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公隨即卻又言道,蕭俊本人亦有大過,明知黃仲達有謀逆之實,卻無謀逆之心,坐視黃仲達一族百餘人無辜遭難,卻沒有替其分辨申冤,實乃公私不分,另段大鵬雖死有餘辜,然這股悍匪曾經多次難為蕭家商行,二十餘年前又襲擊過蕭家,殺死無數蕭家族人,蕭俊剿滅段大鵬,雖是奉命行事,卻是含恨出手,有公報私仇之嫌,下手也過於狠辣,於公言道,蕭俊為官清廉操守,性情淡泊淳樸,很得他喜愛,請求免去蕭俊官職,令其留在自己身邊,自己會悉心教導其數年,改去缺點,再重新為朝廷效命。//雲台書屋高速更新 w//
隨後於公卻是話鋒一轉,語氣轉為嚴厲,山東巡撫黃顯禮,身居要職,國難當頭,不思報效君恩,反而處處掣肘迫害為君分憂,在西北掃除賊軍後患的永昌知縣蕭俊。實屬大惡,黃氏家族族長黃顯聲,惡貫滿盈,壞事做盡,理當凌遲處死,以敬效憂。
隨後便是黃家從幼年至現在如何自幼迫害蕭俊的過程,以及黃家所做的諸般惡事。
康熙讀罷了於公的陳辭,臉色已是十分的難看,他自然是憤怒於山東巡撫黃顯禮和黃顯聲的無恥,不過卻沒有輕易表態,而是向旁邊的索額圖問道:「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這呈文索額圖剛才也已看過了,沉吟半晌道:「蕭俊雖有過失,但剿滅段大鵬,處置黃仲達一族時,他還只是個尋常的哨長,一個小小的軍頭而已,而黃家當時所有的高官可都是在位的,他能夠在對方的陰謀中,存活下來,已是殊為不易,使些不太過分的手段也是實屬無奈。」
康熙點頭道:「蕭俊雖有過錯,但兩江江防重地總是要有人去守的。這樣吧,將其革職留任。命其戴罪立功,至於黃顯禮麼,哼。自當嚴懲,你去擬個章程出來。」康熙說到此處,臉上現出怒色。
康熙二十一年四月,黃月蓉自絕一案。水落石出,江寧府黃氏大族族長黃顯聲,為謀奪蕭家族產,蓄意謀害現任兩江江防道,鎮江水師營分守參將蕭俊。黃月蓉亦是受其指使,此女原來是旁支過繼而來,本支因蕭俊而遭難,因此對蕭俊懷恨在心,不惜當街撞死,而達到陷害蕭俊的目的,現在事實俱已查明,蕭俊雖系被誣陷。然其行事魯莽。剿滅段大鵬有公報私他仇之嫌,免去一切官職爵位,革職留任,命其戴罪立功,山東巡撫黃顯禮,不思報效恩君。圖謀陷害蕭俊,干擾朝廷在西北剿滅賊軍。罪大惡極,斬立決。黃顯聲陰謀圖謀蕭家族產,致無數人殞命,罪不容誅,特凌遲處死,其同居者明知其所為,卻縱容包庇,皆發配徒流,黃家所有吞沒的蕭家族產,全部限期返還,其妹黃三娘陰謀陷害蕭家謫系繼承之人,絞立決,其子蕭家現任宗長蕭連吉,助母為虐,又系黃三娘與外人通姦所生,發配往寧古塔效力。黃仲達謀逆一案,其人雖有謀逆之實,卻無謀逆之心,其族人跟著一起遭難,實屬無辜,特平昭雪,所有發配往寧古塔的女眷,全部補償銀兩,遣返原藉,所有伏法的同居男子,朝廷亦會發佈告示,為其正名。
此判決結果一出,無論是京師,還是江寧府,揚州府一帶,輿論嘩然,大家族最重顏面,黃氏大族謀奪蕭家族產一事,一經曝光,迅速顏面掃地,許多和黃家攀親之人,都是紛紛解除婚約,隨著黃家的族產,被不斷的清算,返還給蕭家,黃家迅速出現巨額虧空,不少債主開始上門討債,偏偏長房一脈,全部被徒流發配,其它的族人見家族聲譽已毀,整個大族還背負了巨額債務,紛紛另立門戶,遠避他處,整個黃氏大族一夜之間,轟然解體,不復存在。彷彿昔日的輝煌只是曇花一現。
隨著事情水落石出,原本因黃月蓉的自絕,對蕭俊不利的輿論,也迅速的扭轉過來,改為紛紛痛斥幕後黑手黃顯聲。然後凡事有利就有弊,黃顯聲自知難逃一死,招供之時,連帶著將和許多世家豪商之間,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全部招了出來,他這樣做,自然是希望將其他世家拖下水,同樣受到牽連,臨死之前,為蕭家多樹幾個大敵,卻未料到於公極為寬仁,僅是將與黃家瓜葛最深的兩個世家宗長找來訓戒了一番,這兩個世家在生意上曾受到黃家不少好處,回去後,便帶了大量金銀找蕭達通登門賠禮,蕭達通卻是極老練的化敵為友,也並未收下對方用來賠禮的金銀。
