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對對情侶在一起,這樣的場合讓林東和陳美玉都感到有些尷尬。
陳美玉笑道:「林總,看來我不該提議來這兒的。」
林東笑道:「我倒是沒什麼,陳總,恐怕是有些小姑娘要生你的氣。」
陳美玉秀眉一蹙,一副很不明白的樣子。
林東在她耳邊低聲道:「陳總,你瞧見沒有?前面有幾個男孩剛才偷偷的回頭望你呢。你搶了女孩家的風頭,她們能不怨你嘛。」
「貧嘴!」陳美玉嗔道,「你就編吧,我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麼能跟她們比。我還瞧見有女孩回頭看你呢。」
排隊上了畫舫,林東和陳美玉坐在同一張長椅上,陳美玉靠著窗。
船老大走進了船艙,爽朗的笑聲將艙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歡迎大家來坐我的船,接下來我說一下注意事項,船開到的時候,請大家不要離開船艙,也盡量不要把腦袋伸到窗外。待會我們將沿著大詩人張繼走過的水道向西繞行,然後回到咱們出發的這個碼頭。如果有需要零食飲料和紀念撲克的請舉手,我這裡都有。最後,祝大家觀光愉快。」
船老大說完就在艙內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高瘦的女孩抱著琵琶走進了船艙,和船老大點頭打過了招呼,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船老大開動了船,畫舫的速度不快,慢慢的在河中心形勢,而那女孩則在一旁撥弄琵琶,一個個音符自她指尖劃出,低吟淺唱,雖是林東聽不懂的吳儂軟語,不過意境卻相當溫柔繾綣纏綿悱惻,與艙內的情景很貼切。
陳美玉扭頭看著窗外,為了方便夜晚觀景,河道兩旁都安裝了燈光,雖比不上白天看的真切,好在還能看的清楚。
林東不經意間一瞥,看到了陳美玉臉上落寞的神情,心中揣測,她美貌冠絕,又那麼有錢,有什麼煩心事讓她如此落寞呢?
女孩家的心思男人永遠都很難理解,在林東眼裡,陳美玉無疑是一個萬能的女強人,獨當一面,能力過人,有財有貌,幾乎是什麼都不缺。而陳美玉看到那麼多年輕男女成雙成對,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不禁心生悲涼之感,也不知此生還能否找到真愛。
年輕的時候,是有個男生深深的愛著她,而那時她一心只想往上爬,多番努力都失敗之後,她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是男人的,如果想從男人手中搶到一片天,那只能祭出女人的絕殺武器,那就是她的美貌。
後來,她毅然決然的與已經到了談婚論嫁地步的男朋友分了手,為了以後不傷害他,她斬斷情絲,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開始周旋於各se男人中間,觥光交錯,她以她的美貌作為武器,無往而不利,越來越多有錢有勢的男人拜倒在她面前,成為她手中牽線的木偶。
一晃之間,十年過去了,當初的夢想似乎已經達到了,她有大大的別墅,還有十幾套價值不菲的公寓,手裡還有自己的產業,不過錢這東西好像總也賺不完,心也總沒有滿足的時候,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夠停下來,什麼時候才能有時間解決一個叫「愛情」的問題。
若干年後,當最初那個初入世事的小女孩回望過去的十年,終於發現一個問題,不是錢越多人越快樂,而自己似乎已經被金錢綁架了,想停下來卻無法停下來,只能一往無前的向前奔去,直到力竭而亡,倒在追逐金錢的道路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畫舫繞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出發的碼頭,年輕的男男女女們開始往出口湧動,陳美玉仍是怔怔出神的望著窗外,其實她的眼睛裡什麼也沒看到,思維已經到了另一個維度空間,根本無心欣賞夜景。
直到年輕的男女們都走光了,林東見陳美玉仍然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忍不住出聲道:「陳總,船靠岸了。」
陳美玉仍是沒有反應。
林東推了推她,「陳總、陳總……」
陳美玉有了感覺,猛然回過神來,朝林東看去,「哎呀,船到岸了啊,咱們快點下船吧。」
林東訕訕一笑。二人離開了畫舫,又有一批人在渡口排起了長隊,等待坐畫舫觀光。
不遠處就是楓橋,楓橋旁邊有一個銅製的張繼塑像,銅像寬袍廣袖,頭戴烏紗帽,雙手隨意放在兩側。燈光下,銅像張繼的一根手指熠熠發光,十分的閃亮。
陳美玉說道:「張繼的才情冠絕天下,許多人來此旅遊,為了沾染他的文氣,都會去他的那根手指上摸一把,久而久之,那根手指就特別的光亮。」
林東明白了,笑道:「可惜我志不在寫文,若不然也去摸一把。」
陳美玉笑道:「你瞧見沒有,那手指金光閃閃,你不如去摸一把,說不定能保你財源滾滾呢。」
林東笑道:「說的也是,那我就去摸一把。」說完,快步走到銅像前面,伸手在張繼的「金手指」上摸了一下。
陳美玉被他逗得一笑,「你還真是信了。」楓橋下水聲滔滔,夜風猛烈的吹來,二人站在橋上,迎風而立,陳美玉的秀髮被風吹的飄舞風揚,林東站在她的身旁,一陣陣髮香鑽入鼻孔之中,甚是好聞。
二人默然良久,林東開口問道:「陳總,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陳美玉笑道:「你找我也是有事的吧。」
林東點點頭,「我的事不急,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心事。」
陳美玉望著他的臉,有些吃驚,在這樣的夜晚,一個男人打聽她的心事,非同小可,莫不是……陳美玉的心跳的節奏忽然變的很亂很快。
林東見她不說話,笑道:「晚上你楓橋客棧說過的,說我是你可以交心的朋友,既然如此,你何不將心事說給我聽聽,要知道悶在心裡總是不好的。」
陳美玉愕然,「我有說過你是我交心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林東撓撓腦袋,笑道:「難道是我理解錯了嗎?你說你只會帶交心的朋友去楓橋客棧吃飯,如果我不是,你幹嗎帶我去那兒吃飯呢?」
陳美玉歎道:「林總,你數學不錯嘛,學會運用等量代換了。」
