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東方無名和上官離珠在眾人的祝福下準備正式拜堂成親。
端坐在梳妝台前,上官離珠安安靜靜地任由丫環替自已梳頭上妝,然而眉宇間卻掩不住一股愁。鏡子裡面那個艷麗如花,美麗絕塵的新娘,卻有著一頭白髮。
好奇怪,她上官離珠大概是開國以來,不,或者說是有始以來,第一個白髮新娘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回到原來的樣子,以她最美好的模樣嫁給東方無名,但那似乎已經不可能了。
當今世上兩大神醫,杜彧和爺爺為了自己絞盡腦汁,翻遍醫書,仍找不到可以讓她恢復成黑髮的藥,看樣子,她真的得當東方無名的白髮新娘了。
想著,上官離珠姣美的麗顏上不覺露出一抹猶豫。
真要這樣嗎?她真的可以嫁給無名哥哥嗎?她有資格當無名哥哥的妻子嗎?
正想著時,一隻冷冰冰的小手悄悄伸了過來蒙住她的眼睛,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猜猜我是誰?猜不出來的話就在你臉上畫××呢!"
上官離珠小嘴一扁,沒好氣地伸手往那人的大腿上擰去,只聽得哎喲一聲慘叫。
東方無憂吃痛地直嚷嚷:"你這毒蜘蛛、母夜叉,竟然敢偷襲我!人家怕你沒當過新娘,會緊張、害羞,特地好心地來看你,你還這樣恩將仇報!我要在你臉上畫××,看無名哥哥還喜不喜歡你!"
"怕我沒當過新娘,怕我緊張、害羞?我怎麼記得無名哥哥曾經說過,有一個人出嫁時哭得一塌糊塗,差點連眼睛都哭瞎了,現在竟然還敢來這兒賣乖?"
東方無憂這輩子最禁不起的,就是有人拿她的糗事尋開心,更受不了尋她開心的人是上官離珠。於是顧不得今天是上官離珠新婚大喜的好日子,當下大叫一聲,抓起胭脂便往她臉上塗去。
上官離珠也不甘示弱,拿起胭脂在東方無憂臉上亂抹。
霎時,即將成為姑嫂的兩人竟在地上扭打成一團,鬧得不可開交。從東邊打到西邊,從梳妝台打到房門口,若不是東方介那聲巨吼,只怕這兩人還沒完沒了呢!
"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
兩個小丫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手,而在臨停手前,還不忘在對方臉上又抹了一下,才彼此冷哼一聲,互相不看對方。
看著被畫得一臉花的上官離珠和東方無憂,孫排雲抿著唇直笑。這兩個小丫頭,即使長大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頑皮、淘氣、好鬥,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把臉畫成這樣,能見人嗎?
她走上前,溫柔地以手絹擦拭著上官離珠臉上的胭脂,一面責怪女兒,"無憂,你看看你,把珠兒畫成這樣,她還能拜堂嗎?"
東方無憂吐吐舌頭,強詞奪理道:"為什麼不成?反正頭巾一蓋,誰知道她是誰?就算臉花了,也只有無名哥哥看得見,別人又看不見。"
"是嗎?那你就這樣上大廳好了,反正你都嫁人了,也無所謂醜不醜,見不見得人的問題。"上官離珠譏諷著,躲在孫排雲身後扮鬼臉。
"你……"東方無憂氣不過,又想衝上前,卻被東方介喝住。
"住手!無憂,你再這麼無法無天地鬧下去,我就馬上要杜彧帶你回金陵。"
一聽到要回金陵,東方無憂立即哭喪著臉,
"我不要回金陵,大家都在這兒,我一個人回金陵多無聊。"
"那就乖乖的,別再惹是生非了。"東方介沉聲道。
他轉向上官離珠,"珠兒,老爺子在前廳等你,你去見見他。"
上官離珠點點頭,起身往外走,經過東方無憂身邊時,不忘順手捏了她一把,氣得小丫頭又怪叫連連,直想衝上前與她再打一回合。
"爺爺,您要見珠兒?"
上官義坐在太師椅上,對上官離珠伸出手,"過來,讓爺爺看看你。"
她依言走過去,跪在上官義膝前。
上官義摸摸她秀麗的臉蛋,看著她身穿霞被、頭戴風冠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小離珠長大了,想你剛到爺爺身邊時,只有八歲呢!想不到現在居然要嫁人了。"
由於上官義中年失女,因此當東方介帶上官離珠回挹秀山莊時,便讓她時而金陵,時而晉陽地兩地往返,以慰上官義喪女之痛。
上官離珠撒嬌地伏在祖父膝上,"爺爺,珠兒雖然嫁人了,但珠兒永遠是珠兒,永遠不會變,而且珠兒還會常常和無名哥哥去看爺爺,爺爺何必難過呢?"
