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十二卷 一氣貫經緯,東西引頸鳴 第七百二十九章 白蓮聖姑
    第七百二十九章白蓮聖姑

    晨光灑下,羅店黃家村的農人們又開始了一日的辛勞,路過磨坊時,都朝men口立著的米五娘恭謹點頭,轉頭時都在想,米仙姑大概是施法過勞,臉se很不好。「域名請大家熟知」

    「米nǎinǎi,船運公司在廣招人手,男nv都要,工銀還不錯,大家都覺得在這江南能過日子,人心已經聚不起來了。劉真人也勸米nǎinǎi金盆洗手,幫大家找個好活路,安生過日子……」

    米五娘身邊,一人這麼說著,這才是她臉se不好的原因。

    「當初是我指點著大家分頭逃了出來,也是我說話,才來了這江南,來江南為的是繼續傳教立業!米nǎinǎi……現在就不認我這個聖姑了!?讓你們劉真人過來見我!告訴他,如果他不帶著直隸十八men的兄弟過來議事,他們就等著官府上men捉拿吧!」

    米五娘冷聲說著,目中寒光讓對方縮著脖子彎著腰,似乎字字都能斷人頭顱一般。

    使者落荒而逃,中午時分,另一個人也有了跟那使者一般無二的感受。

    「你、你這妖婆行的是妖術!等我師傅,我們教中長老來了,妖婆你就要魂飛魄散!連投、投胎的機會都沒了!」

    像是fei豬被拖到了案板上,張九麻子驚得話都說不利索。剛從城裡回來,正想著該怎麼借城裡天廟的威勢,壓迫村人出錢修天廟,給他建起壓搾村人的據點,卻被一個巫婆揮著如意指住,說他妖孽附身。

    邪men的是,這巫婆竟是個漂亮姑娘,而她繞著自己走了一圈後,一揮手,自己身上就飄起了一股腥臭的黑煙。

    見圍觀村人視自己為妖邪的恐懼神se,張九麻子真被這個「米仙姑」嚇住了。

    這是同行,而且是道行高深的同行,剛才那法men,遠比早年教過自己幾招散手的遊方道人厲害得多。

    所謂「法men」,在他們巫婆神漢這一行裡,大的就是生煙起霧,噴火撈油,小的是障眼法,mi心術,反正就是糊nong嚇唬愚夫愚fu的那一套。一般巫婆神漢也就會家傳的一些粗淺把式,遠遠比不上成體系的教men中人。

    「妖婆?天理自在人心,誰是妖孽,大家可看得一清二楚!」

    米五娘義正言辭地道,周圍民人本對這傢伙就沒什麼好感,現在lu了形跡,更是摩拳擦掌,端著的黑狗血糞水一類穢物就比劃著準備潑上去。

    「張九麻子!你為什麼要害我兒子!?」

    一邊許三赤紅著眼,提著鋤頭就撲了上來,村人趕緊抱住了他,連聲勸著得聽仙姑吩咐。

    「害人的不是張九,是附身的妖孽,就不知真正的張九還有幾分神智……」

    米五娘木如意晃著,瞳光如刀,直chā張九麻子心房。

    「高手」當前,周圍村人虎視眈眈,雖不知這米仙姑要怎麼擺佈自己,張九也只有認栽了。他就是搞這行的,很清楚現在的人心形勢,若是繼續硬頂,多半要被村人當作妖孽luan鋤頭砸死。不敢再含糊,猛然兩眼翻白,渾身發抖,在地上翻來滾去。

