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市人多半晚睡,這條雙邊兩排舊公寓的小巷,夜裡十點多卻顯得寧靜。重機沙啞低沉的隆隆引擎聲劃入巷子,擾動了靜巷空氣。
在巷子最末的五樓公寓前,重機引擎聲終於歇息,鐵卷門低頻嗚咽地往上拖卷,重機無聲滑入通往地下室的車道。
地下室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空間不大,約莫四十多坪,卻已足夠這幢公寓住戶停放一、二十部機車。不過這公寓只住四個單身女性,地下室最多停放三輛機車,至於她們的二房東於凡,不騎車也不開車,出門在外,不是搭大眾交通工具,就是走路。
韓璃一雙漂亮黑靴落地,停妥寶貝重機,摘下黑亮炫目的安全帽,如同對待珍愛至寶似的,將安全帽塞進保護袋裡,掛在牆面勾子上。
她撥撥俐落短髮,吹著清亮口哨,靴子踩出喀達喀達的足音,一步步邁出地下室。她租下公寓一樓,三房兩廳,一個人住,是顯得大了些。
原本她在林口買了間三十多坪新成屋,當初林口還沒發展起來,一坪十多萬而已,她花一百萬積蓄當頭期款,打算在北部「落地生根」。
沒想到,落地不成,根沒機會紮穩,幾乎要開花結果的戀情便告吹。
林口的屋子,就此被她擱置許多年,後來起漲,前年她終於賣掉那間從沒住過的屋子,心頭的傷才好似也終於結痂。
處置房屋後,她多出一筆錢,今年初她拿這筆錢買下自己最想擁有的重型機車。
她不需要男人,不需要男人告訴她,女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現在的她很慶幸當初想跟方慶之落地生根的念頭沒開花結果,她有自由、有熱情,有心愛的重型機車,還很幸運地租到一間房租一個月不到一萬的三房兩廳大公寓,這樣的日子,多悠哉快樂。
她的哨音更愉悅了,黑色靴子敲出的足音更顯輕快,今天是星期日,明天是會讓多數上班族有點Blue的星期一,對她而言卻是快樂的上班日。
她跟愛車到苗栗南莊度了兩天一夜週末假期,她充飽了電,全身精力滿滿,準備迎接她最愛的工作。
進屋前,她在門口碰見住二樓的林子瑜,身邊跟了個高大英挺、身穿昂貴西裝的男子。韓璃朝兩人點點頭,打開門,男人低沉溫柔的嗓音揚起—
「你上樓,我在這裡,等你屋子燈亮再走。門要鎖好,明天我來接你。」
「我坐捷運就好,很方便。」林子瑜聲音像貓咪一樣輕,那清脆婉轉的嗓音像樂音般流瀉在靜巷裡。
韓璃唇邊含了抹羨慕的笑,她沒辦法像子瑜那樣溫聲軟語,永遠都沒辦法,所以,她留不住方慶之。
方慶之分手時說,她不夠溫柔。
韓璃又聽見男人好聽低醇的嗓音,語氣有不容拒絕的堅定。
「明天我來接你,你可以在車上吃早餐,坐捷運你沒辦法吃早餐。乖,你早點休息,晚安……」
韓璃進屋,將大門關上,隔絕了外頭兩人的對話聲,也一併關掉心裡細微的羨慕,她大概永遠得不到男人如此溫柔的呵護。
才進屋,電話鈴聲神准無比的響起,像是算好她回家的時間。
她踏進客廳,走到話機旁看來電顯示,是雲林老家的號碼。
唉,她親愛的媽媽,肯定又幫她約了相親大餐。
「哈羅,媽,怎麼還不睡?」她拿起電話,窩入沙發,以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柔語氣說。
「阿妹啊,你剛回來喔?」
「嗯。媽一直打來?」她瞥了一眼話機,上頭答錄顯示燈閃不停,八成是老媽打來留話。
「對啊,我留了三次話,你都沒打回家。」
「我剛到家。醫生告訴你要早睡早起,身體才會好,你不乖。」她笑道。
「哎喲,等我把你嫁出去,身體自然就好了啦。」
「如果這麼有用,我明天馬上把自己嫁掉,讓媽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她又笑。
「哎喲,媽媽要你幸福結婚,不是要你為我結婚。」
「媽,你不要一直哎喲哎喲嘛,擔心太多會老喔。」她嘻皮笑臉,這功夫是在方慶之離開後學來的。失去愛情,讓她看清只有親情始終在她身邊支持她。
以前為了方慶之,她跟家人相處不開心,哥哥不看好他,她跟哥哥嘔氣;媽媽苦口婆心勸她不要一味付出,她跟媽媽吵架。
直到方慶之愛別人,她哭得死去活來,才發現只有家人不離不棄。
老哥陪她喝了大半個月的酒,她抓兔子,老哥幫她善後,後來她大病一場,也是媽媽在身邊不眠不休餵她喝湯吃藥。
以前方慶之跟她好時,說欣賞她幹練果決,後來人變了心,從前的欣賞轉眼變成她被判出局的致命傷。
方慶之扔下一句她不夠溫柔體貼,就跟另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孩跑了。
虧她還天真的以為,愛一個人是愛全部,她雖不夠溫柔,他應該也要愛她才對,不是嗎?
