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四卷 蟄伏應有時,破繭一念間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永安之聲
    chao州兵完全崩潰,朝著戰場外拔腳狂奔,幾乎就在同時,從永安縣城裡衝出來的賊匪也是同樣的架勢。

    賊匪的表現比清軍差遠了,方堂恆等著他們衝到五六十步才下令開火,頭一輪排槍,就把這股賊匪擊潰,廣州翼和青田左翼六百多人舒展開,宛如閒庭散步,一邊前進,一邊開槍,最後在離城牆半里外停住,而在地上,已經躺下了好幾百號死傷賊匪。

    「真險,那些佛山兵還真是不頂用。」

    收兵回來,吳崖還一臉後怕,

    「別把他們跟訓練了一兩年的老司衛比,能有這表現就不錯了。」

    李肆臉se平靜,卻也暗自心驚,真的好險,看來這城市兵,還真不如鄉村兵。相比之下,廣州翼是沒受到什麼壓力,如果把廣州翼擺過來,估計也跟佛山翼差不多情形。

    軍隊建設,任重道遠,如何改善,就只有以後再說,chao州兵被打跑了,李肆將注意力轉到了永安縣的賊匪身上。

    出城的三千賊匪被輕鬆打垮,可現在他們縮到了山上的內城,李肆就犯了躊躇。攻城吧,不僅自己兵少,還難說會不會又有官兵搗蛋.

    「下官……可以效勞……」

    正猶豫間,那被綁著的永安縣典史喊出了聲。

    「下官一家被賊匪所殺,受苦之人在城中也是無數,只要下官能潛入城裡,聯絡眾人,裡應外合,當能一舉而定。」

    這個叫巴旭起的典史恨聲說著,倒讓李肆多看了他一眼,也是個熱血漢子。

    第二天,永安縣城收復,巴旭起立了首,他趁夜潛回,組織起了丁壯,清晨殺散了城men的賊匪,鼓噪喊城破了,賊匪大luan,想要奪路奔逃,李肆的司衛正守在外城出口,兩千多賊匪被一網打盡。

    「李總司,我真是沒用……」

    孟奎被救了出來,之前他一直被姚振和張五軟禁,就當個名義供著。見了李肆,滿臉羞愧。

    「沒什麼,總有人狂妄無知,被自己的野心沖昏了頭腦。」

    看著另一邊被綁起來的姚振和張五,李肆安慰道。

    「李肆你不也是在跟官府為敵嗎?為什麼要對我們動手?」

    姚振很不服氣地喊道。

    「李肆——李總司——不是說你反了朝廷麼,我們也是聽說你殺了官兵,殺了官老爺,這才跟著揭竿的」

    兩千多賊匪俘虜被押在城牆外,被姚振這麼一聲喊,也有人跟著叫了起來。

    李肆看向一邊的巴旭起,對方臉se慘白,還打著哆嗦。他雖然有血xing,膽子也大,可對上李肆,卻知道自己沒一絲機會,要是李肆也在這裡反了……

    「李肆,你就是反賊剛才你還在殺官兵,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手?我們可是一路的」

    張五這時候比姚振還有心氣,他就是想不明白。

    城外是賊匪,城裡是民眾,李肆心說,這也是個機會,有什麼話,正好能說個明白。

    「造反,你們……為什麼造反?」

    李肆問。

    「為了替天行道」

    張五理直氣壯地喊著。

    「替誰的天?行誰的道?」

    李肆冷笑再問。

    「老百姓的天窮苦人的道」

    張五可沒有退縮。

    「沒錯官府不讓人活,咱們就造反」

    賊匪也呼喝道。

    「你們喊的口號不是殺胡兒,興漢室麼?」

    李肆嗤笑。

    「現在坐江山的是胡兒,當然要這麼喊了,換了漢人,那就換個說唄,總之反的就是朝廷」

    姚振倒是磊落。

    「那……怎麼造反?」

    李肆繼續問。

    「還怎麼造反?殺官扯旗」

    姚振冷哼。

    「還有劫掠財貨、殺戮無辜、**fu孺,騎在其他人身上作威作福?」

    李肆看向城牆內的血se,都是之前賊匪陷城留下的,而luan七八糟的民人屍體,還在城牆外堆著。相對而言,這股賊匪的「紀律」還有底限,沒把城裡人全部殺光。

    「他們可也是老百姓,他們也是窮苦人,頂著同一片天,走著同一條道,怎麼就去對付他們了?」

    李肆的bī問,不少賊匪低下了頭,更多的賊匪卻是不以為然,造反不都是這樣麼?真是問得稀奇。

    「這……不義之財,人人都有份,那些……那些民人,既然要跟著官府過,死活也都是他們自找的」

    姚振沒什麼理論水平,滿口就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平田地均富貴都是爹媽生的,其他人憑什麼吃香喝辣,咱們就只能在山溝裡啃土喝風?」

