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拜託啦,我已經被你抓去相親很多次了,說不定我的姻緣永遠也不會到,可不可以不要再浪費時間?努力賺錢還比較實際……」為了抄近路回家,侯瑩棠轉個彎,走進一條暗巷。
她頂著一頭微卷的頭髮,說話時,右邊嘴角有一顆小梨渦若隱若現。
身穿淺駝色上衣,下半身搭配卡其短褲,一雙標準白色休閒鞋,身上除了手錶外,沒有任何一點多餘的裝飾品,乾淨而純粹。
侯瑩棠把肩上大包包移到身前,怕包包裡放畫的畫筒萬一不小心掉出去,她今天坐在寺廟地上,灰樸樸畫了一整天的心血將會付之一炬。
「傻孩子,這次不一樣。」奶奶和藹的聲音透過手機暖暖傳來。
從小,她就由住在三芝的奶奶養大,爸爸在她兩歲時就得肝病過世,媽媽一人在台北工作,很少跟她有互動。
後來媽媽再嫁,她不想打擾媽媽目前的生活,也很少主動聯絡,漸漸的,跟媽媽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長大後,侯瑩棠離開奶奶到台北租屋獨居、埋頭工作,努力存下每一塊錢,希望之後可以接奶奶一起到台北生活。
「你每次都嘛這樣說,我知道,每次人當然都不一樣啊!」侯瑩棠把全部注意力拿來講手機,沒察覺一道鬼祟人影正悄悄來到她身後。
「不是啦,這次是奶奶國小同學的孫子,他有拿他手機裡的照片給我看,長得很帥喔!一個月前我們開同學會,同學好多人都已經走嘍,他說他一年前才回台灣,那時候說要把他在義大利的孫子介紹給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在跟我開玩笑咧,呵呵呵,沒想到他前兩天居然打電話給我,說他的孫子回來台灣了,要正式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侯奶奶在電話那頭呵呵笑開。
「奶奶,我這麼本土化,跟本土的都合不來了,更別說喝歐洲墨水長大的,一定會互看不順眼啦!」
「見過面再說嘛。」侯奶奶語調溫柔地開口。
侯瑩棠在心裡輕輕歎口氣。每次只要奶奶一撒嬌,她就完全沒轍,誰教奶奶是全世界最疼她的人。
「奶奶,可是我最近在忙一個畫台灣廟宇插畫的案子,時間上有點趕,真的……」她好想用力給他拒絕下去。
可是—— 因為說話對象是奶奶,拒絕的話,實在好難說出口啊。
「這是最後一次。」侯奶奶突然丟出殺手鐗。
「什麼東西最後一次?」侯瑩棠的耳朵馬上尖尖豎起。
「只要你點頭答應,這是奶奶逼你相親的最後一次。」侯奶奶大方開出令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好、好誘人吶∼
「好,奶奶,一言為定喔。」她馬上跟奶奶做好約定。
想到只要熬過這一次,往後就有無數清閒的日子,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君子一言。」侯奶奶開口。
「駟馬難追!」她立刻接口說道。
通話一結束,把手機丟到包包裡,嘴角上揚不到兩秒鐘,她突然被人由後方重重撞了一下。
誰啊?走路都不用看路的喔!
就在她正要轉頭念對方兩句時,左肩突然傳來一陣蠻力拉扯,下一秒,她感覺懷中的包包移位,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包包被一個陌生人搶在手裡,而對方正沒命似的瘋狂往前跑。
侯瑩棠瞪大雙眼,腦袋彷彿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她站在暗巷裡,足足愣了兩秒鐘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 被、搶、了
「喂!把我的包包還給我!」
一想到裡頭有自己辛辛苦苦畫了一天的好幾幅畫,她的心馬上涼了半截,拔腿就往前追,完全顧不了形象地扯開喉嚨奮力大吼。
她非得追到他不可!
錢可以丟掉沒關係,可是裡頭有她用習慣的畫筆、畫冊,還有畫筒裡的那幾張畫啊!