後來她想通了,男人若變心,黃金都能被他說成狗屎。根本不是她不夠溫柔,而是他不愛了。
她曾經很痛很傷,在家人的陪伴下,她才漸漸看開。
對,她就是不溫柔,平時在公司裡「呼風喚雨」慣了,關起門來,對待愛人也像對待下屬,那又怎樣?
她看開了,男人不喜歡她這款女強人型的女人,她也沒必要為男人假裝成溫柔小鳥。失去方慶之後,她才開始懂得讓自己活得自在快樂。
她不必擔心買重機、騎重機是不是顯得很強勢,不夠有女人味,更不用勉強自己約會穿裙子、高跟鞋,還貼假睫毛、抹腮紅。
韓璃鬆口氣地想,幸好,方慶之愛別人了。
因為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為那男人變得溫柔似水,絕對不可能。
「阿妹,陳媽媽有個外甥在馬偕當外科醫生,今年二十九,聽說人長得又高又帥,穩重體貼,還單身。陳媽媽說他平時工作太忙,沒機會交女朋友,他這星期三晚上有時間,你們又都在台北,一起吃頓飯吧。」
「好啊。」她爽快答應。只是一頓飯而已,能讓媽媽開心,她也開心。
「阿妹啊……你喔,溫柔一點啦,男人都喜歡—」
「媽,你給我他的電話,我跟他約地方。你不要擔心我,緣分到了擋都擋不住,沒緣分,我再溫柔都沒用。」
「哎喲……」
「媽,別哎喲了啦,我都答應去吃飯,已經很乖了嘛。」
「好啦、好啦。我給你電話嘿,09……」
韓璃跟母親又閒聊幾句,把媽媽哄開心了,才掛電話。
窩在沙發裡,她彈著手上抄著手機號碼的白色便條紙,現在還不到十一點……她猶豫片刻,拿出手機打電話,沒響幾聲對方便接起。
「哈羅。」清亮乾淨的男音傳來,感覺很有精神。
「請問是辜行毅先生嗎?」
「是。」
「辜先生你好,我是韓璃,陳媽媽……」
「韓小姐你好。抱歉,應該是我打電話約你才對,但阿姨說要讓你考慮一下願不願意約見面。」
韓璃聽著對方坦率的話語,直覺他是個如同他聲音般清朗的男人。
「辜先生,真不好意思,聽你的聲音,感覺你是個不錯的人,真的沒女朋友嗎?」她忍不住懷疑。
電話那頭,辜行毅端著咖啡杯笑了。
「真的,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行情應該不錯才對,居然一個女朋友都交不到。」
「聽起來,如果有機會,你想交很多個女朋友?」他爽朗的語氣,讓她露出一抹真心淺笑。
「沒有。」他嚴正反駁。「我想表達的是,我現在真的沒有女朋友。」
「那以前有嘍?」
「哈。」他笑一聲,啜了口黑咖啡。「我以前有過女朋友,三個,不過每個都因為我太忙,跟我分手了。」
「我以為醫生行情很好,應該很多女人搶著當醫生娘。」她打趣。
「嗯嗯,我原先也這樣以為,認為自己應該不到三十歲就能五子登科,誰知道呢!」他假哀怨道:「台北太多條件比我好的男人了,富二代、企業菁英,隨便一個都比我強,比起醫生,他們更富裕,隨Call隨到的機率更高,也更體貼,情人節、女友生日等等重要不可缺席的約會,絕不會因為無法離開手術台而被迫臨時取消……直到最近我才領悟到,醫生才是最沒行情的。」
韓璃被辜行毅幽默自嘲的口吻逗出笑聲,她很久沒因為男人的話笑了。
「你似乎是富二代、企業菁英的受害者?」
「說到我的痛處。」他聲音含笑,「我三個前女友,一個跟富二代走了,兩個後來嫁了企業菁英。我還能說什麼呢?」
「後悔當醫生了?」她笑問。
「不後悔。」聽見這問題,他轉為嚴肅,「看病人恢復健康走出醫院,受到再大損失都值得了,跑掉三個女朋友,有什麼關係?況且我始終懷抱希望,我一定能找到願意包容我常不得已缺席的女人。」他充滿信心的說。
