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兒撐著花傘在開滿櫻花的湖畔對著他笑,他想抓卻始終抓不著摸不到,她告訴他,她要到天上去了……
一股疼再次緊揪著他心口,讓他頓時呼吸不過來。
那種恐怖與強烈到無與倫比的失落感,再次重擊著他。
怎麼就忘了那夢呢?
在夢裡,他曾經是如此驚慌失措的……
他是笨蛋嗎?在明知失去她將是多麼令他心痛又心碎的當下,他為何還要計較這其中含有多少長輩們的計謀?
早在那個夢裡,他就深知自己對她的在乎,早在那日偷聽到她和大妞說的話,說她不再強求而是隨緣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極度不舒坦,怕她離他越來越遠,怕她終將放棄他……
他是害怕的,害怕到不願意面對現實,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願看見她對自己放手,卻難以啟口說他要她……
直到,那日她說願意當他妹妹一輩子的當下,他氣悶不已到想抓著她狂吼。
直到,那日他終於找到一個非常完美的借口,開口要她跟他成親……
她卻拒絕到讓他徹底無地自容。
是不是計又如何?
他要她這件事完全不會改變,不是嗎?
他想娶她,壓根兒跟他是不是看了她的身子無關,不是嗎?
那他現在究竟在這裡幹什麼?等著看自己想要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
該死的!他真是徹頭徹尾的笨蛋!
想著,閻爵外袍一披,打開書房門決定馬上飛身到赫連山莊——
「你要出去?」莊婉心端著一碗熱熱的湯,正好站在門口,看見他,她溫柔一笑,眉眼角兒卻帶著淡淡的哀傷。
「對。」他腳步頓了一下。
「等一會兒可以嗎?」她走進,把湯放在桌上,「近日季節交替,我幫你煮了一道養生雞湯呢,你先喝點吧。」
「我有急事,抱歉。」說完,閻爵便急忙要走。
莊婉心突然回身抱住他——
「你還是決定要去?」她擔心了十幾天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不管那是不是計,你都決定要去了,是嗎?」
她一直防著,不想讓他發現他的真心在何方,那日赫連茉兒站在雨中祈求原諒時,她就是怕他心軟,才跟著茉兒站在大雨裡,表面上看來,他是為了心疼她莊婉心而來,實際上她知道,就算當時的她沒這麼做,他終究還是會把茉兒接進屋……
她就是不願意見到這樣的一幕,所以才陪著茉兒站的。
她的心,一直都不安分,對他,帶著太大的期待。
「嗯。」他想把她推離,她卻抱他抱得更緊。
「你愛她?」
「……」他沒回答,再怎麼遲鈍,當一個女人這樣抱著他時,他也不該無禮的說些人家不愛聽的話來傷人家,更何況……她對他的心意,這樣明明白白,他雙豈會不知?