侯瑩棠拔腿狂奔,心中默默祈禱歹徒趕快拿了錢然後把包包丟在路邊,這樣她就可以把畫作撿回來。
剛回台灣幾天的官崇岡住在位在陽明山上的老家別墅裡。
因為自己跟爺爺都是習慣獨居的人,這次雖專程為了爺爺回台灣,但他並沒有跟對自己有恩的爺爺同住在天母的豪宅裡。
甫回國,爺爺就派了一名司機兼保鑣給他。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悠閒地往爺爺一年多前回台灣開的酒吧移動,突然,暗巷裡兩道追逐的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
他怎麼好像看到一個女人正在追一個男孩?嘴裡還不斷大聲嚷嚷著什麼「包包」?
最慘的是,穿著短褲的她追到一半時,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了,正面飛撲上粗糙的柏油路面。
嘖,還真不是普通的慘啊!
那女人那麼大動作地飛撲到地面上,大概摔得不輕吧?可是她一秒鐘都沒浪費,以堪比超人的速度彈跳起身後繼續往前直追。
多麼驚人的意志力,值得嘉獎。
「易峰。」官崇岡冷嗓緩緩發聲,精銳視線緊盯著暗巷。
易峰朝官崇岡示意的方向看去,當下立刻明白。
行進方向陡然一轉,迅速往該處奔去——
侯瑩棠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包包被搶事小,畫畫的東西不見才可怕,現在居然還跌了個狗吃屎,她今晚的運氣瞬間摔到最、最、最谷底!
她拚命給自己心理建設—— 今晚的運氣絕對不可能再壞,現在這一刻就是最壞的狀況!
很好,如果這是最壞的情況,她還挺得住,包包要是能追到就算賺到。
「要正向積極思考,要正向。」她不斷碎碎念著,顧不得雙手前臂跟兩腿膝蓋傳來的陣陣刺痛。
一想到圖稿的截稿日期,和恐怕來不及再畫一次的圖稿,她立刻振作精神,爬起來再往前追。
不料,她才剛站起身往前跑了兩步,眼前突然一黑,下一秒,就直挺挺的撞上一堵硬牆。
痛、痛、痛啊……
「先生,你……那個擋到路了。」撞得頭昏眼花的侯瑩棠,用只裝得下包包畫具與畫稿的腦袋不住張望來人的後方,想看清搶匪的去向。
明知道追上搶匪的機率微乎其微,她也要跟在他後頭,等他把錢拿走丟下包包後,她就可以拾回所有的東西。
對,就是這樣,絕對不可以輕易放棄!
「你受傷了。」官崇岡緩緩側過身,利用自己高大身材的優勢,完全擋住她的去路。
他冷眼睨看著眼前雙手雙腳都不斷在冒出血珠的女人,困惑地瞇細眼睛。她包包裡裝了什麼金銀財寶是不是?苦追成這樣?值得嗎?
「我知道,抱歉,可不可以麻煩你讓一下路?」侯瑩棠點點頭,幾乎打算直接動手推開他,好讓她能跟上搶匪的腳步。
「包包裡有什麼值得你這麼鍥而不捨的寶貝?現金?」見她恍若未聞,他拉下臉,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要錢不要命的女人。
「不是錢的問題!」她急得跳腳,飛快回他一句。
她錢包裡的現金永遠低於五百塊,這是她避免自己出門時亂花錢的方法之一—— 永遠不帶太多的現金。
被擋得不耐煩了,侯瑩棠抬起臉想看清楚來人,這個念頭一冒出腦子,她才赫然發現自己必須「仰望」眼前這個男人。
她瞠目結舌瞪著眼前至少比自己高上兩個頭的男人,心裡暗忖,如果這名高大英挺的男人狠狠踹自己一腳,搞不好她會因此一命嗚呼上西天也說不定。按照這種體格判斷,他該不會是什麼角頭老大吧?
想到這裡,她立刻狠狠倒抽口冷氣。難道她今晚的運氣還會更壞?