    米五娘舞動不止,「驅妖鈴」響動不停,張九也翻滾不定,漸漸身上又起了淡淡白煙。

    「暫時是驅走了,虎子也該能好起來,這張九……就不知道是不是還潛著妖孽的引子。」

    米仙姑香汗淋漓地道,張九也如狗一般,趴在地上吐舌頭喘氣。

    「仙姑大能,救我張九一命!」

    聽米仙姑這話,他趕緊慘聲呼著,暗道這米仙姑撥轉人心的手段好生厲害。

    磨坊裡,張九麻子被兩個漢子夾住,就聽米五娘道:「你也是個聰明人,還值得一用……」

    張九頹然道:「仙姑何方高人?何苦為難區區小人。」

    他心中還存著濃濃不甘,想著找自己的「新靠山」找回場子。

    米五娘冷笑道:「且不說白蓮聖姑這個名頭,單就是龍men教的米nǎinǎi,huā這般力氣整治你,你也是上輩子積德了。」

    張九原本還立得穩穩的,連續聽到「白蓮聖姑」和「龍men教」,身子一個哆嗦,tuǐ肚子也軟了。

    搞他們這行的,龍men教也許不清楚,白蓮教誰不清楚?他們會的那點道行,大多還是白蓮教幾百年來傳下來的。如果以道men來看這事,他張九就像是一個小散修,而白蓮教就像是名men大宗。

    「米nǎinǎi……不,聖姑nǎinǎi……」

    「新靠山」頓時被他拋諸腦後,不是還被人夾著,張九已經朝米五娘連連叩頭了。

    「天主教許了你什麼好處?能比得過服shi無生老母的福分?你若是入我龍men教,讓我教在這裡立住腳跟,我就許你個聖壇護法!」

    米五娘沉聲說著,張九腦子卻又清醒了,城裡天廟祭祀的警言告誡似乎就在耳邊響起。

    「還不謝過聖姑!聖壇護法,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要管八百八十八個兄弟的公事!」

    夾著他的一個漢子喝道,張九嚇得一抖,腦子同時也是一抖,白蓮教的公事是什麼?就是所有錢財。白蓮教分支眾多,但正統教men都遵行財食公管,身不帶sī的宗旨,由各級護法、長老、壇主、香主之類的頭目管理。八百八十八個教民的錢財!?這前途好大!

    什麼狗屁天主教,法事香火錢都是定額,不准隨意浮收,還要教人讀書寫字、勸解鄉鄰糾紛,護養公墳,全是苦累差事,老子不幹了!

    張九麻利地道:「小人願入!小人願入!」

    為了抬高自己的價值,他接著熱切地道:「要在這裡立教,就得當心天主教和官府,小人剛作了天主教鄉巡祭祀,藉著這方便,小人可以……」

    一番密談後,張九出了磨坊,再朝米五娘拜倒:「米仙姑大恩大德,張九這輩子做牛做馬也報不了哇!」

    周圍村人嘩啦全朝磨坊跪下了,許三更是叩頭連連,他兒子雖還未痊癒,臉上已有了紅潤,氣息也穩了許多,肯定是已去了妖氣。張九那話,就是他的心聲。

    元宵將近,黃家村裡熱鬧不已,儘管糧價低靡,大家都對今年的夏稅憂心不已,但米仙姑幫村裡人去了妖孽,都紛紛使足了力氣,湊起一桌桌席宴,迎元宵的同時,也酬謝米仙姑和隨行鄉人的恩德。

    「喲……大家都知道消息了?」

    一個對米五娘而言算是生面孔的漢子進了村子,訝異地道。

    眾人不解,問是什麼消息。

    那漢子滿面紅光:「萬歲爺開恩,普免錢糧!之前已經減了丁銀,現在漕賦也是大減啊,大家知道減多少嗎?咱們太倉,減四成!」

    村人大喜,紛紛起身朝北遙拜,口稱萬歲爺聖明,直到那漢子提醒說萬歲爺龍椅在南面,這才改了方向。

    「這還沒完呢!萬歲爺還頒了《江南國是詔》,過幾日就要貼到咱們村裡來,我先給大家說說。未來五年內,朝廷要讓咱們江南人的稅賦減到大清時的一半,每鄉每鎮都要建學校,讀書都不要錢!孤寡老弱都有扶助……」

    漢子說了一大通,都是村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不止減賦辦學,扶恤孤弱,鎮裡的官府還要幫著指導田產,指點買賣,讓村人歡欣鼓舞。

    這是以湯右曾為首的政事堂在江南推動的人心工程,眼下江南農人苦於漕賦,這事不僅要挖根子,也要補皮面。

    康熙老兒當年搞什麼永不加賦的文字遊戲,英華朝廷雖不屑此舉,但為了穩定江南人心,也不得不把節cao的下限調低。減漕賦是必然,但銀子卻還得從江南出,國家預算暫時出不了這筆銀子。從哪裡出呢?就從商人身上出。

