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芷晴愣怔了一下,檀木桌很大,是那種長方形的桌子,他們面對面地坐著,其實相隔並不遠,她桌下的腳還有可能會踩到他的,「你聽不清楚嗎?」
她的聲音比一般的女生還要輕很多,卻逃不過佟熙洛靈敏的耳力,但他點點頭,「嗯!」
「哦,好,那就坐我旁邊吧。」木芷晴挪開一個位置,佟熙洛站起來,繞過桌子,坐在她的身邊。
她今天沒有穿校服,穿了一件暗藍色的連衣裙,腿上是一雙水玉圖案的酒紅色長筒襪,襯得她簡單清純,佟熙洛坐下時,不著痕跡地弄翻了桌上正冒著熱氣的紅茶。
一陣痛呼聲從少年的嘴中逸出,他隨即咬著下唇,兩眼下垂,似蝶翼的長睫毛輕輕地遮住了他的眼眸。
木芷晴趕緊拿出面紙,胡亂地擦拭著他的大腿,良好的吸水性吸走了大部分的水分,但他的褲子還是濕了一片,「是不是很痛?」
「不痛。」佟熙洛始終低著頭。
「你趕快去換衣服,茶這麼熱,肯定會燙傷的!」木芷晴緊張地站起來,拉著他,「你的房間在哪裡?」
「在三樓。」
他話音剛落,木芷晴便拉著他的手往樓上走。
佟家真的很大,木芷晴的父親也是一名商人,家裡的情況也算是富裕,只是跟佟家比起來就是螻蟻和大象的差別了。
佟家別墅一共有三層,似乎佟家的大家長並不住在此處,別墅的前院是會客廳和餐廳,後院就是三兄弟的住房,三兄弟分別佔據三個樓層。
佟熙洛住在三樓,整整一層樓都是他的私人空間,木芷晴沒有到過其他的樓層,連男朋友佟熙遠的領域,她都還沒有涉足過。
但光是佟熙洛的地盤就可以抵上一個木家了,在她喟歎不已的時候,佟熙洛已經換了一套衣服。
現在正值冬天,在佟家卻無須穿上厚重的冬衣,暖氣無處不在,佟熙洛僅穿著一套單薄的休閒服,木芷晴也早脫掉了外套。
「熙洛,腳有沒有燙傷?」木芷晴看著明明比她小兩歲,身高卻比她高好多的佟熙洛,要是他不是學長的弟弟,要是她不知道他的年齡,她絕對不會認為他比自己小。
他儼然是一個大人模樣了。
「嗯,有點紅腫。」說著,他坐在沙發上。
木芷晴擰著眉,「醫藥箱在哪裡?」
他指了指左邊的櫃子,木芷晴上前取了出來,翻找了一會,在琳琅滿目的藥品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燙傷藥。
她半蹲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垂下臉的少年,「把褲管捲起來。」
佟熙洛坐在沙發上,看著坐在地上的她,木芷晴似是感覺到了異樣,一抬頭就對上了他幽黯的目光,「怎麼了?」
他驀地扯開一抹笑,「沒什麼,晴姐姐。」
嗯,也不完全像個大人,此刻笑起來的他有著少年的青澀,眉宇間摻雜著年少無知的懵懂。
木芷晴擰開藥膏,佟熙洛緩緩地拉高褲管,拉到一半,似是有些為難,「晴姐姐,我還是……」
「你自己怎麼擦?」木芷晴搖搖頭,「沒關係,我幫你。」
他的臉飛上了一抹紅暈,「可是……」
「別可是了,乖。」她只差沒有拍拍他的頭,純粹把他當成一個鄰家小弟弟了。
「但是……」佟熙洛頓了一下,似乎難以啟齒,「傷在大腿……」
「大腿就大腿羅!」
唉,晴姐姐,你可以再蠢一點沒關係!佟熙洛淺淺地笑著,「那,好吧……」他可是事先警告過她了。
「嗯。」木芷晴看著他站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放開了褲管,轉而放在了褲頭上,她抬起疑惑的眼眸,目光隨著他的手停留在他的腰間。
他拉開拉鏈,扯下褲子,動作一氣呵成。
木芷晴石化般地呆在原地。
「晴姐姐。」佟熙洛害羞地叫著她。
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她的臉頰上,她臉紅得可以叫救護車急救了,「這……」
「傷口在這裡。」他好心地牽引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冰涼的指尖令他溫暖的肌膚泛起了寒意,嘖嘖,她真的是被嚇傻了。