「喔,這麼說是有特別的東西了?」官崇岡皺眉冷哼。
「對別人來說,裡頭的畫具可能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但卻是我吃飯的工具。」
侯瑩棠語速頗快地交代著,充滿戒備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腳步前進不得,但也不想後退。
原來如此。畫具?
官崇岡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雖然不知道她在畫什麼東西,但一聽到是搞畫畫的,同是半個同業中人的感覺便冒出心頭,看她一個女人家追得手腳破皮流血,就幫她一把吧。
他冷冷地掃視她一眼,漠視她眼中浮出的點點困惑,二話不說就抓住她沒有受傷的上臂,拉著她往明亮的街上移動。
被他大掌突如其來的一抓,她體內僅剩的一點理智跟勇氣,通通被他抓得一點也不剩。
侯瑩棠渾身發抖,瞪大雙眼看著他,「喂,你做什麼 我的錢都被搶光了一毛也不剩,連提款卡也被搶走了!」她努力揮動手臂,拚命想要甩開對方,邊苦口婆心跟眼前的陌生男人解釋。「如果想押我去提款機領錢,我勸你還是選擇比較肥的羊下手吧!」
官崇岡連回頭都懶,給她唯一的回應,就是拉著她不斷往前走。
完全無動於衷啊!
直到走到一間灑出淡藍光暈的酒吧時,他才停下腳步,把她往自己胸前一扯,改成雙掌緊扣住她肩膀,擁著她進入有保鑣看守入口的酒吧。
被他的舉動嚇得不斷發抖的侯瑩棠一雙腿都快癱軟下來,腦中唯一浮現的念頭就是—— 難怪他不希罕錢,因為他根本就是個人口販子,而她就是可以讓他賣錢的東西!
喔,不!
這一驚非同小可,原本累得快沒力氣的她,腎上腺素立刻大量分泌,讓她油盡燈枯的身體,馬上重新注入源源不絕的反抗力量。
她努力扭著身體,放大音量叫著,「放開我!快、點、放、開、我!」
人高馬大的官崇岡根本不把她花拳繡腿般的掙扎放在眼裡,健壯手臂忽地略微施力,立即將狼狽佳人紮實地擁入懷裡。
「啊—— 」
在她驚呼的聲浪裡,官崇岡一把輕鬆地抱起她,大步走進店內,瞬間,震撼耳膜的巨大聲浪立即灌進她的耳朵,當下她只有一個念頭—— 死定了!
這下子就算她奮力尖叫到死,也不會有人聽到她的求救!
砰的一聲,他長腿往前一踢,一扇門立刻往旁邊彈開。
「來了?」
英俊歹徒抱著她走進一間超級豪華的包廂裡,裡頭坐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見進來的人是他,臉上立刻露出大大的微笑。
「嗯。」帥到令人髮指的歹徒不痛不癢地朝老先生點點頭。
隨後,便將她一把扔上另一張椅子,他自己則坐在老先生原本落坐的皮質沙發上。
「這位小姑娘是……」白髮蒼蒼的老先生一雙感興趣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轉。「女朋友?」
侯瑩棠手痛,腳也痛,被他抓來扔去,腦袋一陣昏眩,好不容易能稍微坐下來喘口氣,她瞪大雙眼,拚命消化眼前所有人事物。
「不認識。」官崇岡動手為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仰頭,一口飲盡。
「不認識?」老先生眸中的興味更加濃厚了。
「我是被他硬帶來的!」侯瑩棠聽見他們正談到自己,用力嚥了咽兩下口水,趕緊出聲解釋。
「喔?」老先生精銳的眼仔細端詳起她的容貌,隨後困惑地自喃,「怎麼有幾分相像?」
坐在他身側的官崇岡聽見了,輕蹙眉頭提問:「爺爺?」
官爺爺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將內心獨白說出口,尷尬地笑了笑,對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寶貝孫子開口解釋,「這位小姑娘跟我在台灣的青梅竹馬長得有點神似。」
青梅竹馬?
