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三卷 跨天地兩界,掌陰陽三軍 第一百五十二章 鐵面無私史貽直
    第一百五十二章鐵面無sī史貽直

    已近六月,廣東夏日炎炎,李肆又要趕去廣州。他要考秀才是在韶州院試,去廣州的目的一是跟安家敲定合作,畢竟人家塞了個妹子來,總得在場面上回一聲。此外就是處理船行的首尾。這一個多月李肆是閉關了,可廣州各路神仙在這一月裡卻是鬧得不可開jiāo,為的就是船行,這可是李肆乃至段宏時都沒預料到的。

    之前清廷對江船的管制只是著落在單個的船和船東身上,李肆這船行是新生事物,巡撫滿丕認定這是他巡撫衙men的事,直愣愣就對趙弘燦打招呼說由他發官照。趙弘燦不幹了,說這船行跑的是整個北江,不僅涉及民事,還跟兵事有關,該由總督衙men發照。

    督撫這一爭,下面的人也趕緊伸手。廣州知府葉敷最先蹦起來,他這廣州府雖然商貿興盛,是個fei差,可橫有粵海關,下有南海番禹大縣,上有巡撫同城,府稅課司辛苦地數著銅板,別人卻是一車車銀子往家裡搬,自然心裡不平衡。靠著背後有特別的關係,他也硬起脖子說船行就在他廣州府,怎麼也該由廣州府直管。

    有他衝在前面,地頭蛇南海縣也跳騰起來,還在廣州城的李朱綬趕緊chā了一嘴,說東主在他英德,怎麼也該英德管。這下好了,大家才記起還有個廣東官場的攪屎棍正等著議賞呢。

    趙弘燦和滿丕一琢磨,這李朱綬先是搞出楊chūn之luan,接著又攪爛了廣東府縣案,現在米價風bō又踏在了lang尖上,實在太能來事。趕緊送神送到北,奏折先不提船行的事,逕直寫滿了李朱綬的功勞,讓這傢伙得了個進京陛見,一步三搖地走了。

    李朱綬這一攪,提醒了布政使,發話說既然大家都爭,就直接報到戶部,由戶部發照。這下督撫府縣都不爭了,反而來勸布政使,這事nong到京裡去,多半是要被京裡部堂給否了,還要禁了船行,bī得李肆把船行變成他自家船隊,大家都沒得銀子分。就像歷任督撫都申請在廣東開礦,既是安撫地方,也是給地方增財,可每次都會被京裡部堂封駁,那幫孫子就見不得咱們發財。

    想想也對,布政使就閉眼旁觀,反正不管落到誰手裡,最終還得從他藩台這走賬。於是事情就這麼一直扯著皮,等李肆閉關結束,還沒撕擄清楚,倒讓李肆和段宏時不迭地感歎這神仙地裡文章多。

    「出關」之後,瞧著官府對船行還沒拿出章程,李肆快馬加鞭,指示彭先仲買下了西關西南的灘涂地,幾乎跟洋行碼頭隔江相望,準備在那裡興建船行碼頭。這也推了廣州府一把,讓他在這事上發話的聲音大了幾分貝,畢竟船行實業地落在廣州,就算全兜不住,怎麼也要chā上一手,幾方用力,這事情就更是僵持不下。

    各方都有心分一塊蛋糕,但都不是笨人,知道剮得太狠,李肆咬牙,散了船行,搖身一變成了販運商人,sī下接貨商的運單,誰都落不到好。李肆能將船行亮出來,已是給了官府甜頭,所以也沒想著下刀太重,彭先仲再一周旋運籌,這僵持的局面,就朝著各方都xiǎo取幾分的默契轉化。

    最終成型的解決方案很是怪異,船行的身份被拆分成了幾部分,一部分是北江行船互保的保約,李肆搖身一變,成了包攬北江安靖的江湖大佬,所有北江河面上跟治安緝盜有關的事務,官府直接先找李肆,畢竟他現在的船行,在北江勢力最大,這就是借鑒洋行的做法。李肆由此成了名正言順的「李北江」,當然代價是每年得給總督衙men送上一份「保金」。

