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拍侍女的手以為責罰。「瞎說,我不待你好又該待誰好,這些年若不是你一直陪著我,在我傷心難過時分享我的愁緒,與我共同度過這苦澀的日子歲月,我早被孤寂逼瘋,無法遇到相知相守的太子。」
侍香之於她的重要性,一如水之於魚。
「公主別把奴婢說得太好,其實奴婢不是好人,我……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她想說出實情,可是口一張卻發不出聲音。
她怕得不到諒解,自己的所作所為比土匪還可惡,簡直天理不容。
「侍香,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在南烈國皇宮的事嗎?我有一隻非常喜歇的金絲雀,有一天它突然死了,鳥頸被人硬生生地扭斷。」南青瑤沒有揭穿侍女,反而用懷念的語氣淡起幼時情景。
「奴婢記得,公主還為了這事哭了好些天,直說是自己害死它。」
「那是父皇送給我的,當著所有皇子的面,戲稱我有女皇的面相。」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不過是皇上的玩笑話,誰會當真呀!」南烈立國以來從無女子掌權。
她笑了笑,水眸幽深地塑著遠處。「皇子當中有人聽進去了,有一天他以為我沒瞧見,悄悄地將手伸進鳥籠裡,用力一掐,鳥兒的頸子就斷了。」
「什麼?是哪個皇子這麼惡劣,連隻鳥也不放過。」侍香忽然有種感覺,公主這時提起此事自有她的用意,只是身為侍女的她太過愚鈍,聽不出話中之意。
又是一笑,她沒說出何人所為。「所有的侍女中就你陪我最久,其他人不是突然被調走,便是離奇的失蹤,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奴婢不知。」她搖著頭。
「因為有人企圖孤立我,甚至用利誘,或是威脅的方式逼他們遠離我。」她頓了頓,似要說到重點。「我們離開南烈國的前一年,不是有個叫霜兒的侍女投井自盡了嗎?」
「他們說她想念故鄉的家人,因為回不了家而想不開,所以才一死了之。」傻了點,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熬個幾年沒被王孫貴胄收入房就能離京了。
「錯。」
「錯?」她愕然。
「當年才十幾歲的二皇兄就以玩弄各宮侍女為樂,越是不肯順從者,他越是玩得起勁,霜兒雖大他七歲但性情剛烈,硬是被他強佔了身子而珠胎暗結。」她說到二皇子時,目光由遠處拉回,清澈明淨的看向臉色微白的侍女。
「是……是二皇子所為?」怎麼可能?當時他明明和她在一起,還揚言只愛她一人。
「霜兒不是自願投井的,她來找我哭訴這一件事,要求我替她做主,可是那天夜裡她就死了,屍首在井裡被發現。」她苦澀地一抿唇。「自殺的人胸前會插把刀嗎?而且那把刀鑲著寶石,屬於二皇兄所有。」
「什麼?二皇子殺了霜兒姐……」她全身抖顫,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真相。