官崇岡低喃著這幾個字,搖頭失笑,不敢相信向來嚴肅冷漠的爺爺,竟會說出這樣浪漫的字眼。
「小姑娘好像受傷了。」官爺爺才說著話,轉頭便撥通身邊室內電話,低聲交代了幾句。
不到幾分鐘時間,立刻進來一位提著醫藥箱的女人。
「護士小姐,麻煩你幫忙包紮一下她的傷口。」官爺爺吩咐。
「好。」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女人二話不說,馬上替她清理傷口與包紮。
被老先生稱為「護士小姐」的人站在她身前,開始細心替她包紮起來。
侯瑩棠為了要徹底「監視」那兩個陌生男人的動態,一顆頭還得左右移動到處找縫,才能穿越護士小姐觀察他們。
她一雙眼睛東看西看,雖有一肚子疑問,可是最後決定還是少開口為妙,見機行事才是保命的最高原則。
震耳欲聾的音樂與酒吧、有保鑣駐守的大門口、滿室開心喝酒談天的客人、隔音設備好到沒話說的豪華包廂、老盯著她看的老先生、現在還有喚之即來的護士小姐?
這裡究竟是哪裡?
「她剛才發生搶案。」
官崇岡犀利的目光冷冷掃她一眼,看見她隨之起了一陣不安的冷顫後,才別開眼,轉頭向爺爺解釋。
「易峰呢?」官爺爺直到這一刻才將視線從她身上轉移開來。
「追搶匪。」簡短到不行的回答。
「原來如此。」官爺爺開始嘀嘀咕咕起來。「我還在奇怪你不是說最近要先把給德國那個展覽的傢俱作品先搞定,怎麼會突然出現?」
「剛交出去,就急著來看爺爺。」官崇岡淡然一笑。「路上剛好遇到她被搶又受了傷,這裡是等易峰回來跟處理她傷口的最好選擇。」
她受了傷,這裡有照看爺爺心臟病的專業醫護人員,何必白白浪費?
護士小姐兩、三下便將傷口處理完畢,動作快又準確,等護士小姐離開房間後,侯瑩棠有些彆扭地站起身
她沒有走近房裡的兩個男人,反而一小步、一小步偷偷往房門口移動,抬起雙手,指向門口,訥訥開口道謝,「那個……我身上的傷包好了,真的非常謝謝你們的善心,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那個……我先走……」
「小姑娘,先別急著走,有人幫你去追包包了,你不等他嗎?」官爺爺一臉和藹可親地勸說。
「有人幫我追包包?」誰?侯瑩棠詫異地眨眨眼,原本已如同死灰的心又重新被點燃了希望。
她辛辛苦苦的心血結晶吶!
「你剛才沒看見易峰嗎?」不用她回答,官爺爺已經從她恍然的表情裡,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她剛才忙著尖叫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東張西望。」官崇岡諷刺。
「我才沒有忙著尖叫。」她轉頭,瞪向始終表現得高高在上的男人,開口為自己解釋。事實上她剛剛正打算追上去好不好!「我本來要追那個搶匪的,要不是你擋路……」
「憑你現在這副模樣?」他冷哼,挑高雙眉,所以自己的好心協助,是她眼中的絆腳石?
不知感恩的女人。
「這位先生,我只是手腳受傷,又不是被截肢!」她聲音拔高兩度申明。
她的傷並沒有嚴重到連跟在搶匪屁股後面,撿拾被扔下包包的能力都沒有,好嗎?
官爺爺饒富興味的打量眼神,在眼前兩個年輕人身上來回審視。
事情開始變得有趣,向來自視甚高、不喜與人親近的孫子,竟然會跟一位長得像娃娃似的女人鬥嘴?