然爾這世上的官吏卻並非所有人都像於公這般寬仁,黃顯禮當初為了對付蕭俊,利用自己的人脈在京師求不少官吏幫著自己辦事,比如御使張子奇,吏部的幾個郎中等等,甚至包括一位部堂高官,黃顯禮同樣將這些人幫著自己謀害蕭俊之事,全部揭發了出來,牽涉極廣,如此一來,這些官吏紛紛被降職黜免,這些官吏在惱恨黃顯禮的同時,連著蕭俊也一併惱恨上了,蕭俊在官場之上,無形中開罪了不少的官吏。為將來的仕途伏下了極深的隱患。
蕭家大院之內,蕭達通重新得到了家主之位,此時正指揮著丫環僕役搬家,二十餘年前,蕭達通臨危受命,坐上了家主之位,二十餘年來,他在黃家壓制迫害之下,苦苦支撐著家業,愛妻子嗣接連死去,內心苦不堪言,直到蕭俊橫空出世,迅速崛起,最終斗倒了黃家,在總督衙門禮房貼出對黃顯聲、黃三娘的判詞後,蕭達通先是到宗祠隆重的祭拜了一番,隨後沽了壺酒,到愛妻和愛子的墳頭前,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場。這才收斂了的心情,開始以宗長的身份處置宗族事務,
此時蕭俊正十分「熱情」的幫助父親,將那些妾重新關到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每一間院子裡,見到這些小妾,蕭俊倒是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頭痛的問題,雪梅怎麼辦?當初為了掩蓋月芽兒懷了自己骨血一事,自己事急從權,讓她先以妾的名義隱匿起來,過後自己便將此事淡忘了。而這丫頭前些日子以自己妾室的名義,替自己申冤,表現也不錯。再加上她這些年忠心耿耿,總不能毫無情義的一腳把她再給踹了。
蕭俊苦思良久,也沒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來,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這些事。
傍晚時分,為了慶祝自己重新回到族長的位置,蕭達通特意請支持自己的族老和蕭俊,聚在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晚宴。那些支持蕭連吉的宗老們,蕭伯儲之流,自然是因為幫助外人謀奪本族家產,被視為本族敗類,沒收族產,逐出宗族,這些人自知無顏見人,紛紛遠避他鄉。
「唉。此次我蕭家之所以能夠報得家仇。扳倒黃家,奪回族產,幾乎全靠俊兒一人之功,只是滅敵一千,自損八百,俊兒也因此喪失了大好前程。還開罪了如此多的官吏。」蕭達通搖了搖頭,神情顯得鬱鬱。他現在可是極在意這個寶貝兒子的。
蕭俊卻是不以為然的笑道:「爹爹勿慮。孩兒年紀尚青,朝廷又允我戴罪立功。只要勤勉些,或許過上幾年,便可官復原職。」
蕭達通見蕭俊一付毫不在意的樣子,知他是個有本事的,歎了口氣,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不停的喝悶酒。
其它幾位宗老自然只是寬慰幾句。
數日後,蕭文淵終於迎娶了芸娘,並且很快憑藉著在西北和四川的功績,謀得了京畿一處知縣的職位,帶著芸娘上任去了,孫子遠的哥哥也被孫子遠從臨湘附近的山區接到了江南,因其任官已滿三年,並且有兩次上優,及多次立功的記錄,在蕭俊的幫助下,到不遠處的高郵任知縣去了。文月也已派人將一家老小從西北接到富裕的江南,並且置辦了房產土地。蕭達通為報答孫子遠當初救助燕氏和蕭俊的恩德,將高郵縣幾處蕭廣記商行利潤的一半分成,送給了他,讓他有了一處十分穩定的收益,高郵雖是縣城,卻也是極其繁華富庶,這收益也是不低的。
對於孫子遠來說,能夠做上一任知縣,乃是人生的最高理想,如今夢想成真,自然是老懷大慰,拉著蕭俊高高興興的喝了一頓酒,當然免不了對蕭俊被革職長吁短歎了一番。
這一日正午,蕭俊於書房之內,正與塗師爺商議公務,月芽兒親自端著兩杯提神的濃茶走了進來,給蕭俊和塗師爺一人面前放了一杯,塗師爺稱謝著接了過去。
時近五月,天氣已有些炎熱,月芽兒送完了濃茶,卻並未離去,而是坐在蕭俊身畔的椅子上,從旁邊拿起了一柄扇子,衝著蕭俊輕輕扇動了起來。
蕭俊享受著月芽兒的伺候,臉上露出愜意的神色,隨即卻是與月芽兒商議起了雪梅的事情:「雪梅成為妾室一事,是哥哥當初親口應允的,她對蕭家忠心耿耿,又不惜自殘手臂,替我申冤,我思慮良久,決定還是將其立為妾室,仍留在京師掌管商舖,每年允其回來小住一月,在這一個月當中,我會盡量抽出時間多陪陪她,月芽兒看這樣處置是否妥當?」