"怎能教我不難過?當年你娘就是因為想嫁給東方徹,才會死得不明不白,現在你又要嫁給東方世家的男人,我……"
"爺爺,爹是爹,無名哥哥是無名哥哥,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可我只要想到東方徹背叛你娘,害得你娘慘死,我就……"
"爺爺,你錯了,叔父並沒有背叛珠兒的娘。"
上官義抬起頭,看著身穿禮服,玉樹臨風的東方無名走來。"你說什麼?"
"我說叔父並沒有背叛珠兒的娘,因為在他新 婚當夜,就自斷經脈而死了。"
上官義一愣,"你說什麼?自斷經脈!?"
"是的,因為叔父不想背叛自己的妻子,可是又不得不盡為人子的責任,所以在他遵從父母之命娶了姑蘇慕容家的小姐後,就自斷經脈死了。"
上官離珠急忙扯住他,"無名哥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不相信你可以問我爹,叔父死後,還是我爹親手埋葬的。"
這時,東方介也走了進來,"沒錯,你爹確實為了忠於對你娘的感情,又不想違背父母,所以才走上絕路。"
上官離珠眼中淚光閃閃。"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早讓我娘知道?害她一直以為爹不要我們了,以致自盡而死!"
"是你祖父不讓我說的,因為事關東方與慕容兩家的聲譽,如果傳了出去,兩家都抬不起頭,所以……"
"就因為你們的聲譽,而害得我娘含恨而終!?"
東方無名拍拍她,"珠兒,你冷靜些,其實小是爹不說,而是你娘早在爹趕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就算他想說,也來不及說。"
"可是我娘死得那麼淒慘,那麼絕望,我……"
"我知道,所以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幸福的,絕不會讓你步上你娘的後塵,不再讓你掉一滴眼淚。我會讓她知道,東方世家的男人有情有義,絕不是她想像的那般無情無心。"他慨然在上官義面前跪下,"爺爺,無名請求您把珠兒嫁給我,我發誓一定會好好疼愛珠兒,讓她幸福的。"
上官義長歎了口氣,淚流滿面。想不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讓人心碎,想不到他惟一的女兒、女婿竟然都為了感情而犧牲生命,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傾身扶起東方無名,"無名,我知道你是真心對珠兒好,也是真心想給她幸福,否則你不會在知道珠兒墜崖後,毅然決然地跳下懸崖。不過我還是要說,珠兒是我的心肝寶貝、是我唯一的外孫女,你要好好對她,不然我不會饒你的!"
"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辜負珠兒的。"
終於,吉時已到,兩人懷著無限感懷拜堂成親,成了一對正式的夫妻。
行禮過後,東方無名牽著上官離珠的手,在眾人的目送下,緩緩走人新房。
但這時,人群中卻起了一陣騷動,"那是誰?怎麼渾身血淋淋的,還抱著一個嬰孩?"
"是啊!那女人是誰?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眾人議論紛紛,引起東方無憂的注意。她推開眾人走上前,"喂,你是……含色嫂子,怎麼會是你!?"
這聲"含色嫂子"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也驚動了已經要進洞房的一對新人。
東方無名排開眾人走向前,乍見柳含色全身上下血跡斑斑,懷中抱著一個似乎出世未久的孩子時,不覺大驚失色,"含色,你……"
見到東方無名,柳含色咚地一聲跪倒在地,"無名,求求你,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收留這孩子,求求你!"
"含色,你這是……"
柳含色淚眼婆娑地看著襁褓中的兒子,"我知道我錯了,不但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竟然妄想用殺人這種手段來得到幸幅,結果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我不敢求你原諒,只求你,收留這孩子,畢竟他是你的親生骨肉,他是無辜的。"
東方無名不覺動容,"含色,你起來,有話慢慢說。"
"不!讓我一次說完,否則就來不及了。無名,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不愛我,你只是因為可憐我、同情我,才會和我在一起。後來你答應要娶我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以為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以為可以不必再過著那種千人睡萬人騎的生活,所以當上官離珠出現時,我才會做出那種天理不容的事情來。現在我知道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尤其在看到你為了她竟然甘願跳崖時,我更無法勉強你接受我。無名,我不想介入你們的生活,但是我就要死了,請你可憐我,收留這孩子好不好?"
東方無名默默無言,只是怔怔地看著柳含色。
倒是一旁的上官離珠忍不住揭開頭巾,"無名哥哥,你就留下這孩子吧!"
東方無名睜大眼睛,"珠兒!?"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是真心真意想娶含色姐姐為妻,因為她懷了東方世家的孩子,所以你絕不能讓東方世家的骨肉流離在外,對不對?既然你曾經想娶含色姐姐,而這孩子又是你的骨肉,你為什麼不接受呢?"