只是,這女娃兒的神韻,越看越像阿好從前年輕時的模樣吶,自然微卷的翹翹髮絲,還有嘴角那渦可愛的小梨渦。
實在好像啊……
「不是嗎?」官崇岡冷冷揚眉,譏諷地開口,「那你的血流量可真豐沛,一路滴血,整條街都快被你染成紅地毯。」
侯瑩棠聽了,頭上每一根頭髮立刻豎起。
紅地毯?他確定那是從她腳上流出來的血,而不是被他氣得從嘴裡吐出來的鮮血?
「這位先生,你一句話不說就把我拉到這裡,要不是我心臟夠強,早就被嚇死了,區區一塊紅地毯算什麼?」她語氣聽起來還算冷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渾身正在發抖,也不知道是氣還是怕。
官崇岡淡瞥她一眼,嘴角冷冷發笑,平靜無波的眸子裡快速飛過一抹欣賞跟譏諷。
通常女人遇到這類事情,不是全身癱軟發抖,就是緊張得神經兮兮,哪像她,竟然還有腦力在這裡跟他爭辯?
精神很好嘛她!
「叩叩。」
突來的簡潔有力的敲門聲後,走進來一位一身全黑西裝的肅穆男人,他身形挺拔、表情淡漠,渾身充斥著冷靜內斂的孤傲氣質,彷彿誰也無法走進他的世界似的,有一種很孤寂的情緒,在他身上緊緊纏繞不放。
相對於他的孤冷,另外一位就顯得過分燦爛。
儘管包廂燈光昏黃,仍舊藏不住那個嘴壞男人質地柔順輕巧的純色黑髮,有型好看的雙眉下,那兩道令人呼吸難以正常的炯炯銳眸,刀鑿似的英挺鼻樑、微薄邪佞的唇瓣……
真可惜,她看人向來注重內在,對這種目中無人的大帥哥尤為反感。
「請看看有沒有少東西。」惜字如金的易峰直接將包包交到她面前,要她確認查收。
「喔,好,請等我一下。」侯瑩棠接過包包大略翻看了幾秒鐘,一樣不缺,連錢包裡三百多塊的現金也還在。
「搶匪呢?」官爺爺問話的口氣仍舊平和。
易峰沉默了幾秒鐘後,才穩穩地開口,「那只是個孩子。」
彷彿這已經是結論,官爺爺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最後所有人達成協議,不對該少年提告報案,從易峰的眼中,侯瑩棠看到他另有安排的暗示。
等一切確認好之後,她立即起身道謝告別,在白髮老先生的建議下,盛情難卻的侯瑩棠由易峰護送回家。
兩人一離開包廂,官爺爺立即向官崇岡曖昧地眨眨眼。
官崇岡瞥看爺爺一眼,不感興趣地開口,「我對她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今天要易峰幫她,只是剛好看到。」撇得一乾二淨。
「真的不喜歡?」官爺爺再三確認。
這一回,他連看爺爺一眼都嫌懶。
「如果沒別的事……」說著,他人已經俐落地站起身。
他可以輕鬆地跟爺爺討論其他女人,但對像一換成剛剛那個女人,不知怎麼搞的,他下意識想閃避。
「別這麼無情,多陪陪我這個時日無多的老人家。」官爺爺祭出大絕招—— 撒嬌。
「少來。」官崇岡嘴角勾出淺淺一笑,卻仍依言重新坐了下來。「我懷疑當初幫你做檢查的醫生是不是誤診了,不然你哪來這麼多精力,急著要幫我安排可怕的相親?」
他的父母在他國小時雙雙發生車禍過世,在義大利經營進口傢俱的爺爺聞訊立即趕回台灣,從此他便跟在爺爺身邊。
官崇岡的視線很快瞥看一眼爺爺的左腳。
記得當年他不願隨爺爺離開台灣到義大利去,為了表示決心,還自己從陽明山的別墅跑出去。
為了找他,在陽明山山區裡,爺爺誤踩補獸夾。
爺爺忍痛拔掉捕獸夾,沒有立刻就醫,一直等找到他、承諾絕不強迫他去義大利、把他帶回別墅、安頓好他之後,才處理自己腳上的傷口。
爺爺什麼都沒說,可是他永遠也忘不掉爺爺左腳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的畫面,從此,爺爺走路都會一跛一跛的。
一年後,他主動要求想去義大利,從此便在那裡唸書、就業,成為現在家喻戶曉的設計師。
直到一年多前,爺爺突然決定回台灣,經他追問,才知道爺爺罹患冠狀動脈硬化的心臟病。
這間酒吧,是爺爺年輕時期的夢想之一,他想開一間可以讓叛逆孩子有所歸屬的店,再慢慢把這些孩子導向正途。
「說到這個,我差點忘記要你回來台灣一趟的目的。」官爺爺突然一臉別有深意地對他笑了笑。
「不是單純為了想看看我?」看到爺爺的「逼婚」笑臉,官崇岡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先前在義大利,爺爺嘴裡就老是嘮叨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大道理,可是念歸念,積極替他安排相親這可是頭一遭。
「看你?我早就已經看膩了,雖然今天有帶位可愛的小姑娘過來,但是你又不追人家,白搭!」官爺爺一臉哀怨,非常認真地抱怨。
追她?等他生活悶得發慌時再考慮,十足麻煩一個!