「霜兒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利用與他有染的侍女為他做事,以愛為名牽制她們,讓她們以為他是真心的,終有一天給子側妃名份,但是,身為皇子,他無法選擇婚配對象,不論正妃側室,都必須經過皇室認可才成。」
聽到此,侍香終於明白公主的意思,她心防潰堤,痛哭失聲,雙膝一曲跪了下來。
「奴婢錯了,公主,你罰我絞首吧!是奴婢在湯藥裡下的毒,整整三年,從不間斷,二皇子他騙了我……」她泣不成聲,悔不當初。
「你起來,我沒怪過你,一切是二皇兄的詭計。」他只是想除掉她罷了,好確保沒人跟他爭奪皇位。
大皇兄死了,三皇兄也遭遇不幸,青字輩的皇子鳳女中,只剩下她與二皇兄,論起資格,嫡生大公主絕對是一大威脅。
「奴婢該死,奴婢罪該萬死,奴婢聽信二皇子的謊言,差點害死公主……」一想到此,她直朝地上叩頭,磕得血流滿面。
「好了、好了,你別再磕了,我身邊只有你,要是連你也不在了,以後我受了委屈,還有誰為我出氣。」她彎身扶起侍女,心疼不已地以絲絹按住她流血的額頭。
「公主……」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抽喳,十分感激公主的寬容。
「快去擦藥吧!我……」她身子忽地一晃,心口微微抽痛。
「公主,你怎麼了?是不是又發病了?」侍香趕緊一扶,不敢有絲毫馬虎。
公主待她恩重如山,不計較她一時愚蠢,她拼了命也要保護只為別人設想的公主。
「我……沒什麼,大概站久了,有點腳軟。」她笑著掩飾身體上的不適。
其實看似康復的南青瑤並末完全好轉,頭暈目茲和心絞痛的毛病仍在,她沒說是不想眾人再為她擔心。
但是不說不代表就會沒事,輕忽身體發出的警訊,代價通常是很大的。
「奴婢扶你回房休息。」只顧著難過,忘了公主的玉體不能吹風。
「不用了,我……」一隻大掌攬上纖柔柳腰,順勢帶入懷中。
「瑤兒,你又不聽話了。」
「珩,你下朝了。」她略顯心虛地縮縮玉預,徉笑。
東方珩擁著妻子走回寢宮,直接帶她回床。「下次再讓我瞧見你的雙腳落地,我就處死那名叫侍香的侍女。」
愕然一征,她仰起頭。「你……你聽到了?」
他重哼一聲,「我早就懷疑她,已著手調查,誰曉得我的愛妃竟然瞞著我。」
「她與我情同姐妹……」她臉色暗了下去,不想他對侍香下手。
「所以她還沒死。」他話帶狠意。
舒眉一笑的南青瑤擁住丈夫。「謝謝你,珩,你是因為我才放過她吧。」
「沒有下一回。」他反手攏起她烏黑髮絲,滿意它恢復原有的光澤。
「嗯!」她輕輕領首。
「還有,我饒了她不代表不懲罰,等你身子養壯了,我非讓你生十個、八個皇子皇女不可。」他狠狠喻了她。
羞紅了臉,她笑唇如燦陽,緊緊依偎最愛的男人。
「不好了,公主又吐血了,快去通知太子,公主她不行了。」
改不了稱呼的侍香一聲驚呼,所有太子宮的侍女和侍衛都驚惶失措地白了臉,腳步雜還地奔走,急於通報正與大臣們議事的太子。
東方珩得知後立即臉色大變,顧不得商議的軍國大事,形色匆匆地丟下眾大臣,步伐略顯凌亂地衝回寢宮。
他慌了,也十分焦慮,短短的一段路,他竟汗濕了衣衫,手心出汗,全身毛髮沒有一根不戰僳,顯示他有多慌張。
尤其當他看到浸濡鮮血的被褥,以及躺在黑稠血泊中的人兒,他呼吸為之一窒,全身血液凍結,不敢相信眼見的情景。
「古神醫呢?快傳喚他,我要知道太子妃的身子出了什麼問題。」不是沒事了嗎?為何又出現異狀?