莊婉心傷心地掉下淚,「我以為你喜歡的姑娘是我,把我帶回閻家堡,把我放在你身邊,難不成不是因為喜歡我?」
「你是個好姑娘。」可他絕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把她帶回堡,這點,他心知肚明。
與其說他是因為喜歡她的氣質而把她帶在身邊,還不如說明白點,他是因為她那貪心又喜歡在背後亂搞的父親而暫時把她請回來當人質……這一點,他承認自己沒安好心,但,卻也不想傷害她。
「卻不是你愛的那位姑娘?」她苦笑。
「對不起。」
她笑了笑,把眼淚抹去,端起桌上的熱湯,「喝下這個再去吧,這是我一大早為你親手熬的,你一定得賞臉,不過這湯還有點燙,你得慢點喝——」
沒等她說完,閻爵接過,心兒有點急,遂仰頭一口飲盡,把碗遞給她,「謝謝你。」
他的這聲謝,讓莊婉心瞬間淚如雨下。
「我也謝謝你,閻大哥,讓我曾經有著可以跟你永遠在一起的夢,雖然我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我真的曾經以為你會娶我,不管我爹怎麼樣,你對我好是真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可是……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怪我。」
「怪你什麼?」他皺眉,正想問,卻驀地發現自己有點頭暈目眩……
「對不起……」莊婉心邊哭邊抱歉的看著他。
「你在湯裡下藥?」該死的!他真大意,千防萬防,卻沒防到她這一招……
「是啊,既然不能當你的妻,那我只好殺了你,以絕後患。」她說得狠,淚卻沒停過,「對不起,我只有這麼做才能保我爹爹,因為你知道太多了,對不起,原諒身為人家女兒的我……」
「你以為你這麼做就可以護你爹周全嗎?」他帶她回堡就是想暫除東北錢莊大掌櫃的戒心,然後讓人布下天羅地網,拿到她爹挪用公款賄賂當朝高官,及瞞上欺下打著閻家堡錢莊名號卻對私下承辦高利貸的證據。
「我不知道……但我還是得這麼做……」這是她來到閻家堡之前,爹就耳提面命過的,如果她能嫁他,那很好,若不能,只能除掉他,因為事關爹的命、爹一生的事業與家族的起落,她身不由己!
他看著她,隱忍著開始傳到四肢百骸的劇痛,冷汗直落,「你走吧,在被人發現之前走吧——」
「閻大哥……」她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要放她走?在她這麼對他之後,他卻要放她走?
「走,我不想再看見你!」他冷冷地發出一聲低吼。
日快西下,望穿秋水,赫連茉兒依然等不到那人的身影。
數十人的比試過後,留在場中央的只剩一黑袍勁瘦的男人,那人面如冠玉,氣質出塵,卻戴上一頂遮陽烏紗帽,陪著身穿喜衣的待嫁新娘赫連茉兒一起泡茶。
圍觀的民眾從早上看到日落,從原本的興致勃勃看到疲憊不堪,好不容易所以排隊的人都比試完了,大家引頸期盼可以看見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卻見新娘子不知在磨蹭什麼,反倒讓山莊內的下人們替眾人端來茶水和點心,自己在跟準新郎官泡茶聊天,就不是舉行儀式。
「怎麼樣?還要等嗎?」身穿黑袍的男人問。
赫連茉兒睞了他一眼,「你很想馬上娶我嗎?」
「開什麼玩笑……」
赫連茉兒真笑了,美麗的眸子直勾勾的瞅著眼前的男人,「你真好看。」
黑袍男人瞇起眼,「你這丫頭,現在是在調戲誰呢?」
「我的準新郎官啊。」哈,她很想笑,可眼底蘊藏著水意,卻是呼之欲出,怕一個眨眼就會掉下來。
閻爵……當真不會來了吧。
就算她原本真抱著一絲絲希望,到此時此刻,也該放棄了。
「宣佈吧,我要嫁人了……媽咪不會氣得跑來跟我翻桌子吧?」比武招親會場,媽咪硬是不來,她說不想看見自己的女兒用這麼古老的方式莫名其妙把自己嫁出去,因為她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女性。
「她應該會找閻爵翻桌子。」
撲∼∼不好笑。
赫連茉兒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把一大口茶給喝下肚後,豁出去的站起身,橘色的日落襯著滿天,她一身紅衣飄飄,看起來真是非凡的美麗。
「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大家等了一天真是辛苦了,我赫連茉兒現在就在此宣佈——」有人拉她袖子。
她轉頭看向黑袍男子,彎下身子小小聲問:「幹什麼?你怯場喔?還是替身沒準備好?」
黑袍男子像是沒聽見她的話,目光落在前方朝此飛奔而來的身影,不由地站起身,「他好像來了。」
他?