韓璃看了眼手錶,明明是深夜,可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好陽光,暖暖的烘得人心跟著柔軟了。
「辜先生的聲音很有精神……」
「叫我行毅吧。我今天值班,剛喝掉一大杯黑咖啡,精神正飽滿。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約韓小姐吃飯?」
「星期三晚上七點,可以嗎?」
「可以。約地點見面,或者我去接你?」
「來回接送很浪費時間,直接約吃飯地點吧。」
「韓小姐想吃什麼?西餐?泰國菜?中式料理?義大利餐點?還是……」
「你對吃的很有研究?」
「沒女朋友,有空時就愛四處吃美食。」
「泰國菜好了。」
「我知道一家在巷子裡的道地泰國菜,東西好吃,但氣氛不夠浪漫……」
「東西好吃比較實在,氣氛好壞則要看跟什麼人吃。」
「不能再同意你更多了。我們約捷運府中站一號出口。」
「在板橋啊?」要七點到,可能有點趕。她想。
「太遠嗎?」
「有可能無法準時到。」她說。
「沒關係,遲到兩小時內,都在我的容許範圍。」他笑道。
「你真有耐心,你的前女友們損失大了。我會盡量不遲到。」
「誰教我不夠富裕,又常常無法赴約,只好付出勞力與耐性。要是連勞力與耐性都沒有,我大概沒資格交女朋友了吧。」他笑笑地說。
「你太謙虛了。我們星期三七點,在府中站一號出口怎麼相認呢?別要我帶一枝玫瑰花啊。」她可不知道他的長相。
「我看過你的照片,應該能認出你。我形容一下自己:身高一八二,體重七十三,沒有任何造型的超短髮,戴無邊框眼鏡。那天我會穿深藍色牛仔褲,水藍格紋法蘭絨襯衫,耐吉黑底紅邊球鞋。希望你沒期待我穿西裝打領帶出現,衣著太正式去那家小巷內的泰國料理店吃東西,很怪。」
「也希望你沒期待我盛裝出現。」
「我期待你以最輕鬆舒適的穿著出現,我們越快卸下『虛情假意』的裝扮,越能真誠愉快的相處。」
「呵,我不得不說,我從沒這樣期待過相親餐會。」
「哈。彼此彼此。晚安,韓璃。」
「晚安,行毅。」韓璃微笑,切斷通話,掌心還握著手機。
她不只很久沒因為男人笑,也很久沒這樣放鬆地跟男人隔著手機說話了。
她早就沒有再談戀愛的衝動,但這是自從方慶之離開後,她第一回有跟其他男人成為朋友的意願。
一通電話,將羅宥倫從溫暖被窩中挖了出來。
最近寒流來襲,頻頻發佈低溫特報,今天溫度頂多十四度。
他非常認命,聽著電話那頭頤指氣使的女聲一項項指定她要的「早餐」。
「我要喝中和那家永和豆漿,不加糖,鄭州街陳老爹的手工饅頭,還要淡水阿給……」趁她順口數著想吃的東西,他耳肩夾手機,拉起長褲繫好皮帶,從系統衣櫃挑出黑色套頭毛衣套上,同時她終於數完要他跑台北一圈才買得齊的東西。
他沒有任何抱怨,十分乾脆,毫不遲疑地回她一個字,「好。」
「……算了,我只要豆漿、老爹的手工饅頭。」對方像是良心發現的說。
「不然,我先帶豆漿、手工饅頭給你,吃完我再帶你去淡水吃阿給,然後到烏來喝酸梅湯、吃溫泉蛋,再……」他好聲好氣、誠意十足地道。
「羅大經紀人,你很閒啊?」頤指氣使的女音又揚起。
「不太閒,今天有幾個合約要談,還得奉命回家一趟。」他歎氣。「不過為了你,我可以把所有事延後。」爬了爬頭髮,他幾近討好地說。
「哼哼!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我的原諒?」