"珠兒,你不怪她曾經想害死你?"
"說不怪是騙人的,畢竟被人推下山崖的滋味可不好受,但如果沒有她這一推,我的毒又如何能解?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原諒含色姐姐吧!"
這番話聽得柳含色滿臉慚愧,"上官姑娘,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當然,若不是你把我推下山崖,讓我陰錯陽差地解了毒,否則上官離珠早死了,哪能站在這裡?含色姐姐,回來吧!東方世家上上下下都還認你這個媳婦,你就回來,好不好?"
柳含色泣不成聲地搖頭,"來不及了,我是命如懸絲之人,哪有福分再進東方世家?況且我犯了那麼大的罪過,我也沒有臉再回來。只求你可憐我這孩子剛出世就沒了娘,替我照顧他,可以嗎?"
"含色姐姐,你大概不知道因為我中毒的時間實在太久,所以雖然現在毒都解了,身體也好了,可是我卻注定終生不能替無名哥哥生孩子。因此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拒絕呢?"
聞言,柳含色面露喜色,身子卻緩緩跪坐在地,"這麼說,這孩子身上的毒也有救了?"
"嗯,我從谷底帶回一些赤眼金蛇,爺爺和杜或已經做成了解藥,所以不只孩子的毒可以解,連你身上的毒都可以解。"
柳含色點點頭,抱著孩子的手無力地鬆開,"那就好,謝謝你,謝謝你肯收留這孩子,這樣我就死而無憾了。"
上官離珠見狀急忙接過孩子,而東方無名也湊了上來,"含色,振作些,我馬上讓杜彧幫你解毒。"
柳含色勉強一笑,身子往後仰落,東方無名趕忙抱住她。
她抓住東方無名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來……來不及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我已經……不行了。無名,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點頭,"如果沒有,我怎麼會給你孔雀翎?你也知道那是東方世家給媳婦的信物,不是嗎?"
一抹微笑在柳含色臉上浮現,"謝謝你,我知道……你這是……安慰我的,但……我還是好……高興。我看到……龍諼來接我了,龍諼……等我……"
柳含色就這樣在東方無名懷裡斷了氣,年僅二十三歲。☆☆☆
不久,東方無名將柳含色運回金陵,葬在東方世家的祖墳中,畢竟她雖為惡,卻替自己生了孩子,而且她死前也深具悔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必在乎那麼多?把握當下才是最重要。
想到這兒,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珠兒,你真不要杜彧替你治頭髮?"
上官離珠回道:"我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白髮新娘,如果頭髮變黑了,我還當什麼白髮新娘?"
原來前一陣子東方無極從京城帶回天山雪蓮,杜彧看到天山雪蓮不禁撫掌而笑,因為那天山雪蓮,正是治療上官離珠滿頭白髮的良藥,也可以治療她的不孕,豈料上官離珠卻拒絕了。
東方無名知道她是想專心照顧柳含色生下的孩了,所以拒絕了杜彧的好意。
對於她的善良,東方無名感動在心,但他還是不很同意,"不成,我還是喜歡黑頭髮的你,否則人家會說我娶了個老婆婆為妻,那我不是虧大了?"
"管別人怎麼說,反正五十年後,你也會和我一樣,我只不過提早白了頭髮而已。"
"但我想要看你懷孕的樣子。"
上官離珠淺淺一笑,"我拿個枕頭塞進肚子裡,你就勉強湊和湊和,當作我懷孕好了。"
"還是不成,枕頭怎麼能當真?我總不能把枕頭當兒子吧?"
"你怎麼知道我會生兒子?"
"不生兒子生女兒也成。"
"我不想生女兒,我想生個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的兒子。"
"可是女兒會長得像你,還是女兒好了。"
"可是生了孩子,那拓兒怎麼辦?"
"拓兒是哥哥,有弟弟妹妹可以陪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會有意見?"他湊近嘴,吻了吻她的唇,"回開封後,我讓杜彧替你治病。"
上官離珠俏皮地偏過頭,"如果無憂那丫頭肯生孩子,我就讓杜彧治病。"
東方無名一拍額頭。天啊!要無憂那丫頭肯生孩子?下輩子再說好了。她現在整天陪拓兒玩得不亦樂乎,哪肯生孩子?
看來,他得再想想其他辦法了。
他又湊過唇,親了親地的小嘴,"珠兒,我想……"
夕陽從窗外斜斜照進房裡,照亮那一對天生璧人,也許有一天上官離珠會改變心意,替東方無名再生個孩子,不過這得看他的舌頭夠不夠巧,說的話能不能打動人心了,是吧?——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