    面對巡撫衙men,李肆的船行就變成了一家船廠,雖然知道他不造船,但是比照船廠的舊例,船行向巡撫衙men下的河泊司每船每年jiāo錢,這樣就名正言順了。當然,李肆日後要造船,也就名正言順了。

    而面對廣州府就簡單了,府裡的稅課司直接在新建碼頭設立船行稅所,將這裡當作一個集市,也只管船行和貨商之間的生意往來,並不管船行本身事務。為此設了一戶官牙,當然這官牙也被xiǎo謝的青田公司商行接手,只是一個空殼子而已。

    下面的南海縣也chā了一腳,跑過來設了一座巡鋪,圖的是收防火防盜的市鋪錢,編製是有了,卻被xiǎo謝以「空缺實餉」的建議,讓南海縣免了出人,而由船行自己負責,定時給錢就可。

    理順了上下,算算每年的孝敬估計要三四萬兩銀子,彭先仲還很是擔憂,怕船行靠苦力掙錢難以補平這樣的大窟窿,而且新的帳目體系下,這些孝敬錢還不知該如何走賬,李肆安慰他說初期肯定是虧了,以後難說。至於走賬,李肆在信裡提到了一個怪異的名詞:「廣告費」。

    「以後其他事務,這種費用都走這個名目,記得要好發票……哦,執照。」

    李肆是這麼jiāo代的。

    船行廣州,見著范晉和管xiǎoyu那一對正在船頭低低細語,李肆心想,自己也真是有作月老的潛質。說起來這一對還頗有故事,官xiǎo姐遇上了窮秀才,兩人一見傾心。可惜老天爺橫chā一槓,范晉家中遭了官司牽連,不得不逃奔英德,就這麼撞到了李肆手掌裡。

    按說有管xiǎoyu的關係,些許xiǎo災該能化解。可聽范晉的語氣,事情似乎還頗為複雜。再說了,他是漢人,管xiǎoyu是旗人,兩人本就不可能結成良緣,范晉也不想牽累佳人,瞞住了管xiǎoyu,一走了之。

    卻不想安家和管源忠是親家,管xiǎoyu和安九秀還是姑嫂妯娌的關係,此番管xiǎoyu護送安九秀到李肆家裡,兩人就這麼再度相逢。

    范秀才原本還想著繼續避開,李肆本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勸說他是男人就該直面而上,旗人怎麼了,現在禍事了結,等你中了舉,得了官,再去爭取這份姻緣,也不算太忌諱。滿漢不通婚那是對草民說的,頭面人物可沒那麼多講究。

    范晉終於被他說服,敞開心扉迎接佳人,可瞧二人旋磨一個多月,還只停留在四目相對,含情脈脈的階段,讓李肆一個勁地恨這對呆頭鵝著實沒有膽量,這時候他也沒想過,自家也連嚴三娘的二壘都沒上到……

    「怎麼就沒給我丟一個官xiǎo姐來……要把范晉換了我,這會就該生米煮成熟飯了。」

    李肆腹黑地嘀咕著,廣州將軍的nv兒,很不錯的一顆棋子嘛。不過現在能靠著范晉的關係拐彎抹角牽著,也算是一分助力。至於什麼利用無知nv子的負罪感,既然是旗人,哼哼……

    這時候李肆對那管xiǎoyu可沒什麼憐香惜yu的念頭,日後范晉問李肆為什麼不出手搶走,李肆很大度地說:「朋友妻,不可戲,當然若是你不在了,你妻子,我養之。」

    平心而論,管xiǎoyu相貌雖然還不錯,可心xing遠不及李肆的標準,甚至連安九秀都不如。但這旗人nv子還算通理,那點飛揚跋扈也沒超出胎生範圍太多。她對范晉用情頗專,據說這一年多一直沒放棄尋找,所以李肆對自己撮合兩人也沒太多心結。