    減漕賦的同時,對以前一刀切掉的釐金作了重新整理,選出一些零散的坐稅項目,比如什麼車船稅一類的雜稅,以府縣商稅的途徑收攏到江南行營,同時江南糧商也要出點血,再由江南行營買糧,將大約一百五十萬兩的漕賦缺口補足。這裡面既涉及舊稅復燃,又涉及官府直接chā手商業,只能是過渡政策,等以後各府縣地方稅起來後再進行調整。

    而《江南國是詔》則是更大一樁皮面工程,由李肆在江南頒詔,給江南人許下承諾,強調國家對江南的重視,同時展現民生規劃,這是畫大餅。詔書裡還細緻談及了《皇英君憲》,更多針對江南讀書人和工商階層,鄉間農人暫時可搞不懂。

    更多的措施,也非一般農人感興趣,那就是恩科制舉以及每年常科的設置,以及在江南以府院入手,搭建東西院體系的舉措。

    這麼一套人心工程搞下來,大多數農人和士紳工商都心中安穩了。當然,江南數千鄉鎮,四五千萬人,chūn風撫林,並不一定惠及每株小草。

    「還有人說了,朝廷正在考慮還都江南呢,咱們江南人很快就能靠著萬歲爺過日子了!」

    那漢子說得額頭生煙,再說到另一個好消息時,村人的笑容開始有些勉強了。

    「朝廷還要大辦什麼醫院,許三,你家虎子不是病了嗎?到時鎮裡起碼有六七個郎中,再不得讓那張九麻子糊nong人……」

    先不說張九麻子就在角落的宴席裡海吃,許三就已冷了臉,「是啊,等朝廷建好什麼醫院,我兒子的墳頭也長了三尺雜草了。」

    張九麻子掐著嗓子也回嘴道:「郎中多就好?欺咱們不懂,診金收得天貴,誰瞧得起病!?」

    「減賦是好,可糧價還是那麼低,咱們日子還是好不起來……」

    「之前大英入江南時,不也是說馬上就有好日子過了麼,怎麼現在又變成五年了?五年後是不是還要說十年?」

    「天子腳下有好日子嗎?聽祖輩說,當年大明皇帝還在江寧的時候,那日子可不好過。」

    「萬歲爺近來說話辦事真是勤啊,有這功夫,多管管下面的官老爺不tǐng好?鎮上的馬主薄還在給咱們村攤元宵的燈芯紙紅錢,林老爺,這事你也點了頭?」

    村人七嘴八舌地念叨著,那林老爺趕緊辯解自己沒跟馬主薄摻和,村人當然不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呆了片刻,無奈地跺腳走了。

    「林老爺?什麼來歷,為什麼大家都有些憎惡這人?」

    「林貴,識點字,被新朝點中見了萬歲爺,變了身份,現在是鎮院的院事。小人也不知這院事是幹什麼的,就好像是馬主薄的幫村吧,馬主薄一家子這些年可幹了不少壞事,誰跟他一夥,大家當然就憎誰。」

    「可笑這老林的兒子林遠傅早前卻在幫大清辦事,聽說在松江府那惹出了不小動靜,還上了官府的海捕單。」

    敞天席宴旁,村人讓出來的一間屋子裡,張九麻子向米五娘細細講著這人的來歷。

    「說起憎惡,這老林也只是礙大家眼,都比不上方家,方家的族田在咱們村子邊上,截渠搶fei,還不給咱們村人分佃,說起方家,不少人都要吐唾沫。前些日子,方家人爭著分族田,大傢伙面上勸,心中都樂著呢。」

    張九麻子對村裡事瞭若指掌,不等米五娘問就一股腦地抖落出來。

    「林貴……方家……馬主薄……」

    米五娘拖著下巴陷入沉思,張九壯著膽子偷瞄,就覺這聖姑的肌膚就跟白yu似的,那眼神也跟yu觀音一樣,好像自天頂投下一般。那麼冷,那麼遠。

    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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