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十二卷 一氣貫經緯,東西引頸鳴 第八百九十二章 世界之門敞開之日本新篇
    一樓防吞聖道二十二年的英華,一國人心先是在國中滌蕩,接著又撲向北方,到了聖道二十三年,還在元月的時候,即便是田間老農,都還聚在一起聽鄉中夫子讀報,要知朝廷領十二國聯軍入北京城的消息。可到了二月,各家報紙遠赴北京城精心趕出來的深度報道,極力渲染紫禁城簽約儀式的揚眉吐氣之景,卻都沒多少人看了。

    為什麼呢?

    如白正理所說的那話一樣,英華一國,已是放眼世界之國。

    就在二月,南洲和東洲發現大金礦的消息傳出,南洲是珊瑚州以南由一幫荊襄人合資買下殖民權的土地,取名為楚州,之後怕是要改名為南金山,而東洲則當然是浦州,說不定要改名為東金山。

    兩州的大金礦經過了商部工部和監殖院聯合認證,為此兩家殖民公司在報上登載醒目消息,招攬國人前去開礦墾殖,本還在鼓噪北伐的國人目光驟然一轉,一輪空前的移民熱潮頓時引爆。

    靠著報紙傳遞消息,即便是四川陝西這等內地,都有無數人攜家帶口奔向南方,而與往常民間自發移民不同,英華民部、商部與殖民公司、船運公司和各家銀行通力合作,拉起了一條組織、貸款和運輸的傳送帶,源源不斷地將這些移民送上商船,向著金山進發。就連原本準備去西域墾殖的七千山西礦工,寧願負擔比之前高上一倍的貸款,也要轉去南洲金山,黃金的魔力就是這般強大。

    國中有心人都覺得,發現這兩處金山的消息未免太湊巧了,正好在一國人心都壓在了北方,推著朝廷要北伐的時候,是不是朝廷甚至皇帝早已知此事了,只是選擇在這個時候發佈,以此轉移國人注意力呢?

    問朝廷。諸公當然會斷然否認,問得狠了,最多顧左右而言它,而皇帝麼……天底下也只有極少數人有機會。也有膽量去問。

    大公主李克曦就是其中之一,瞧在她跟新科明算狀元,一個癡迷於天文數學的年輕人看對了眼,兩人借天道院為舞台來往不斷,已到談婚論嫁火候的份上,李肆悠悠道:「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嚴格說。李肆這話還是假的,他早知這兩地方有金礦,不過終究還得真金實地找到。他所謂的對了一半,是說范四海在他的提醒下,聖道二十年就已有發現,二十一年進行了大規模勘測後正式確認,但消息一直封鎖著,就準備在合適的時間拋出。

    南洲倒是意外的驚喜。錯了一半說的就是這個,楚州殖民公司慘淡經營了好幾年,始終沒大的發現。去年下半年,將勘察東洲的地質隊拉去後才有了收穫,此時公佈也不算太過刻意。

    有了這兩處金山,李肆跟朝堂就能鬆口氣了,國人怎麼也得鬧騰個兩三年,移民幾十上百萬人才罷休,國人不再只盯著北方,佈局就可以少受一些干擾。

    英華即將迎來勢力擴張的最關鍵階段,未來一百年乃至二百年的「綠區」,就要正式落錘。北伐復土是最核心的部分。之後是關外的處置,然後是相鄰的朝鮮、日本,同時有西伯利亞。

    而正在進行的西域之戰,看吳崖的佈局也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決戰就在年內,天竺方向。賈昊也正要吞下孟加拉,開始打造天竺殖民模式。跟不列顛、法蘭西以及荷蘭的角力也該有了結果,邊界會在這兩年內正式定下。

    滿清和年羹堯,乃至淪為二者操弄對象的朝鮮,都被劃入了南北事務總署的運籌範圍,由陳萬策帶一幫人燒腦細胞。在李肆眼裡,亞洲之內,就天竺的動向值得關注。

    之前李肆還頗為關心日本局勢,但北洋艦隊副總領林鵬和臨時委任的日本制置使白正理領著偏師就辦得漂漂亮亮,日本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變得更加乖巧恭順了。局勢已經平定,暫時沒必要多加以關注,此時的日本格局,雖還離李肆的終極設想很遠,卻正朝著「正確」的方向一步步邁進。

    日本之所以會因二陳案大亂,不僅源於英華的逼壓,還在於日本人的一貫秉性:有惹禍的膽,沒能擔責任的肩。

    長州藩在白延鼎身上搞事的時候,本就準備好了拖幕府下水。北洋艦隊先頭部隊殺奔長州問罪,長州藩就去找德川幕府哭訴,求其代為斡旋。德川幕府懵懂不知,痛斥長州藩膽大妄為的同時,也覺得英華欺人太甚,長州藩終究是自己治下之藩,出了什麼事,你們得找我幕府來談啊,怎麼能直接就去找長州藩算賬了呢?於是幕府派人小意地向英華通事館溝通,說長州藩這事……天朝老爺是不是先冷靜一下,由我幕府調查出真相,再給老爺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了,緊急調往日本的通事館副知事馮靜堯一聲吼:調查?是不是再殺了我,然後再調查!?二陳遇刺說不定還是你幕府干的!你們幕府就得接受調查!

    吼完之後,馮靜堯丟過來一份《幕府有礙英日兩國關係論》,嚇得德川幕府屁滾尿流。幕府拿著這份文件琢磨了好幾天,得出了兩個判斷:英華有借此事換將軍之心,甚至有削弱幕府管治日本權力的打算!(這似乎沒必要琢磨,但外交從來都是口不對心的。)

    面對如此可怕的前景,德川幕府慌了神,一面不迭請罪解釋,一面謀劃著禍水外引。在德川幕府看來,若是天朝真鐵了心幹這事,光靠幕府自己是承擔不下來的,不提天朝,便是天朝走狗薩摩藩,都已掌控日本對外貿易命脈,全日本至少一小半人如今都靠薩摩藩謀富貴,天朝只指使薩摩藩幹點什麼,日本就得大亂。

    幕府還能推責給誰呢?當然是天皇了。

    這些年來,日本雖因國門大開,通過薩摩藩追隨英華殖民亞洲的腳步而獲益匪淺,但與此同時,幕府一直不滿英華以薩制幕的政策,而英華殖民日本,掠奪資源。上到各藩,下到町人,深受其害的日本人也不少。這種苦難激起了一些日本愛國者的憤怒,有識之士也深刻指出。日本正陷入分裂泥潭,必須澄清英華殖民之害,在日本重立大義,他們的觀點總結為「日本歸一」。

    「日本歸一」這面大旗下凝聚出了一股反英勢力。但這股勢力本是兩分的,幕府一方當然主張這「一」重歸幕府,民間以及其他外藩則主張這「一」該歸天皇,兩派過去還互視為你死我活的仇敵。

    此時長州藩惹事。英華問罪,幕府不得不借外力,於是向天皇派妥協,想借天皇這個幌子度過這一難。幕府通過一些天皇派人士向天皇傳遞了這樣的意思:眼下日本一國有難,天朝要日本所作的改變,幕府不敢全盤接下,希望天皇能說說話,定個調子。

    幕府的想法很單純。把天皇抬出來,天皇也向英華低頭,幕府就不必背負軟弱賣國的責任了。天皇若是不低頭。自有天朝去收拾,幕府也能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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