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二卷 握夏日鳴雷 抹春秋嘴臉 第八十七章 死亡轉輪
    「鳥槍陣,開火!」

    李肆手臂揮下,一排轟鳴聲響起,硝煙在陣前噴出,連成了綿延整齊的一條白線。

    「退!上!舉槍……開火!」

    鳥槍陣前排,賈昊在左,吳崖在右,一個指揮少年司衛的鳥槍手,一個指揮營兵的鳥槍手。槍聲隨著他們的命令一排排整齊轟響,跟對面那凌亂的槍聲形成鮮明對比。而更不同的是,這邊的槍聲如洶湧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每波之間相隔也就十來秒。

    「第一槍沒打中,然後就只能看到人影了,這樣也叫打仗嗎?」

    「咱們第一輪排槍打中了兩個!說不定有一個是我打中的!」

    羅堂遠和方堂恆退到陣後,一邊聊著一邊將手中的鳥槍遞給後面的礦丁,從他們手裡接過了槍膛裡已經裝好藥彈的又一支鳥槍。隊伍最後一排朝前踏進一步,他們又站了上去,鎮定自若地開始裝引藥,夾火繩。

    這就是跟來的礦丁起到的作用,六排鳥槍兵輪流開火,隊伍後方用輔兵提前裝好藥彈,鳥槍兵要做的只是裝引藥和夾火繩,整個鳥槍陣的開火速度大大增加。

    原本蕭勝對這辦法很是不屑,批評說這麼搞有兩大缺陷,一是浪費人,二是浪費槍。有多少鳥槍,就該把多少鳥槍兵推上戰線,這樣才能保證盡可能多的鉛子射向敵陣。

    李肆很贊同這評價,可他卻覺得,實際情況實際分析。沒錯,他有一百多枝鳥槍,二百號人。但是裡面有六十個經過了千發實彈射擊訓練的精兵,其他礦丁只練過一兩天的裝彈。這些人混合起來,形不成一個順暢運轉的殺人集體。

    蕭勝也覺得有理,乾脆將他那邊跟過少年司衛一起訓練的鳥槍兵全交給李肆,要的三十枝槍就用來周轉,以他那特殊癖好,還將這個鳥槍陣取名為「六星倚天陣」。

    「真沒意思,已經看不清人了。」

    蕭勝也在抱怨,幾分鐘後,陣前硝煙瀰漫,將前方賊匪的情況遮得模模糊糊,雖然還能勉強看到對方的行動,可己方的射擊成果如何,卻是一點底都沒有,畢竟是在百步外開火。

    「至少比他們強吧。」

    李肆對自己造的鳥槍很有信心,百步外雖然準頭不足,可殺傷力卻還是夠的,營兵那邊的情況可就難說了。

    「停!」

    眼前前方賊匪的身影依稀在退卻,李肆揮手下了令。

    戰場靜寂下來,硝煙漸漸散開,瞧著百步外的境況,一陣歡呼聲轟響而起。

    「好幾十號人呢……」

    蕭勝哈哈大笑道,就見百步外的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賊匪。

    「怎麼都在左邊……」

    笑聲驟止,蕭勝皺眉,前方那片屍體,基本都在少年司衛的陣線前方,兵丁鳥槍陣的前方只有零零星星幾具屍體。

    「好吧,是我小氣了。」

    李肆裝糊塗,掩蓋了他對鳥槍陣佈置的疏忽。少年司衛用的是新造鳥槍,裝藥足量。而兵丁那邊只有一半新槍,其他鳥槍都不敢裝足量藥,百步外基本沒了威力,就跟對面賊匪一個情形。

    給兵丁那邊調撥了四十枝鳥槍,讓他們換下所有舊鳥槍,再調過去一些輔兵幫著兵丁裝彈,這樣兩個鳥槍陣就真正融為一體,只是周轉鳥槍少了一些,整體的開火速度可能要被拖慢。

    「剛才楊春要全軍直接衝上來,那可就真完蛋了,還好他也是個眼高手低的新嫩。」

    李肆正感歎著自己的新嫩,前方賊匪驟然鼓噪起來。

    「小心了!」

    不必蕭勝提醒,李肆已經注意到,第二浪賊匪已經衝擊而來,不僅人數比第一浪多了一倍,有接近上千人,還能看到背著箭筒的百來名弓手在人浪一側跟著逼近。

    吸了口涼氣,李肆沉聲道:「你指揮全軍,我指揮鳥槍隊!」

    他和蕭勝都是初出茅廬,可相比之下,他的戰場感更差,就只能讓蕭勝照顧全局,他去親自撥轉鳥槍陣。

    賊匪這一浪人多倒沒什麼,關鍵是弓手。眼下他的鳥槍兵就怕兩類敵人:騎兵和弓手,弓手有效射程和鳥槍差不多,可射速快,雖然持續力差,卻能以急射壓制住鳥槍陣,掩護近戰逼近。

    李肆匆匆來到鳥槍陣前排中央,不到兩里外,楊春也站在隊伍前方,目送大隊人馬朝前奔湧。

    「將軍,現在就派上弓手,等後面跟提標對上的時候,他們可就再射不了幾箭啊!」

    楊春身邊的部下提醒著他。

    「再不派上弓手,有多少人能讓那些鳥槍兵轟的?」

    楊春一臉鐵青,原本無意跟這波官兵糾纏,放槍放炮想嚇走他們,卻沒想到不但沒嚇動,第一波上去的鳥槍手還被敲掉了四五十人。聽到對方那密集而厚重的槍聲,他頓時意識到這是股強敵。

