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看著桌上自己所做的這首《蒿里行》,曹cāo的眉心已經是皺成了川字。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詩裡面描寫的慘狀,現在又一次呈現在自己面前。就連身為di dū的許昌,這次也沒有能夠倖免於難,同樣被瘟疫的yīn影所籠罩著。城中的官員百姓,若非有迫不得已的需要,只願躲在家中,根本不敢外出。往ri繁華的街市早已經不復存在,變得冷冷清清,偶爾見著行人,也是步履匆匆。
在曹cāo的下首,大司農陳群開始向他稟報現在的情況:「眼下豫州治下的汝南、譙郡、陳郡已經爆發大規模的瘟疫,每ri皆有不下千人死於瘟疫。至於其餘各郡縣,雖然已經調動兵馬封鎖郡縣邊境,以染疫之人四處流動,但收效並不明顯,疫情仍在不停蔓延,恐怕到九月下來,青、徐、兗、豫、司五州之中,無一郡縣能夠倖免。只希望不要再擴散到河北三州,和關中地界!」
說這話的時候,陳群說得腔調都有些苦澀,沒辦法,這樣的情形實在是太慘了點。雖然明知道情況不樂觀,但是曹cāo也沒想到居然是惡化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一時間不禁感覺腦門有些發漲。一邊聽報告,一邊還是輕摁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以曹cāo的雄才大略,在一連串的天災面前,也不由得感覺到無比乏力。
「魏公,可要尋太醫過來?」見到如此表情動作,對他極為瞭解的荀攸,已經知道必然是曹cāo的頭風病又犯了,連忙關切地詢問道。
「不妨事!」曹cāo輕擺了擺手。近一月多來,由於天災實在太過嚴峻,曹cāo不得不過分cāo勞。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導致頭風病發作的頻率,比之以往要高上好幾倍。頭風病來得最為疼痛的時候。簡直是生不如死。
右手抬起輕揮了揮。曹cāo仍然沒有說話,保持著托額的姿勢動也不動,似乎睡著了一般,這個姿勢有助於緩解疼痛。荀攸暗歎了口氣。繼續靜候著。
差不多過了有兩盞茶的工夫,曹cāo的頭痛稍稍減弱,這才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曹cāo這才開口問道:「軍隊的情況怎麼樣了?」
「軍中也多有將士感染瘟疫,已經有萬餘人只能自行照料了。而且數目還在增加之中!」曹仁頗顯無奈地接口說道。所謂的自行照料,其實也就是被抬到野外荒地,給予一定的食物,而後放任染疫者自生自滅。在通常情況下,除非人品爆發,否則的話等待這些人的命運,只能是死亡。
猶豫了一下,曹仁雖然明知道自己的話會帶來什麼後果,但還是忍不住開口文道:「瘟疫若是再持續一兩個月。恐怕中原之地,就再無可禦敵之兵了!」
「什麼?」聽了這話之後,曹cāo的眼皮子也是忍不住跳了跳。在這無情的天災面前,曹cāo也生出前所未有的無奈感。強行平復自己悸動的心情,曹cāo繼續開口問道:「冀、幽、並三州加上關中。還能調出多少糧食來?」
「這三州原本的存糧本已不多,而今年的收成情況看來也算不上好,加上連年的征戰,除了需要徵調上來的軍糧外。估計餘糧也只能勉強滿足三州自身的消耗。無法對其他州郡提供多少糧食!」陳群知道曹cāo的意思,但還是老實答道。
「竟至於斯?」曹cāo聞言不禁有些訝異。看陳群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事實。稍一沉吟,曹cāo這便開口道:「無論如何,讓河北三州和雍州擠出些糧食來,以賑濟中原的百姓。再想辦法向三韓求購些糧食!」
三韓地方富庶,求購糧食自然不是問題。就算是不答應,也可以發兵與之一戰強行奪取。以曹軍的驍勇善戰,欺負這些軟柿子,自然不是問題了。劉備是死對頭指望不上了,至於孫權,就他那點家底兒,就算他幫了也是聊勝於無。
「劉備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曹cāo揉了揉腦袋,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只要劉備也遭了瘟疫,哥兒倆一起完蛋,那自己還是可以接受的。
「就已知情報來看,益州、交州和涼州都未曾遭受洪水和瘟疫。荊州似乎相當安定,並沒有瘟疫出現時的慌亂景象。臣大膽猜測,就算荊州發生了瘟疫,恐怕範圍也很小,或許還得到了控制!」荀攸不緊不慢地道。
「居然控制住了?」曹cāo聞言有些愕然,這個劉大耳居然有這種本事,連這麼可怕的瘟疫,都能夠控制住?