聞言,赫連茉兒心一窒,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只見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騎在一匹偉岸挺拔的白色快馬上,朝此疾衝而來。
是他,閻爵,那匹白色大馬她可熟得很呢。
方才才將死寂的心驀地又怦怦亂跳,隨著那馬匹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越跳越急,都快要忘了該怎麼呼吸……
「我應該還趕得及參加成親大典吧?」
閻爵直挺挺的站在一身紅色嫁衣的赫連茉兒面前,白色長袍的衣擺被狂風吻得辟啪作響,他束起的長髮因方才急遽的飛奔而散亂不羈,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溫文儒雅的閻爵,而是狂放不革、霸氣又侵略性十足的閻爵。
赫連茉兒的身子因他的話而顫了一下又一下,要不是她骨子裡的驕傲是如此頑強,恐怕此刻已被他氣得腳軟落地了。
搞半天,他不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而是來參加她與別的男人的成親大典嗎?她該笑還是該哭?
「你是來討喜酒喝的嗎?那恭喜你,你馬上就可以喝到了,就一盞茶的工夫,閻大少爺可以等吧?」她微笑的看著他,語調平穩,笑意從容,唯一洩漏她情緒的是她不住顫抖的身子。
閻爵冷冷的掃過她在狂風中有些站不穩的身子,又氣又怨又怒又無可柰何。
瞪視著她的那雙黑眸,似驟起的漩渦要把她整個人給席捲而進,緊蹙的一道濃眉高高挑起,那好看又飽滿的額頭上汩汩地冒著細小的汗珠……
薄唇,有點白,不,是太白了,失了血色……
赫連茉兒不安的瞧著他,想把他看仔細些,腳才移動,他反而退了數步,目光掃向一旁的黑袍男子——
「你就是最後勝利者?」
男子沒說話,只是淡淡的點點頭。
「那就動手吧,只要我贏了你,她就是我的了。」閻爵後腳一退,驟地飛身而起,出掌快如閃電。
現在是怎樣?他不是來討酒喝,而是來搶親的嗎?
這突來的變化讓黑袍男子有些錯愕,要不是他道行高、反應快,再加上輕功一流,恐怕躲不開這突來的掌勁,一招就被撂倒……
黑袍男子在閃過他那一掌時,也連退了數步,對閻爵那拚命似又過於急遽的打法感歎到驚詫不已,閻爵這小子從小就沉穩內斂,小小年紀跟著他父親學武也一向沉穩,半點不急躁,可眼前這個出掌力求快狠準的男人,一點都不像是他……
喝——
一個不專心,黑袍男子差點就要吃他一掌——
「你這樣心不在焉,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閻爵冷凝著眼,出手一招比一招還快還狠,半點也不想讓對方有一絲絲喘息的空檔。
未料,對方比他想的更是難纏上幾分……
一股冷意不住地從四面八方往心窩裡竄,閻爵一面要運氣抵擋體內不住竄湧的寒氣,一面又要對付眼前難以搞定的黑袍男子,漸感體力不支……
陡地,眼一花,四週一暗,再睜眼時已迎面而來一把鋒利的劍——
「該死的!你在睡覺嗎?」黑袍男子驀地低聲一吼,劍鋒往旁一轉,瞬間削去了他一縷黑髮,「你想要茉兒就給我專心點!你——」
黑袍男子倏地住了嘴,因為這樣近身的距離,他看到閻爵冷汗直冒、唇色發白,氣息甚是異常……
也在同時,閻爵意識到眼前這個黑袍男子是誰,那高超的武藝、急切的嗓音,叫茉兒的口氣,再加上——
他那下意識要替他把脈的手!
「你中毒了?」黑袍男子眼一瞇,長指就要去扣他的脈——
閻爵揮開他的手,眼前又是一暗……
「讓我看看!」
「除非你倒下,不然我不會讓你看的……夢叔。」既然知道對方是無夢,他也不必再撐下去了,他可是天底下最希望他當他女兒新郎的人呵,說什麼都會幫他一把的。
他叫他……夢叔?
黑衣男子一愕,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臉——這小子是何時認出他來的?