月芽兒向來是個沒主意的,他自幼受蕭俊熏陶,對三妻四妾十分的不屑,如今自己坐穩了正妻的位置,自然是不希望蕭俊納妾的,但雪梅以蕭俊妾室的身份在京師喊冤,弄得世人皆知,當初又確是蕭俊親口應允讓她掛著妾室的名份,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雪梅進門,而且,雪梅和自己情似姐妹,性子又確實是極好的。
思慮了半晌,月芽兒終於還是輕聲道:「那便按照哥哥的意思去辦吧?」
蕭俊臉上卻是布上了一層憂色:「納雪梅進門容易,只是這口子一開,將來於公卸任後,我爹十有八、九,會想辦法再塞進來一兩個小妾。」
月芽兒聽到此處,倒也沒了主意,反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蕭俊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道:「先把雪梅的事情解決了,以後的事情到時再說吧。」
塗師爺在一旁見蕭俊和月芽兒似乎都不願納進來一名妾室,卻又礙於道義不便拒絕,不由得沉吟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與蕭俊商議完了公務,塗師爺徑直找到了正在和小桃收拾柴房的杜氏,將蕭俊與月芽兒剛才說的一番話告訴了杜氏,隨即說道:「東翁礙於情面,不得不納了雪梅姑娘,此事若是想要化解,卻也不難,只需一名有著足夠份量之人,做惡人,強行將二人拆散即可。」
杜氏當然是不希望蕭俊納妾的,見塗師爺似乎想出了解決此事的辦法,忙道:「不知塗師爺有何高見?」
塗師爺思量了一下說道:「本朝極重禮制,兒子納妾,做父母的如果認為不妥,是可以強行干預的,以老夫之見,可以先給雪梅姑娘些好處,以她當初屬被人擄走,並非自願為由,到衙門裡幫她脫了奴藉,還她自由之身,再由東翁的父親或是母親出面,在族中挑一個忠厚本份的,讓東翁退回買妾之資,將雪梅發送回娘家,如此走個過場之後,再由這忠厚本份的族內之人迎娶雪梅為正妻,仍讓雪梅負責北京的蕭廣記繡坊和其它蕭廣記的部分生意。」
杜氏聽塗師爺說完,沉吟了半晌之後,這才道:「好,我明天去找姐姐把這事兒說一下,姐姐最疼俊兒,如果不想納妾是俊兒的意思,她一定會當這個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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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杜氏過了長江尋到了燕氏,她二人同甘苦,共患難多年,早已情同姐妹,等杜氏說明了來意之後,燕氏沉吟良久,卻是派人去找蕭俊和月芽兒,大約一個多時辰後,蕭俊和月芽兒被喚了過來,待仔細問過了蕭俊和月芽兒之後,燕氏最終被杜氏說服,決定按照杜氏所說的去做。
在得知母親親自出面干預後,蕭俊倒是覺得頗有些對不住雪梅,和月芽兒略略商議了一下,決定讓月芽兒給雪梅發一封信,認雪梅為姐姐,雪梅與月芽兒同歲,要比她大上幾個月,
這樣一來,雪梅有月芽兒做靠山,倒也大大彌補了卑賤的出身。
在與蕭達通商議之後,卻沒有從族中挑選敦厚可靠之人,而是直接將雪梅許給了蕭達海的二兒子蕭文允,這蕭文允年方十九,據說也是十分的老實厚道,一直幫襯著父親打理著北京蕭廣記的生意,和雪梅多有接觸,對雪梅極為傾慕,蕭達海和江南多有往來聯繫,蕭文允從父親那裡得知蕭達通正在幫雪梅物色夫君,立刻便求著父親讓自己娶了雪梅,雖然門不當,戶不對,雪梅出身卑賤,但畢竟雪梅身後是蕭俊和月芽兒做靠山,被月芽兒認做姐姐,又大大提升了雪梅的身份。在反覆衡量了許久,考慮到雪梅做了兒媳,自己便和蕭俊攀上了極近的關係,對鞏固自己在宗族中的地位大有好處,最終蕭達海還是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月餘之後,得了自由之身的雪梅,被蕭達海的兒子蕭文允娶為正妻。蕭文允為人敦厚,又發自內心的愛慕雪梅,待她極好,雪梅也是十分珍惜這份感情,很用心的伺候蕭文允,二人倒也極其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