「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女人,是爺爺青梅竹馬的孫女,你最好老實點。」
官爺爺突然從桌墊底下抽出一張紙卡,放到他面前,內容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相親細節。
真的來了!他無奈地歎口氣,拿起那張沒什麼重量的紙卡,心情沉甸甸的。
他很難不聯想到,爺爺之所以趕著替他安排這些,恐怕跟他最近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有關。
這一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好像爺爺正在替他的未來做什麼規劃似的。
他將目光移到紙上,不禁挑眉,「就這樣?」上頭連個人基本資料都沒有,就只有飯店地址跟餐廳訂位時間。
「對象是我……出國唸書前,在台灣很要好的青梅竹馬的孫女。」官爺爺佈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
「青梅竹馬?」官崇岡似笑非笑地撇唇。「我記得你國小就出國唸書了,不是?」
官爺爺聞言,精銳的眸光瞬間轉向紙卡,佈滿皺紋的臉龐竟透出微微紅光。
「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待在台灣的記憶裡,幾乎都是她。」官爺爺自顧自地說得很陶醉。「如果你能順利跟她孫女在一起,也算是了卻我心裡頭最遺憾的一件事。」
爺爺真是越來越懂得制服他的法寶,現在竟然連裝可憐這招也祭出來?
「至少給個名字什麼的……」官崇岡不習慣空著雙手上戰場。
「我沒問。我為什麼要問?那天你人給我準時到就會知道,現在這些細節啊、照片啊一點都不重要,當場看到人的感覺最實在!」官爺爺開始煩躁地重複交代。「還有你千萬不要給我遲到,第一印象很重要,知道嗎?不要給人家留下我們失禮的印象。」
「是。」官崇岡站起身,伸手按向有點僵硬的脖子。
「小子,這次我很認真。」官爺爺實在有點怕他出怪招閃避。
「這次是認真的?」官崇岡緩緩側過身,警告的目光緊盯著官爺爺臉上的表情,危險地問:「那之前逼我帶女朋友回來給你看,是在玩我?」
「當然不是!」官爺爺立即嚴正否認到底,馬上再三強調本次的不同。「只是這一次我特別期待,如果你跟她的孫女能夠交往,我也就不用再苦惱你將來的生活,阿好教出來的孩子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意思是……如果我跟她孫女交往,你就不再嘮叨?」官崇岡深沉的銳眸正閃耀著精銳光芒。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都有對象了,我幹麼造孽又幫你多找幾個?」頂多……他開始忙「逼婚」這檔子事。
官爺爺心底揚起一陣竊笑,這件事他可不能先說,否則這渾小子哪肯乖乖領旨辦事。
官崇岡微瞇了眼,英俊臉龐倏地漾起一道胸有成竹的自信淺笑,淡道:「說的也是。」
顯然他心中也有了絕妙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