「啟稟太子,古神醫已在趕來的途中。」銀衣衛沉穩回報。
沒人敢輕怠此事,一經通報,快速傳抵太醫院,讓正在鑽研藥草的古神醫即刻前來太子宮。
「走開走開,別擋路,讓我好好瞧瞧……嗯!嗯!怎麼會?這脈象真是奇怪,明明毒早就解了呀!為什麼又有中毒跡象?而且比上一次更嚴重……」真是古怪至極,他活了大半輩也沒遇過這種情況。
「你說瑤兒又中毒了?」不可能,他特意派了暗衛注意她的飲食,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再下毒手。
自從得知愛妃體內的毒是親近的侍女下的手,東方珩便特別派出他訓練多年的影子衛士藏身暗處,一方面保護妻子,一方面觀察有無可疑人物出沒。
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了某些人的毒辣手段,竟然再一次得手。
黑眸突然凌厲地掃向一旁同樣面有焦色的侍香。
人只要犯錯一次便會留下污點,他的懷疑情有可原,何況受到毒害的是他至愛人兒,事關已則亂。
「別吵,我把不到脈……啊!不是又中毒,是一番兩脈。」喝!太陰毒了,居然下必死無疑的劇毒。
古神醫震驚萬分的大吼一聲,東方珩的心則跟著一沉,面色凝重。「一番兩脈是什麼意思?」
「唉!我只能說下毒的人實在太歹毒,根本不讓人有活路走,他這毒有兩種脈象,前脈只要用血當藥引就可解毒。」
「問題就在後脈得用天下另一奇毒相攻,若是到後脈對未以毒攻毒而以血為藥引,反而加速毒素蔓延,命在旦夕。」
「敢問神醫有何解法,我立刻命令御醫們配合你。」不論多珍貴的藥革,或是他的血,絕無二話。
古神醫面有難色地看了他一眼。「這毒的狠厲在於不讓人有生還機會,它後脈裁得深,令人以為解了前毒就沒事……」他頓了一下,頗為遺憾的說:「要是早兩天……不,只要早一天發現異象,或許還救得回來。」
或許還救得回來……或許……東方珩精瘦的身軀微晃,面露痛楚。「神醫的意思是……」
他雙手一擺,十分無奈。「沒得救了,拖不過今晚子時。」
「什麼?」過不了今夜?
黑眸皆張,他心痛得站不住腳,跌坐在椅。
「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得趕快,我可以替她扎兩針,讓她暫對清醒一刻鐘,過了就什麼也不用說,她眼一閉不會再清醒了。」長眠不起。
不囉唆的古神醫取出銀針,在南青瑤身體重要命門各扎一針,吐完血陷入昏迷的她才慢慢轉醒,疲累不堪的張開失去光彩的水眸。
「珩,你怎麼了?臉……臉色好難看。」她心頭一抽,疼得緊,卻強顏歡笑,徉裝一點病痛也沒有。
「你吐血了。」東方珩一臉深情地撫著愛妻嬌顏,盡量不露出眼底的痛意。
他們都在為彼此著想,不要對方因自己而感到愧疚。
她偏過頭,笑得有如春花綻放。「原來是吐血呀!我還當尚未圓房就有妊娘現象,嚇著你了吧!」
「是嚇到我了,你太不乖,老是不聽話,讓我總是提心吊膽,一刻也不想讓你離開我眼皮底下。」他語氣輕柔地說著喁喁私語,情真意切又夾雜一絲痛苦。
「咯咯……你哪看得住我,母后還在世時常取笑我是頑皮的小公主,好動又淘氣……」容顏蒼白的南青瑤笑意漸止,眼底蒙上一層哀傷。「這一次我過不了是吧!」
他一斥,「胡說你會好起來,有古神醫在此,什麼疑難雜症也難不倒他。」
聞言,她虛弱地笑。「用不著瞞我了,瞧你眉頭都打結了,我大概心裡有數了。」
「瑤兒……」他想說她著錯了,喉間多了哽意。
「不怕不怕,我不怕死,你也不要怕好嗎?人終究會走上這一條路。」只是早晚而已。
「但不是你,你還沒看夠這秀麗山川,嘗遍山珍海味,實現與我白頭到老的約定,怎可輕易言死。」他把這雙小手緊緊抓住,地府鬼差就帶不走她了吧!
不願面對事實的東方珩妄與天爭,以為手不放開便能留下愛妻。
她想笑,卻咳出一口黑血。「不……不要為我難,如果我比……你先走一步,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找個賢良女子為後,讓你不……不寂寞。」
不要為她傷心,她會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