笑問丈夫:「聽說你最近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景沖和不解。想了一想,道:「我是又多收了一個學生。」這對他來講的確是很好的事情。

    韶明其實不大管禁衛所的事情,只是朱遠會對她大略報告,之前朱遠提及丈夫便一臉苦惱,最近倒是好多了,雖然偶爾還是會皺眉。

    以她對朱遠的認識,這可是十分難得的。

    「你還真喜歡當老師。」她笑說。

    「我是。」他承認。

    「你打算還要收幾個學生?」

    「若有人還願意稱我為老師,我便教下去。」

    「那你的學生要稱我為師娘了。」

    夫妻倆互看,相視而笑。

    據記載,韶明朝禁衛達三百餘人,為玄史上最多,並與其夫景沖和學生人數增長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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