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這是個什麼莊子
牢men打開,驟然重獲自由的嚴三娘怔忪片刻,接著就衝了上來,五指鷹爪眼見就要掐到李肆的咽喉,被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擋住。
「別鬧了。」
之前那些事情彷彿從未發生,李肆就像是跟熟識的朋友說話,「跟我去見你爹」。
嚴三娘咬牙跺腳,乖乖跟上了他,心想暫且記下這一爪。
出了地牢,一路嚴三娘的眼睛就沒停下來,她是夜間轉到莊裡的,還被meng上了眼睛,現在終於能看清自己身在何處。就見一路灰磚青瓦石板路,杉竹huā草無遺處,雖不顯什麼雅致,卻是潔靜清爽,直讓她以為自己在達官貴人的莊院裡溜躂。
她父親嚴敬被安置在莊子內堡的一處大院子裡,進了院子,就見不少人正來來往往,多是nv子,穿著統一的素se淡青長裙,lu出一截喇叭huā白ku管,頭上圍著純白雙飛簷頭巾,看得嚴三娘兩眼發直。這些nv子也該是鄉間村人,姿容凡凡,可穿上這一身衣服,頓時透出一股端正高潔之氣。
院子裡有一股隱隱刺鼻的石灰和松蒿味道,嚴三娘明白了,yao局!?可……何曾見過這樣熱鬧的yao局?還有這樣的僕fu?
「你爹不僅有內外傷,還有很重的風寒,郎中說要好好調養一陣子。」
李肆在前面說著,嚴三娘心神凝聚,咬牙切齒,心說還不是你這xiǎo賊害的!至於什麼調養一陣子,怕是要把她留下來的借口吧。
進到寬敞明亮的一間屋子,見父親正臥在chuang上,嚴三娘眼圈頓時紅了,逕直撲了過去。
「三娘,李……莊主待我很好,你別擔心,不過我真是再走不動路,這年節,怕是沒辦法趕回家裡了。」
嚴敬拍著nv兒的肩膀安慰道。
「要怎樣才能當我的教頭,你可以提條件,眼見要過年節了,也不必太急,先呆下來,隨便看看,仔細想想。」
李肆對嚴三娘認真說著,他是悟了,為什麼之前頭疼,那就是總想玩huā樣心思,還不如光明磊落地敞開來談,作場公平自願的jiāo換……當然,其實也是不公平的,畢竟嚴三娘的父親暫時還真走不掉。
他還有太多事情要忙,實在沒時間繼續在嚴三娘身上下功夫,也就直來直去了,甚至也沒想著繼續約束嚴三娘。這詠chūn祖師雖然xing子有些沖,卻還是明理之人,自己和她的誤會,該能化解,而關於她們父nv倆窺見jī冠山基地的事,得相處到了一定火候,才能妥善解決。
眼見李肆離開,嚴三娘心頭又是輕鬆又是惱怒,原本對他蓄著的一股怨怒,就像是一拳落在棉huā上,空dangdang的分外難受。
「我才不當你的什麼教頭!」
她恨聲對著李肆的背影啐了一口。
「三娘……」
嚴敬開口了。
「這李半縣……真人和傳聞差別很大啊,他可不是什麼賊匪。這麼大一座莊子都是他的,來來往往的人也都是正派人,這點眼力你爹還是有的。」
父親這話隱約在勸她,嚴三娘撅撅嘴,暗道爹你可不知道,這傢伙自承是個反賊……
「你還不知道,咱們之前要走的那條路上,那座麻瘋院也是他開的。咱們許是闖進了人家的sī密之地,是咱們錯了。」
嚴敬真是在勸nv兒接受李肆的要求,人家只是看中了她的武藝,應付著教導一下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在這裡呆一段日子吧,只要趕在你儔哥冠禮前回家就好,正好我也養養身子,給我看病的nv大夫說,再不調養,可就再難治了。」
父親說到這地步,嚴三娘不得不低頭,可她嘴上還是不願落下面子:「我……我先看看。」
先看看這xiǎo賊到底是什麼身份……嚴三娘是這麼打算的。
父親需要休息,瞧著周圍人也都tǐng純良友善,還很專業的樣子,嚴三娘不好再打擾父親,就出了院子,準備勘察一番李肆的底細。
出men就被朗朗讀書聲吸引了,順著石板xiǎo路穿過院落,眼前豁然開闊,是一座大平壩,細土鋪成,上面還有石灰劃出的一圈橢圓,嚴三娘猜不出用處。
平壩對面是一座二層長樓,上下都是讀書聲。嚴三娘好奇地湊到一間屋子的窗外窺探,裡面有四五十個十來歲的xiǎo兒,正跟著一個年輕夫子搖頭晃腦地讀書,讀的還是什麼「富與貴,人之所yu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這夫子正是范晉,隱見外面有人,轉睛看去,卻只見一縷漆黑髮絲飄過,心想莫非是關蒄又在luan竄?