    張五倒是知道些道理,喊得還很理直氣壯,也jī起了賊匪們的應合。

    「人人都該活得一樣咱們替老天行的,就是這個道」

    張五還硬起了脖子,恍若赴難的烈士。

    李肆冷笑:「聽起來不錯……」

    他在跟賊匪jiāo談,城裡的民人們喊了起來。

    「李總司,你是不是真要反了朝廷?」

    「為什麼不殺了這些賊匪,還跟他們辯論做甚?」

    「你跟這些賊匪是不是一路的?是的話就早開口,咱們也好準備著,要銀子你隨便拿,要nv人你徑直拉,再受不得這煎熬這日子反正沒得過了」

    無數喊聲匯在了一起,最終由那典史巴旭起總結為一個問題。

    「李總司,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是官,也不是賊,既殺官,也殺賊,只為老百姓吧,卻又不是善人白做事,只為生意吧,卻總覺不止如此。

    「我李肆……也是替天行道」

    李肆高聲喊道,嚇得城裡的人都縮起了脖子,還真是賊匪?

    「可我李肆,替的不是賊老天行的不是好漢道」

    李肆叉腰,就在這城牆上,一面是賊匪,一面是民眾,城牆上還有巴旭起以及永安縣的一幫官吏。

    「我李肆,頭上是朗朗乾坤的上天,要行的道,是諸位再明白不過,千年前就被聖賢稱頌的大道」

    「這道是什麼,一言難盡。老子雲,道可道,非常道。就像這水,從天上掉下來,叫雨,在山間奔流,叫小溪,接著是江河,最後是海水。」

    「我們每個人,身處塵世,都只是蒼生的一分子。你是商人,你是農人,你是工匠,你是傭僕。就像水散各處一般,身為蒼生一分子,就只能領到上天降於蒼生之道的一分子。」

    剛說到這,有人偏生要犯擰,高喊了一聲:「咱們都是老百姓」

    眾人還沒聽懂,只覺得李肆扯得太遠,這一聲喊才最對,都應和道:「沒錯,咱們都是老百姓,該是領著一樣的什麼天道。」

    李肆嘿嘿一笑,點頭道:「是啊,都是老百姓,那麼老百姓該領到什麼天道呢?」

    張五chā嘴了:「就是我剛才說的,人人都該活得一樣」

    眾人默然,心中想的也是李肆剛才回應的那一句:「聽起來不錯……」

    李肆點頭,確實該一樣,但到底該怎麼一樣,卻有太大的分別。

    「我李肆,要行的天道,歸於百姓,就是簡單的兩句話。」

    他環視左右,不慣是賊匪,還是城裡民眾,確保自己的話都能傳到他們耳裡。

    「勤勞,能得富貴善良,可行天下」

    李肆這話dang下城牆內外,有如之前的炮聲一般,震得人們心中恍惚不定。

    勤勞本就該能得富貴,這是亙古不滅的真理,但是……從來就沒有實現過。

    善良也自然能行天下,從小爹娘長輩就如此教導,可到得大了,卻要對上一句「人心險惡」的訓誡,否則半步難行。

    這何止是聽起來不錯,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啊……

    可所有人都不得不點頭,這真的是他們百姓本有的天道,他們本就一直依憑著這樣的道在過日子。只是有太多的yīn霾在污損著這道,天災、**,更多是官府……

    「你們問我李肆想做什麼?」

    城頭上,李肆抱起了胳膊,發出了再清晰不過的宣言。

    「我李肆,就是要在這廣東,撐起一片天地,行這樣的道。」

    「我李肆,就是要在這廣東,建起一個秩序,一個人人靠雙手就能掙得富貴,憑善良就能活得自在的秩序。」

    李肆看向民人,似乎透過他們,也看到了整個廣東的老百姓。

    「信我李肆的,就在這廣東,安安生生過日子。」

    再看向姚振、張五和賊匪,透過他們,也看到了整個廣東,那些正蠢蠢yu動的人。

    「不信我李肆的,就早點滾蛋,要在這裡翻江倒海,你們就是下場」

    最後看向巴旭起,他麼,身後就是廣東的官府。

    「至於朝廷,我會留一張皮,留一個臉面,可也僅此而已,廣東,是我李肆的廣東」

    李肆說到做到,姚振和四百多被指認在永安縣城犯下血案的賊匪,盡皆斬首,而張五居然沒有犯什麼案子,還有孟奎作保,被免了死。由他領著一千多俘虜,押往香港,等待他們的是三年的苦役,那邊正缺基建工人。

    孟奎帶著他的老底子回了chao州,繼續充當李肆的耳目,有了此番的教訓,還有李肆支援的一些物資,孟奎也該能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不再受他人的挾制。

    永安匪luan,幾天即平,李肆既痛打了不知趣的chao州鎮標,殺傷上千人,同時也對賊匪毫不留情,這讓廣東官員對他的畏懼更深了一分,觀感又有了微妙的變化,而他在永安的言論,也被視為是暗霸廣東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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