    如果他全軍壓上,對方兵力只有他的四分之一,贏是沒問題,可要被對方拖入混戰,施世驃的提標趕到,他就要完蛋。

    楊春左右衡量,定出了他自以為穩妥的策略,派出千人衝擊,外加所有弓手。這下怎麼也能解決掉那些擋路的官兵。即便這波人都廢掉,他手下還有接近兩千生力軍,用來攻打提標兵沒問題。

    「不知道孟大都有沒有扯動那些官兵,那邊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楊春這時候很有些後悔,和孟奎隔得太遠,探子來回一趟都得兩三刻鐘,現在又被這股官兵擋住,早知道就在鳥北道設伏多好……

    「不!我的謀算絕對勝過一籌!在鳥北道設伏,施世驃那傢伙肯定能料到!」

    楊春給自己打著氣,渾不知他的命運早就被某人擠偏了軌道,當典史如此,當反賊也如此。遠處槍聲再度響起,他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卻又馬上矜持地仰頭望天。

    「我是天威將軍!等打敗了施世驃,就稱元帥!後面佔了廣州的話,應該就可以稱王了……」

    身為現在的將軍,未來的王者,不能讓部下看到自己的緊張,楊春這麼想著。

    「端槍!開火!不要猶豫,相信第一眼的直覺!是你在主宰槍,不要讓槍主宰你!」

    李肆在鳥槍陣前高聲喊著,在他左右,少年司衛和兵丁們被他的喊聲感染,再沒了之前開槍前找目標的躊躇。

    嗚嗚的箭矢破空聲不斷傳來,偶爾有箭矢擦著身體而落,甚至還有人被箭矢射中,可這些聲響都像是隔了一層厚重的帷幕,顯得很是虛無。只有手上鳥槍的沉重份量,還有開槍時的猛烈後座力才是他們感知的真實世界。這種感覺引導著他們的手眼,照著端槍第一時間抓住的目標,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還打高了!余量抓得太多……」

    羅堂遠打出一槍後,用眼角瞄了一眼成果,嘀咕著朝後隊跑去。他一直在盯著弓手打,可頭兩輪全都打偏了。

    「恆子!?」

    然後他就看到,方堂恆正被輔兵往陣後拖去,一枝羽箭插在他的肩頭,正血如泉湧。

    「我說還能打的,總司就是不讓!」

    方堂恆的面孔被疼痛擰得發青,可他嘴裡還憤憤不平地嚷著。

    「放心,我會給你報仇的!」

    聽到羅堂遠的話,方堂恆氣得揮拳喊道:「我還沒死!」

    再一次轉到前排,羅堂遠深呼吸,聽著李肆一聲令下,扳機扣下,槍身猛震,硝煙瀰漫,他卻心如明鏡,絕對打中了……

    千名賊匪已經衝到了四五十步外,隨著李肆每一聲開火,賊匪前排不斷盪開血團,連成了猩紅一線,即便硝煙濃烈,也擋不住這刺目的色彩。遠處的弓手也沒能倖免,賈昊、吳崖以及一些在訓練中表現突出的少年被專門安排來轟擊弓手,兩三輪下來,六七十步外的弓手已經倒下了十多個,剩下的正不斷挪著步子朝後退,原本還能對鳥槍陣造成傷害的羽箭再沒了蹤跡。

    隨著李肆刻意加快的發令節奏,六排鳥槍陣的輪轉也越來越快,後方裝彈的輔兵漸漸熟練,鳥槍手們之前那十來天裡上千發實彈訓練的感覺也找了回來。

    頭三天他們完全無法把握自己的彈著點在哪裡,只能向上天禱告,別射丟了七八步外的靶子。可三天之後,靶子挪到了二十步外,他們卻開始能將大部分鉛子打在靶子上。第三個三天,靶子到了三十步外,他們扣下扳機那一瞬間,就能感覺到自己能不能打中。九天之後,他們已經能判斷自己打出去的一槍能偏差瞄準點多遠,而當他們拿著新造的鳥槍,又花了三四天熟悉足裝藥的槍感後,每個人都被灌出了一絲神槍手的直覺。

    現在沒了弓手的壓制,鳥槍陣有如死亡輪轉,七八秒就發射出二十發鉛彈,三四十步外,成密集隊形衝擊的賊匪,每七八秒就會同時栽倒至少十多個。

    他們不會接著沖嗎?衝過這三四十步也不過就是七八秒的事。

    這麼簡單的事情,當然有人意識到了,可僅僅只是少數,而且都已經變成了死人。三十步內,那就是少年司衛的必殺距離,營兵們也沒差多少,他們和司衛們一起訓練過七八天,原本就是靠鳥槍吃飯,有了李肆的新槍,三十步內別說打人,打兔子都有必中的信心。

    勇敢的被轟死,不那麼勇敢的停步了,在猶豫著是轉身跑還是繼續沖。這麼一停,前排人潮更為密集,又一輪排槍過去,李肆敢發誓,這一輪幾乎沒有射失,接近二十團血花爆裂而起,還包括一人中了兩槍的倒霉鬼。

    【在某個叫「貼吧」的角落裡,發現某位朋友笑了,因為「眾所周知,新中國建立前的數字『四』,本身就是『肆無忌憚』的『肆』」,看得我也笑了,貼吧多歡樂啊……我想了好一陣,才明白他是在說「四」是「肆」的簡化字?這認識可真是奇特。作下科普吧,雖然這科普有些蛋疼,大家都應該知道。「四」不是簡化字,本就是古字。「肆」在一些場合用來當作「四」的「莊重寫法」,比如我們現在填寫單據時的「大寫」。在人名上,這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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