「不敢奢望。我親愛的搖錢樹,最好你一輩子不原諒我,每年都把經紀約簽給我,努力荼毒我、虐待我。」睡意已完全消失,他清醒了,打趣道。
跟對方又哈拉了幾句,切斷通話,他奔進浴室用最快速度洗漱。
吹著口哨,他走進車庫,望著鐵灰色MINI、牛奶白休旅車和酒紅色跑車,從鑰匙盒拿出跑車鑰匙。
他心情很好,因為心裡的罪惡感又減輕了幾CC。
回想兒時,當年他不懂事,痛下毒手打了小美女兩巴掌,罪惡感從那天起便緊緊糾纏他。
幸好某日,長大成人的小美女自投羅網,走進他的經紀公司,跟他簽了「超優渥」的經紀約,他從此開始贖罪旅程。
這幾年,他一步步將美女模特兒從名氣不大的小小模,變成曝光率第一的超級名模,他荷包有飽不是重點,重點是,當年打了她的深深罪惡感,在他猶如修行的贖罪過程中,一點一點減少。
美女奴役他買早餐算什麼!他曾經一日來回殺去屏東裡港幫她買知名餛飩,再回台北親自下廚,親手煮一碗香氣四溢的餛飩湯,捧到餐桌上請美女享用。
他還記得端出餛飩湯時,自己心裡感動得都想哭了。他是多有贖罪誠意的人啊!幾乎不下廚的他,為了贖罪可是煮出一碗好湯呢。
雖然不需要多大技巧,但要是讓他親娘知道他居然會下廚,恐怕會驚訝兼驚嚇得腦中風外加心臟病發吧。
他從小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衣食無缺、口袋麥克的富家子,很有朝敗家子之路走去的無敵潛能。
十二歲那年,他對如今的名模、以前的小美女一見鍾情,從沒嚐過「得不到」是什麼滋味的他,生平第一回遭逢滑鐵盧—他嘔心瀝血、熬夜書寫的求愛信,竟讓小美女貼在佈告欄公諸於世!
這種羞辱性的拒絕,教年紀小小卻氣焰十足的他怎麼接受,於是他揪了幾個同學圍困小美女,然後……後來……他居然被咬了
就在怒氣衝天、頭暈目眩下,他出手搧了小美女兩巴掌,接著他被某個見義勇為的小男生打得鼻青臉腫,逃回家後,他便沉入深深、深深的罪惡感深淵,不見天日。
年紀小小的他,回到家後才醒悟到,他……他動手打了女生,多可恥!
他最痛恨父親的這種行為,卻在狂怒時不自覺複製了父親的行為,自我厭惡加上幡然悔悟,令他決定出國讀書,遠離父親的暴力影響。
唉,只能說人生黑暗處就是轉彎處。
小美女讓他嚐到人生第一次失敗與苦澀,也許正是老天爺導正他的仁慈手段,讓他有機會改變。出國唸書後,他看見世界寬廣、醒悟自己渺小,才幸運的沒一路朝敗家子之路前進。
目前他仍在修行、仍在贖罪,因此美女一旦下指令,他絕對使命必達。
羅宥倫將酒紅色跑車開出車庫,盤算今日行程該如何更動,冬日清晨六點多天色陰沉,太陽好似還發懶不肯探頭,他打亮了車頭燈。
從陽明山下來,一路上人車漸多,他打算走行車較順暢的高架道路,從一般道路正要轉往高架道路的車道時,一輛哈雷重機忽地從右側疾駛而來—
砰!右側車頭受到撞擊,他急踩煞車的瞬間,哈雷重機上的騎士落地滾了幾圈,哈雷飛倒在他車頭右前方幾公尺處。
他心臟暴動,幸好倒地的機車騎士自己坐起來,在柏油路上像是呆怔了幾秒。他匆忙下車,往前跑向騎士,對方卻站了起來,安然無事的模樣。
他來到身著黑色皮衣外套、黑色長褲的騎士面前,心跳依舊如擂鼓般急躁,憂心地問:「你還好嗎?」
全罩式安全帽覆住騎士臉面,安全帽前深咖啡接近黑色的抗UV護目鏡遮住騎士雙眼,他無法看清楚對方的神情。
一會兒,騎士對著他搖搖頭,然後伸手脫下安全帽。