范晉現在身份也已大變,不再是單純的meng學先生,而是整個莊學的執事,每月拿二十兩薪津。手下還管著好幾個夫子,教meng學的,教補學的,教nv學的,還有來教商學的掌櫃。除了管莊學之外,因為莊子日漸擴大,學童越來越多,他也跟著劉興純的哥哥劉興兆一起還教meng學。
meng學的教材現在除了三百千,還有李肆「欽定」的《古言jīng選》,上到孔孟,下到陽明,將一大堆短文格言選了出來,當作粗淺的人生觀教材來宣講,例如剛才念到的是孔子《論語》的《裡仁篇》。
除了聖人言,meng學還教簡單的天文地理,這些是李肆總結之前教導少年們的內容,先教會了范晉劉興兆,再讓他們教學生。此外還有算術,這方面范劉都有基礎,也就是學一下阿拉伯數字和四則運算,在這時節的廣東,算不得稀罕學問,洋人早帶來了。不管是自己學還是教學生,范晉都沒什麼牴觸,也就是抱怨下李肆只知道教學生跟富貴有關的道理,不去深習義理。
「子曰,君子喻於義,xiǎo人喻於利,就說這義利之分……」
范晉開始塞自己的sī貨。
「還真是個呆呆書生……」
嚴三娘避開了范晉的視線,來到了隔壁的教室,這裡是二三十個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以上的少年,都個個埋頭在寫著什麼,還不時辟里啪啦撥著算盤。教室牆上的黑板劃著若干歪歪扭扭的古怪符號,嚴三娘是不認識,可算盤卻認識,大概是明白,這些人都在學掌櫃之事。
隱隱聽到樓上還有xiǎo姑娘的脆嫩讀書聲,嚴三娘腦子越來越mi糊,這是個什麼莊子呢……姑娘家認幾個字就好了,怎麼還要聚在一起唸書?
內堡裡轉了一圈,醒目的只剩下那座聽濤樓,樓men立著兩個守衛,見她靠近,很有些為難地擺手,示意這是禁地。他們這些司衛都得了jiāo代,知道這是李肆的客人,雖然這裡不讓進,卻還得客氣相待。
「切……還當自己是皇帝了……」
嚴三娘也不好意思用強,肚子裡念叨了一通,就朝內堡外行去。一路那些守衛讓嚴三娘多看了幾眼,見他們都穿著深藍裌襖,戴著斗笠,腳下踏著高邦皮靴,左腰棍子右腰短刃,有些還背著不大的籐牌。個個負手昂頭跨步,姿容tǐng拔,又不顯跋扈囂浮,真有一副站如松的沉穩威懾。嚴三娘心中卻道,就是一堆銀樣蠟槍頭,她可是跟二三十個這樣的傢伙幹過一場。
不過認真說起來,這些人雖然手腳粗拙,可氣力和耐xing倒還真是出眾,心氣更是比她之前見過的兵丁官差強得太多。
「這樣的兵,認真練練,或許還真能幹出一番事業。」
嚴三娘暗自評估著。
她在看司衛,司衛也在偷偷看她,見她背影出了內堡,司衛們低聲jiāo談起來。
「就是這nv子,傷了吳司衛長和好幾個兄弟。」
「聽說是個江湖高手,總司該是想請她做咱們的教頭。」
「是啊,總司說咱們的弱項就是格擊之術,正說年後要找教頭呢。」
「這nv子比咱們也大不了多少,真有那麼厲害?我可不信!」
「還真是……生得好看,就是那眼眉,被她盯來就覺著脖子一涼。」
「再凶也得被總司收伏了,你瞧著吧。」
嚴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緋聞nv主」,此刻她正鳳目大睜,輕掩著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內堡外又是一圈民居,也都是一se的整潔有致,來往行人絡繹不絕。身上服se雖然簡樸,卻遠勝嚴三娘見慣了的襤褸,都能算得上是xiǎo富之家。看看這一圈百多座院落,住戶怕不下一兩千人,竟是一座富庶的xiǎo鎮。
「果然是個莊主老爺。」
嚴三娘皺了皺鼻子,暗想或許都是搶來的銀子。
出了民居之地,嚴三娘的驚訝再難遮掩,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傳說中的江南。
好一個熱鬧之地,可又是好一個田園之地。
石板路筆直向前,延伸向北,路的一邊是大片田地,阡陌縱橫,整齊jiāo錯,農夫驅策著耕牛在翻耕田土,遠處靠河之處,還有人在堆壘河堤,疏通溝渠,正是一派安寧祥和的勞作景象。
而在路的另一側,一處比內堡大了好幾倍的平壩上,正拴著形形sese的騾子、驢和牛馬,大xiǎo車架也停得滿滿當當。平壩後是一圈高牆,從men口看去,還能看到喧囂人流,竟是一座市集,比她之前所見的那些縣城市集還要熱鬧。
「我和爹爹……是走進了桃huā源了?」
嚴三娘感覺眼前所見隱約有些不現實了。
可接著這不現實感,就被nv人逛熱鬧的天xing給抹開,她下意識地要邁步前行,卻又停住。市集從來多是非,自己沒跟在爹爹身邊,就這麼孤身一人去……
「是嚴家妹子?要去青田集看看麼?我正要去那裡談些事,一起可好?」
一個有些沙啞,卻多了一分沁人韻味的嗓音響起,嚴三娘轉頭,見一個身材高挑的nv子對自己盈盈笑著,一身之前在yao局見過的素青長裙襯得她有如仙nv一般,即便是臉頰上淡淡的點點瘢痕,也掩不住她仿若出塵的清麗氣質,那雙杏眼更是明亮,讓嚴三娘都下意識地想避開。
「我叫盤金鈴,是個大夫,之前給你爹爹診過病。」
這二十出頭的nv子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