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黃昏時分,一位容顏清瘦、神色慈祥和藹、目光清澈、氣度沉穩、留著一撇山羊鬍須的老者出現在了府衙門前的廣場之上,旁邊還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壯僕,這老者一付風塵僕僕的模樣,顯是剛從城外回來,見廣場之上密密麻麻圍了極多的人,倒是有些好奇,衝著壯僕吩咐道:「朝卿,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壯僕立刻應了一聲,擠進了人群之中,片刻之後,又擠了出來,笑道:「嘿,真是奇了,裡邊有一個秀才公在賣藝,更有趣的是這位秀才公看上去才十三四歲的模樣,長得小模樣兒特招人喜歡,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個富家少爺,根本就不像江湖賣藝的。//雲台書屋免費電子書下載 //」
這老者聽到秀才賣藝這四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又聽這壯僕說的蹊蹺,便擠入了人群之中,此時蕭俊正賣力的耍著龍門十三槍,卻見一位雖衣著普通,氣度卻似乎頗有些不尋常的老者正注視著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動,隨即加了幾分力氣,將槍勢舞動得更加威猛了些。
蕭俊耍了一套槍法之後,見那老者一直在靜靜的注視著自己,便又寫了幾個大字,吹了幾個糖人,說了幾個段子,又打了套掌法,這才衝著周圍拱手道:「諸位,天色已晚,蕭俊今天便表演到這兒,謝謝諸位今天捧場。」
眾人見已沒有熱鬧可看,便漸漸的散了開去,蕭俊隨即開始撿拾地下散落的許多銅錢,這些銅錢自然是那些看客們賞的。
還未等撿上幾枚,這老者卻是來到近前,幫著蕭俊一同撿拾了起來,蕭俊見狀,忙道:「老人家,此事讓蕭俊一個人做就好,您老別累著。」
這老者卻是和壯僕一同幫蕭俊將銅錢拾撿完,這才淡淡的詢問道:「小娃娃,你真是秀才?」
蕭俊笑道:「自然是真的,在下蕭俊,在臨湘也算小有名氣,您若不信,到臨湘一打聽便知真假。」
說完取出一付名貼恭敬的遞了過去。
這老者看了看名貼,這才說道:「看來倒真的是個秀才,只是……這自食其力雖好,但身為一個有功名在身之人,做這種市井之徒的營生,終歸是有份。而且,老夫見你這付樣子,也不像是久闖江湖的模樣。」
蕭俊忽然問道:「恕蕭俊冒昧,請問老爺爺,是否是於老公祖?」
這老者目光閃動了幾下,隨即捋了捋鬍須,點頭道:「老夫於成龍,任黃州同知,駐守此地。」
蕭俊見自己果然沒有猜錯,立刻深施一禮道:「學生見過於老公祖。」
於成龍擺了擺手道:「不必客氣。」
蕭俊施了禮數之後,這才換上一付悲憤的神情,說道:「學生來到此地,實出無奈,學生自幼便多次被人暗算……」
隨後蕭俊便將自己自幼受到暗算的一樁樁一件件,據實說了出來,甚至連那份供詞也從包袱內取了出來,交給了於成龍,當然自己和趙無極學功夫的事情,自然是隱瞞了下來。
蕭俊最後才說道:「學生來此地,是想求老公祖庇佑,學生要求不高,只要能在衙門中做個胥吏,有個棲身之處便可以了,以學生秀才的身份,任這胥吏應是綽綽有餘的。」
胥吏是沒有工食銀兩的,全靠盤剝百姓為生,蕭俊要求成為胥吏,對於成龍來說,也只不過是衙門裡多一個「干白活」的,確實要求不高,當然,這胥吏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當的,沒有秀才的水平,便是想當也當不上的。
於成龍此時卻是在認真的看著供詞,半晌之後,將供詞交還給蕭俊,這才說道:「你這小娃娃倒是命運多舛,你如此年幼,便文武全才,又能夠在仇家的陰謀詭計中支撐到現在,足見是個人才,這樣吧,你隨老夫到衙門後院,老夫考較一下你的學問,再作定奪。」
說完,便帶著蕭俊進了衙門,這同知衙門的佈局和岳州府衙倒是差不太多,只是規模略小一些罷了,蕭俊隨著於成龍徑直來到三堂後院的一間極大的院子內,這院內共有六七間有些破敗的房屋,似乎除了於成龍主僕二人之外,這院內並沒有其他的人居住,顯得十分的冷清。
於成龍所住的地方是院子正中的一間堂屋,屋內裝飾十分的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個木箱,一個竹簍和幾本書卷。
「果然是廉吏呀,這地方簡直……就應該是和尚住的。」進入於成龍的臥室之後,蕭俊望著屋中簡陋的陳設頗為感慨的想道。
於成龍取過紙筆,交給了蕭俊,神色平和的說道:「小娃娃,將你院試時的文章重新默寫一遍交與本廳。」
蕭俊應了一聲,便端坐於桌案之上,認真的默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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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於成龍手中拿著蕭俊重新默寫出來的卷子,臉上卻是露出沉思之色,緩緩的詢問道:「小娃娃,你讀書的目的是什麼?」
蕭俊思索了片刻,回道:「蕭俊十分仰慕前朝忠烈們的操守氣節,便想著研習書卷,克己修身,雖不敢癡心妄想達到前朝忠烈們那般浩氣長存,卻也希望自己能夠做一名有些德操之人。」
於成龍手捋鬍須,臉上露出讚許的神色,微微頜首道:「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只是你對這學問一道,卻是只知其表,不知其本,你筆下的文章,行文看似如行雲流水、天馬行空,胸藏錦繡,旁徵博引,頗有幾分文采,但這文章中具體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就連你本人怕是也說不太清楚吧?」
蕭俊想了想認真的回道:「確是如此,書院的老夫子說,秀才應試,詞賦的華麗要重於內容的表達。只是學生並不擅長詞賦。」
於成龍卻是搖了搖頭歎道:「唉,現在之人只喜歡作詞賦文章,卻不喜歡做那道德文章。」
隨後衝著蕭俊教導道:「你研習學問的初衷是好的,觀你的試卷,本廳覺得你須得弄明白這樣一個道理,你讀的是聖賢書,聖賢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為了教化世人,四書五經看似繁雜,其實刪繁就簡,只有四個字,那就是仁、義、禮、智,既然讀了聖賢書,就得明白,做人處世之道乃是四書五經的精髓,那些至聖先賢,無一不明白這個道理,而你行文時絲毫不細細思量聖人文章的真諦,腦中卻只是想著如何拼湊出華麗驚人的文章,實與聖人教化相去甚遠。你已經誤入歧途,卻絲毫不知,所幸你遇到了本廳,切記,詞藻就算再華麗,也只是細枝末節,你當事事以聖賢之言為教導,時時反醒自持,行文時細細體諒聖賢勸導世人的苦心,常懷一顆悲天憫人之心,自然會寫出好文章來。如果有一天,你寫出的文章,讓人受到觸動的,不再是別出心裁的華麗詞藻,而是你寫出的文章立意和內容。那你作出的才是真正的道德文章,你若是希望繼續走科舉之路,不僅能高中舉子,就算是中進士、搏翰林也未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