羅宥倫一看,發了好陣子呆。那是張清秀的女性臉龐,不過肩的短髮被風拂亂了,髮絲柔軟細滑,沾上她白皙臉龐與粉嫩的唇角。
他回頭看倒在地上的哈雷重機,沒想到眼前帥氣黑褲皮衣打扮的騎士,竟是個清秀女子。
只見她朝橘色哈雷奔過去,摸了摸輪胎,將摩托車支撐腳架固定好,接著背對哈雷,一手握車把、一手握後車身,轉眼便將倒地的哈雷撐起。
羅宥倫看得目瞪口呆,她身形纖細卻動作俐落,輕易撐起兩百多公斤的重機,他根本來不及出手幫忙—不過很明顯,她也完全不需要他幫忙。
騎重機的帥氣女人撐起哈雷後,像看寶貝似地忙著檢查愛車受傷的程度。
他走過去,想起剛才她飛滾落地的驚心動魄畫面,開口第二度問:「你還好嗎?」
「沒事。」她站起來,神情懊惱,回想車禍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似乎是她的錯,她左轉應該先讓直行車……
「你人真的沒事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檢查?」她剛剛明明飛出去,還滾了幾圈,他嚇得心臟都快停了。
「我沒事,頂多一點擦傷。」
他們的車禍讓交通回堵一小段,上班、上課人潮越來越多,後頭汽車皆得繞過他們緩行。
「你要請警察來處理,或者我們和解就好?」她皺眉看著堵住的車陣。
「你的醫藥費、修車費我會負責,這是我的名片……」
有路人報了警,一輛交警巡邏車駛過來,兩名警察下車詢問。
他們表明要私下和解,警察做了現場紀錄,各自留下資料後,他們將車子暫時移到路旁。
她的哈雷溢油,得拖吊去車廠修了。
羅宥倫的跑車右前車頭則損傷慘重,板金凹陷、大燈破碎,水箱滴滴答答流出水,無法再開,他也等著拖吊車。
兩人站在人行道邊等,一開始沉默,但看著橘色哈雷,羅宥倫忍不住開口了,「二○○九年SPORTSTER系列的NIGHTSTER,我很驚訝你一個人能把一輛重兩百六十公斤的車子撐起來。」
她笑著睞他一眼,淡淡說:「你對哈雷很有研究?原廠有影帶教學,只要用對技巧,就算個子比我嬌小,也能輕易把車子撐起來。」
他也對著她笑,迷人的眼睛彎成漂亮弧形。
「哈雷的好處是改裝空間很大,可以改裝成具有個人風格的重機,這款NIGHTSTER改用噴射供油,天冷不必熱車,不像先前的化油器版;煞車系統改用前後四活塞卡鉗的單碟,也改掉哈雷先前煞車不好的缺點,這款車確實滿適合女性的,你選了輛好車。」
韓璃眼底蘊出光彩,這男人真的懂得哈雷。她唇邊不自覺漾出笑容。
「是啊,我考慮過DYNA Family、SOFTAIL Family 系列的其他款,但最喜歡這款,煞車制動感改善很多,而且引擎震動不會傳到手把,長途騎乘舒適,很容易駕馭。」
「你時常騎車去遊山玩水?」
見她眼睛發亮地看著愛車,側面輪廓清秀美麗,對照她的醒目重機,畫面有種難以言喻的強烈對比美。
市區道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而呈現在羅宥倫眼前的絕色,讓他有點恍神。
他從沒見過眼睛看著重機會亮得像燦爛星星的女人……
「車子是比人還美妙的伴侶。」她說。
羅宥倫怔愣,她的話藏了些韻味,一剎那碰觸到他的心。
他們的拖吊車一前一後來了,分別拖吊走重機和跑車。兩人剛交換過名片,他居然有點捨不得,不禁對坐上拖吊車的韓璃說:「韓小姐,我們再聯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