「呵呵,我是理科畢業,這點推理還難不倒我。」林東笑道。
二人互相調侃了一氣,令剛才短暫的尷尬氣氛一掃而散。
陳美玉長長呼出一口氣,說道:「林總,你真的很想聽我的心事嗎?」
林東點點頭,「陳總,你把我當做朋友,我只是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給你些許慰藉,我看得出來你有心事鬱結心中,說出來吧,就算是我無法開導你,也比你憋在心裡要好。」
陳美玉道:「我希望我將要說的話只有你知我知。」
「這個你放心,我絕不會對任何人說。」林東道。
陳美玉醞釀了一下情緒,「其實我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十年前,我沒有錢,父親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就病逝了,全靠母親一手含辛茹苦的拉扯長大。還記得母親為了能讓我及時的交上學費,賣光了家裡所有的糧食,但還是不夠。一天晚上,我睡醒之後發現母親不在床上,於是我就下床去找,當我拉開一點門縫的時候,我看到兇惡的村長壓在我赤身**的母親身上。
那一刻我真想衝出去把村長大卸八塊,但我已十幾歲了,明白如果我那樣做了,母親以後在我面前就再也抬不起頭。母親用身體換來的錢一直供我讀完高中,可我不是讀書的料子,雖然學習很用功,卻沒能考上大學。我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所以我比誰都知道貧困家庭的悲哀。
我再也不願受貧困之苦,發誓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富有的人。在這個社會磕磕碰碰之後我才知道,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孩想要出人頭地是多麼的困難。有好些年我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讓村長那樣欺負她而不反抗,一直耿耿於懷,直到後來無論我怎麼努力還是一無所有的時候我終於能夠體諒母親,開始覺得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再後來,我變成了一個別人眼中依靠男人生存的女人,我開始買得起好衣服,開始學著有錢人去高檔餐廳消費,開始學英文。在我的背後一直不乏辱罵與指責,我裝作聽不見,仍是周旋於男人之間,甚至有的女人說我是以玩弄男人拆散別人家庭為樂,我頂住壓力,我知道我不是那樣的女人,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讓他們看見我比男人更厲害!
現在,我有錢了,看上去什麼都不缺,巴結討好我的男人越來越多。可我的心裡卻總是空蕩蕩的,再多的金錢也無法填補我空蕩的心靈。看著同齡的女人有夫有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我表面上不屑,卻在心裡無比的羨慕。
近兩三年來,我對家庭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可周圍的男人無不對我虛情假意,再也找不到真心愛我的男人。我不敢奢求真愛,偶爾遇到個好男人,竟會覺得他們是衝著我的錢來的。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害怕,林東,你說我的心理是不是很矛盾?」
林東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一直認真的傾聽,等待陳美玉一口氣將想要說的話說完。
沉思良久,林東才開口說道:「陳總,我一直不知道你還有那麼多不幸的經歷,聽了之後,我不禁生出同情與憐憫之心,不僅對你,也是對我自己。其實我與你一樣,也過過苦ri子,那時候一門心思只想怎麼才能成為有錢人,直到現在終於算是有點錢了,卻發現在追逐金錢的過程之中迷失了自我,不知道什麼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金錢綁架了我,帶著我一刻不停的往前奔,這條路看上去似乎並沒有終點。我們在我理想奔波勞碌,等到理想實現之時,卻發現曾經為之付出良多的理想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並沒有給自己帶來預想中的快樂。」
陳美玉道:「對,我現在就是不快樂,越不快樂我越是想讓自己忙碌起來,因為那樣我就沒時間沒jīng力去感受孤獨。林東,你說說我們這群人這樣拚命賺錢到底有什麼意義?」
「沒什麼意義,只是除了這樣,我們自己也找不出肯定自己的地方,於是乎只能ri復一ri的循環過ri子。害怕孤獨,害怕失去,似乎已經成為我們這群人的通病。」林東自嘲似的笑道,「如果在一年前,讓我去工地幹活我都不怕,但是如果現在讓我去工地搬磚頭,只怕是我連一個星期都支持不了就當了逃兵。」
陳美玉笑道:「我看你也沒法開導我,不過真的是如你所說,說出來會開心很多。唉,心裡實在不能積壓太多東西,否則遲早會出毛病的。」
陳美玉雙臂抱在胸前,橋上風大,她縮著脖子,看上去很冷。林東脫下了風衣,披在她身上,陳美玉感受到了衣服上的溫度,失神的看著林東,十年前也有一個男人,會在她感到冷的時候義無反顧的脫下衣服給他穿。十年過去了,那個男人的模樣她早已記不清了,恍惚中覺得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
「橋上風大,走吧。」
林東說道,原以為陳美玉不一定會披他的衣服,從結果來看,他又以為錯了,看來女人的心思真的是很難揣測。
二人下了橋,陳美玉一路上沉默不語。回到富貴坊前面停車的地方,陳美玉才把衣服還給了林東。
「林總,謝謝你。」
林東一笑,「陳總,你這就客氣了。脫衣服給女人穿是紳士所為,我得學著做一個紳士。」
「哦,那麼說如果今晚站在你旁邊的不是我,是其他女人,你也會那麼做了?」陳美玉笑問道,她迫切的想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林東道:「就事論事,沒發生的事情我哪敢肯定,再說了,我旁邊也得有值得我甚是一把的女孩才行啊。換個醜八怪,我可不會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