「公達,此事是否當真,可有確切的消息?」曹cāo有些急切地問道。
「目前只探到些只鱗片爪的消息,但是江東諸郡也是未曾出現慌亂,甚至還在有序地抵禦蝗災。攸大膽推測,只怕此事多半是真的!」荀攸緩緩開口道。
「為什麼探不到消息?」聽了荀攸的話,曹cāo有些不爽地道。
「洪水新退,瘟疫肆虐,很多細作都已經暴斃了,眼下只能探出一鱗半爪的消息!」荀攸有些黯然地道。聽了他這話,曹cāo就算再不爽,也只能搖頭了。
稍一思量,曹cāo也知道荀攸的推測多半是真的。如果僅是荊州還說明不了問題,現在再加上一個江東,而且還在優哉游哉地抵禦蝗蟲,收納流民,這就不得不令人直面一個問題——劉備方或許真有了控制瘟疫傳播的手段。
「文和,公達,計將安出?」感覺自己的頭又有些疼了,曹cāo又向二人問道。
荀攸和賈詡對視一眼,還是荀攸第一個開口道:「魏公可以朝廷的旨意傳旨一封,請劉備以天下蒼生為念,若當真有控制瘟疫的辦法,務必不吝傳授,他要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此事一定要快。此外派出使者時,可以適當將消息散佈出去,好叫世人知曉。劉備此人極好名聲,如此一來或許能對他有所逼迫!」
「此外,可加大力度。驅逐中原百姓南下荊襄和江東避難。此二處縱然是躲過瘟疫。但必然也是元氣大傷,如此一來若是接納百姓,則還需再耗錢糧,ri後縱然有心北犯。亦是不免難以為繼;若是不予接納,則於劉備的仁德之名必然有損!」頓了一頓,賈詡又道:「再者,魏公的旨意與其下達漢中,不如下達荊州關羽之處。關羽和魏公交情匪淺。如今坐鎮一方,乃是劉備麾下第一大將。此時若是答允丞相,則未免背上通敵的罪名只要謀劃得當,可除劉備一大臂助;若是不予答允,則對劉備名聲有損,此乃一舉兩得之事,還請魏公及早行之!」
賈詡就是賈詡,在這樣的條件下,還在想著算計別人。鬼氣森森的聲音。讓人有些不寒而慄。曹cāo聞言眉頭微皺,卻是搖了搖頭道:「文和此計雖妙,卻也是徒勞。想關羽、張飛與劉備是何等的關係,雖非骨肉,但數十年來患難與共恩若兄弟。當年為見劉備。雲長能掛印封金,棄官而去,不遠千里前去尋覓。想要以此來分化他們二人,斷不可行!」
「世上人多能共患難。卻未必能同富貴,劉備兄弟又豈能免俗?現如今劉備已然僭越稱王。權柄無雙,縱然他三兄弟當真能夠心無疑忌,誰能擔保三人麾下僚屬,亦是毫無異心?只要稍有動靜,再趁勢煽風點火,或許能使之內亂!」對於曹cāo的否認,賈詡倒是不以為意,只是自顧自地解釋道:「再者若能事成,便是意外之喜,縱然有失,亦是毫無損傷!」
「也罷,那就試上一試吧!文和,此事就由你來安排吧」曹cāo想了想,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這巨大的誘惑,一口答應了下來。
「諾!」賈詡應諾道,隨即又是開口道:「魏公,若是劉備治下諸州在瘟疫中損失不大,恐怕最遲到明年開chūn之時,戰事又得重起了,需得有所提防啊!」
「那是自然!」曹cāo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歎息。
賈詡和荀攸各自依計行事,與此同時,曹cāo其他方面的攻勢也是絲毫沒有停止下來。曹cāo麾下有名地文學大家、官拜五官將文學的陳琳陳孔璋,首先第一個發難,著文一篇攻擊劉備枉稱仁德,冒名漢室宗親,實乃當世第一jiān佞。陳琳將最近的天災,巧妙地歸咎於劉備的自立為王,故而上天降下災禍。
若論文筆,陳琳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當世一流,他這篇帶著些許檄文xing質的文章,通篇上下不見半個激烈的字眼,但隱藏於其中的意思,卻是無比地犀利,而且裡面還隱隱涉及攻擊到劉備的身世。就算是曾經見識過白麵包青天罵人水準的馬謖,看了之後也是頗有歎為觀止的意思。
老闆被人罵了,員工自然不會熟視無睹。在看了陳琳的檄文之後,諸葛亮當即動筆,在半個時辰之內,就寫出了一篇洋洋灑灑的《駁陳孔璋》,酣暢淋漓地將陳琳的文章痛批了一通。文章之中,諸葛亮將此番的天災,歸咎於曹cāo的倒行逆施、無綱無常,以至激得上天震怒,連降天災,使得社稷蒙難,生靈塗炭。
若論文筆,諸葛亮未必強過了陳琳,但是他的優勢在於有足夠的論據能夠支撐自己的理論,這個論據就是鐵一般的事實。同樣是遭受了災害,但是南國卻是從容得多,不必中原這般悲催。文章的最後,諸葛亮更是狠狠地把陳琳給諷刺為無德無行,無羞無恥的士人敗類。據聞陳琳見了這篇文章之後,當場吐血暈厥。
諸葛亮和陳琳這一打頭陣,一時間雙方文人的口水戰也是接踵而至。不比這些文人的閒情雅致,此刻馬謖在柴桑,正在全力以赴為了挽救百姓而努力。其他所發生的一切,對於他來說就不是那麼重要了。而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曹劉雙方真正的交鋒,也是一觸即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