可是遊戲尚未結束,「晴姐姐,你不繼續嗎?」
繼續?木芷晴動作僵硬地擠出藥膏,指腹沾上點點棕紅色的藥膏,她眼睛不敢亂動,只敢盯著傷處,仔細地塗抹。
「呼……」佟熙洛齜牙,臉疼得皺成了一團。
「對……對不起!」她趕緊放輕力道。
「沒關係。」少年輕輕地說,眼裡閃著光芒。
她一擦好藥膏,就低頭看著拖鞋,「等藥先乾一點再穿,穿褲子,我,我在閱讀室等你。」
「好。」少年柔順得像一隻小綿羊。
而木芷晴則落荒而逃。
「哈哈……」一陣爆笑從少年的背後響起。
少年臉上虛偽的柔情頓時褪去,他忽略女生的囑咐,將褲子拉上穿好,「笑什麼?」
「這就是你最近的新玩具?」佟熙然倚在門上笑問,他聽見三樓有著不同以往的聲響,特地上來看看,沒想到會看到這麼好笑的一幕,「聽說她是大哥的女朋友?」
「嗯。」少年整理衣物,又坐在沙發上,優雅地蹺腿,盯著自己的二哥看。
「真是受不了你。」佟熙然搖搖頭,「你是真的太無聊了!」這種戲弄小女生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不送!」佟熙洛冷冷道。
佟熙然最受不了三弟的陰陽怪氣了,明明是他的弟弟,但有時候連他也弄不清這個小弟弟在想什麼。
佟熙然一離開,佟熙洛便緩慢地站起來,準備繼續玩這個純情的姐弟遊戲。
最近實在太過無聊,所以只好找人消遣,誰教他偏偏在最無聊的時候碰見她了呢!尤其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還笑得這麼開心,他就好奇,這種人哭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帶著笑,踩著輕鬆的步伐,往閱讀室走去,他想起了她乍見自己脫下褲子時的模樣,不禁好心情地嘴角上揚。
她難道沒看過男人只穿內褲的模樣嗎?竟然會傻成那副德性。
在走廊上打掃的傭人,差點打翻了手中的古董瓷器,要變天了!三少爺竟然會笑得這麼的燦爛。
只是佟家的傭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即使心裡驚訝,傭人也沒有表現出來,僅僅是垂著頭繼續打掃。
佟熙洛推開閱讀室的門,木芷晴正坐在鋪著非洲手工刺繡的軟墊上,古董檯燈發出的昏黃燈光,照在她露出一截的潔白脖頸上。
他的晴姐姐,還真的是一個迷人的女生呢!
恰好她抬起了頭,他斂去臉上頑劣的笑容,露出純真的笑意,「晴姐姐,抱歉,讓你久等了。」
她臉上的紅暈才剛淡了一些,一見到他,瞬間又紅得厲害,「沒有啦,你快點寫題目吧。」
「晴姐姐有急事?」
「嗯,晚上有事。」
「跟大哥約會嗎?」他走近她,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輕巧得如一隻高貴優雅的白色藍眼波斯貓。
「不,不是。」
「哦。」他點到為止,拉開椅背,長腿跨過椅子,瀟灑地坐了下來,「那我認真寫題目,絕對不會讓晴姐姐遲到的。」
「嗯嗯,好。」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佟熙洛的手壓在本子上,一手撐著精緻的下顎,「這裡,晴姐姐,這裡我一直不懂。」
「哦,這裡呀……」木芷晴仔細地看著他指尖指著的題目,開始講解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並不是很認真地聽著,其實這些習題他早就會了,最近題目的挑戰性越來越低,還不如聽她講得結結巴巴有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姑且隨便聽聽。
「呃……」忽然,她停了下來,好像有些困擾。
「啊!我知道了。」他的筆在紙上快速地解著題,淩亂地寫著,筆一停,「是這樣嗎?晴姐姐。」
木芷晴將他的過程看了一遍,他討好的目光令她咧嘴一笑,「嗯,是的,是這樣的……」話說,她還真的不適合輔導他呢!