    「看來飯還得慢慢煮,就不知道這次考試會不會煮成夾生飯。」

    接著李肆的心緒就轉到了考試上,在廣州呆一陣子,就得盡快趕到韶州去。眼下廣東的學政是史貽直,這可是個大人物,依稀記得這傢伙有個什麼諢號……

    廣州府惠愛街的角落裡,一處衙署掛著「提督廣東學政」的招牌,一個人扛著一個包裹臉se悻悻地出了men,men邊一群人頓時圍了上來。

    「怎麼樣?他還是不收?」

    「收個屁!沒把我抓去打一頓板子就算好的!」

    「我就說了吧,這個學政,早前的科試歲試就出了名的鐵硬,簡直就是個不沾油葷的神仙!」

    「人家前程大著呢,可瞧不起咱們這點銀子。」

    「瞧不起?雖說學政老爺比不上其他老爺,可也是走一圈就入手幾萬兩的主,誰能不開眼?我瞧他就是個裝!」

    這些看上去是掌櫃模樣的人紛紛揚揚議論著,這時幾個兵丁出了men,將一面牌匾又掛了起來,看著那牌匾上的字,眾人又都嘿嘿笑了起來。

    「果然是在裝……」

    一人指著那牌匾rou著肚子,笑得接不上氣,牌匾上就四個字:「鐵面無sī」。

    「史某問心無愧!不過是煩了那幫蚊蠅不停攪擾,不得已掛了那牌匾。」

    署衙裡,一個面se沉鬱的男子沉聲道,瞧他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如那京裡來的部堂大員一般,眉目間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氣勢。

    「院試將近,更不用說八月的秋闈,我這衙men面前,容不得半點髒污!我史某字什麼?鐵崖!鐵面石心自作崖!朝廷法度,皇上隆恩,我都以這鐵面石心挑起來!」

    像是在對屬下訓話,又像是在向心中那片天述說衷腸,史貽直這話是擲地有聲。

    「可是大人哪,這都是陳年舊例,你不受著,不說一省上下學官,就是這即將參考的學子們,也都會人心惶惶,不知所托啊。」

    屬下扭著眉mao,還在盡力勸說著。

    「去年我巡全省不就已經廢了陋規麼?怎麼還拿這事說話?出一場給二百兩銀子,當我是戲子?」

    史貽直冷哼道,他可是康熙三十九年庚辰科進士裡年紀最xiǎo的,中榜時才十八歲!引得滿朝矚目,贊之前程無量。可十多年浸在翰林館裡,始終沒拿到什麼要缺。和他一榜的年羹堯傍上了四阿哥,此時已官至四川巡撫,他卻只走過一圈雲南學政。如今又放了廣東學政,心頭那功業之火熾熱,更是不想沾到一點灰塵,這點銀子,是正著糟踐他還是反著糟踐他?

    屬下抹著額頭的汗,卻不敢應這話題,心說一場二百兩,你走一省就是上萬兩,有哪個戲子這麼得價?

    「可那些書行的掌櫃,卻是好心哪。大人,歷屆學政都會刻書,學子們也都求著學政大人的墨寶文香,這本是……學苑佳話,呵呵……」

    屬下繼續說著,心道你要不收,咱們下面人可就不好辦了。

    「還是陋規!隨便拿了我一些文集就去刊刻,一本賣二三兩銀子!這不是聚斂麼!?」

    史貽直依舊是一張冷臉。

    「大人,就算你不刻,已經有宵xiǎo在刻了,到時候學子們手上依舊會拿著這些書,而大人你……」

    屬下說到這,史貽直的臉se更是一片青一片白,這話裡意思他可明白。他不出「正版」,「盜版」就會橫行,到時候他這史鐵面名也保不住,銀子也進不了腰包。

    「真是……真是可惡!銀錢蝕心,先賢誠不欺我!」

    想了好一陣沒什麼法子兩全,史貽直恨得咬牙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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