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冷,月無,風涼,燭火,一人……張子文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了上前一敘的念頭,走了幾步,溫聲問:「老哥,我能不能坐下。」
中年大叔癡癡望著那點白燭光,聽到張子文說話,也不回頭,淡淡的道:「你想坐,那就坐吧。」張子文席地而坐,也不說話,就陪著這個胸有溝壑的男人靜等,等著落幕。
張子文覺得心很靜,望著那支白色蠟燭,那是祭奠亡魂的燭火,是人間情,是人間愛……觀那白燭粗細長短,一點燭光足可燃燒到明朝日出再熄,黑鵝卵石這旁避風,倒是不冷。
靜靜的,靜靜的,一個鐘頭過去,兩個男人對坐無言,突然張子文褲兜裡的手機震動,張子文摸出手機來,是楚可婧的電話,似乎三胞胎打給他的電話都是大姐頭打的:「嗯,我在外頭,夜色很安靜,十點了啊,我知道了,不會很晚回家的,早些睡。」
「你的妻子?」大叔沙啞著嗓子問,把一瓶啤酒遞給張子文,自己牙齒咬開啤酒瓶蓋,咕嚕嚕的灌了大半瓶下去,「我最喜喝白酒,但白酒喝多了會醉,我不能醉,只好喝啤酒。」
「呵呵,老哥是個很懂感情的人啊,我還上大學呢,哪來的妻子,算是女朋友吧,我也說不大清楚。」張子文很柔和的笑笑,不像是尋常那溫雅貴氣的政客式笑容,很是真誠,右手手指隨手擰開瓶蓋,淺淺喝了一口啤酒,「這還是我第三次喝酒。」
「男人是要會喝酒的,我老婆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不喜歡我喝酒,我就戒了。」大叔一口喝乾一瓶啤酒,牙齒又咬開了一瓶,咕嚕嚕的喝著,眼淚卻不禁然流下,那是真摯的男人淚,只為有情人而流,有著人間最熾熱的溫暖,「後來她走了,我就喝的更凶了。」
「老哥跟嫂子的感情很讓人羨慕啊,我是不懂的。」張子文隨意的笑著,淺淺喝著啤酒,望著夜幕,他不知道自己宿命中的妻子在哪,也不想知道,他是武者,是武當內宗首席大弟子,是下一代的武當掌門,是祖師張三豐的真武傳人。
普通人的情情愛愛,與張子文無關,他遊走生死之間,也許,哪一天就死了的。
與女孩,莫談情愫。
輕輕歎了一口氣,張子文落寞如雪,仰頭灌下一大口啤酒,大口大口的喝著。
「小兄弟,我看人很準的,你是大富大貴的命,也是一輩子的情癡。」大叔哈哈大聲笑,寬大的手掌拍著張子文寬厚的肩膀,很是豪邁,「大學生好啊,懂很多粗人不懂的東西,我的女兒剛剛大學畢業,去工作了,家裡就我一個人,真是無趣啊。」
「感情的事,除了自己,誰都是不懂的。」大叔可能是給張子文那一聲歎息勾起了一些回憶,又加上喝了不少酒,哪怕是啤酒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小兄弟,你不知道啊,當年老哥我一把砍刀守一條街,是當地的頭頭,就喜歡喝酒吃肉,對女人不感興趣。」
「可是,後來我看見了她,她是那麼美,那麼善良,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那叫一見鍾情是吧,哈哈……我也知道自己幹的是刀頭舔血的爛事,沒底氣跟她在一起,也就斷了心思,可是我喜歡她啊,真的喜歡,所以我就砍人,瘋了一樣的砍人,守了十幾條街。」
「那時候傻啊,聽道上的大哥說,咱們這條道走到黑,也是名門望族,是能娶那些千金大小姐的,我就當真了,不要命的豁出去,帶著兄弟們去搶地盤……我喜歡她啊,真的喜歡,雖然我再也沒見到她,可我還是喜歡,其他女人再漂亮我也懶得看上一眼。」
「幾年之後,我就是道上有頭有臉的大哥了,誰見了我也不敢大聲說話,就算是警察也沒膽子來找老哥的麻煩,可是老哥不高興啊,一點都不高興。」大叔言談之間,那種頂級大混混的氣勢凶煞逼人,張子文只是安靜的聽著,武者是無大善大惡的。
「有一回隔壁大城市的大哥過六十大壽,老哥就帶著百來號兄弟去了,就見到了她,我都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來才知道她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家族大企業,幾十億的身家。我壯著膽子,去跟她說了一句話,就開心了大半個月。」
「後來我從報紙上見到她的家族出事了,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死了,出車禍死的,這爛事我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下黑手了。老哥我腦子一熱,帶著五百號弟兄就殺了過去,生生的把她從當地一個大佬的宅子裡搶了出來,殺得血流成河,老哥被人砍了好幾刀。」
大叔扯開上衣,胸膛是上密密麻麻的刀疤,猙獰恐怖:「我喜歡她啊,真的喜歡,她說她可以嫁給我當老婆,但是要為她報仇雪恨,老哥我就殺光了她的仇人,連那個狗屁政政法委書記都宰了,老哥親自動的手,她真的答應嫁給我了。」
「為了讓她過得更好,老哥我拿起砍刀,把這座城的一半打了下來,送給她作為嫁妝,可是她不笑啊,老哥不高興了。」中年大叔雖然醉醺醺的,卻氣吞山河,霸氣的很,說起砍人來,眉毛都沒動一下。
「老哥知道,她喜歡那個白衣勝雪的男人,那個叫風無痕的男人……她不愛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在乎,她把清白身子給了我,給我生了孩子,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大叔說著說著就哭了,哭得聲嘶力竭的,「可是她走了,生了娃就走了,我好恨啊!」
張子文臉色平靜,心下卻是起了波瀾,白衣勝雪風無痕,這不是小師叔的模樣嗎?!可不要給這個大叔知道自己認得那遊戲人間,傷卻諸多女人心的天生浪子。
「她走了之後,我做什麼事情都沒了興趣,其他人想搶我的地盤,那是送給她的聘禮,誰敢伸手我就砍了誰!」大叔咕嚕嚕的又喝了一瓶啤酒,雙眼泛紅,凶戾又溫柔,如一頭死了配偶的野狼,孤獨的在荒原上嚎叫,「她不喜歡我砍砍殺殺的,我就不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