他的眼睛飛快地瞟了她一眼,將她一瞬間的失落盡收眼底,「晴姐姐,多虧你,不然我都想不到。」
「不是啦,是你……」她剛剛也沒想到呀!
「晴姐姐,有你真好!」佟熙洛藉著座位靠近之便,大大地擁抱了她一下。
木芷晴的身體一僵,臉色漲紅,「那個那個……」在她尷尬之際,他及時地鬆開了,指尖卻違背他的意願,流連在她的手臂上,「不……不要這麼說。」她愧不敢當。
他揚眉一笑,「晴姐姐,要是我能考到年級第一名,你會送我禮物吧?當成獎勵。」
「可,可以呀!」小孩子都喜歡禮物,原來他也不例外呀。
「那說定了喲!」
「好呀!」她不假思索。
與惡魔簽下合約,有反悔的餘地嗎?
傍晚的時候,木芷晴整理好書本,走出佟家,佟家的司機將她送回了家門口。
她背著書包下車,冷冷的風使得她瑟縮了一下,她縮著腦袋,一輛轎車已經停在了家門附近。
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知道無法逃避,走過去拉開車門,上了車,「爸……」
「在同學家學習?」
「嗯,是。」木芷晴拿掉圍巾、帽子。
「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木芷晴沒有反對地點點頭,「好。」逃不了就只好面對了。
車緩緩地開著,在一家高級餐廳停了下來,木爸爸看著女兒,「你媽……」
「嗯,昨天媽媽打過電話給我了。」木芷晴的媽媽正在加拿大,而爸爸在台灣,因為他們在前年離婚了。
「那你知道今天要見的……」木爸爸試探性地問。
「嗯,媽媽在電話裡說了。」會有一對離婚的男女依然是朋友嗎?有,木芷晴的父母便是這樣。
據木媽媽說,他們是感情淡了才分開,可是……木芷晴眼皮抬也沒有抬一下地盯著自己的手看,父親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一點?才一年而已,就準備要娶另外的女人。
「那……」木爸爸有些緊張地看著木芷晴,臉憋得紅紅的,像是喝了不少後勁十足的酒一樣。
「沒關係,我沒事。」
木爸爸聞言放心地笑了,「那我們下車吧。」
她輕聲應著,眼神不似往日的明朗,嘴唇抿得緊緊的,不甘願的神色被她深深地隱藏在眼底。
柔美的燈光、男人喜悅的臉龐、女人嬌羞的眼神,全數落在一雙平靜的眼睛裡,木芷晴神情淡定地喝著水果酒。
今天是一個例外,父親允許她喝含一點點酒精的水果酒,但木芷晴仍有些醉了,眼神迷離地看著相談甚歡的男女。
女子的年紀與木媽媽相仿,聽說是一名畫家,氣質出眾,長得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父親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女人吧。
木芷晴開始坐立難安,想離開,正巧放在書包裡的手機響起,如救星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她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螢幕上的號碼也沒有看清就接通了,「喂?」
男女停下了對話,看著她,直到她掛了電話,木爸爸問道:「芷晴,是誰?」
「爸爸,我有事,我先走了。」
她很急,所有的心情都寫在了臉上,木爸爸看出來了,「好,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